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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朱红御笔一划,给柯卫卿带去的只有困扰,没有任何帮助。因为眼下是不会派兵援助的,只会让他速战速决,违者将以军法处置。
煌夜不觉凝视着烁兰桃花般的笑颜,她是真的在为弟弟担心吗?还是怕柯卫卿出师不利,妨碍了她的前途?
而孙太后见到皇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烁兰看,心下乐开了花,知道这下有戏了。
「上泌泉酒。」太后点了只有大喜、寿宴之时,才会开坛的千年佳酿。这独特的甘芳酒香,能让人醺然欲醉,又回味无穷!
煌夜对着美酒自然频频举杯,烁兰则更卖力地扭动柳腰,跳得是香汗四溢,秀雅出群。太后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推说不胜酒力,要摆驾回宫歇息去了。
但在临行前,她并没有撤去歌舞乐师,反而多点了几曲长袖舞、鼓舞、剑舞,让烁兰好好跳给皇上看。
其他闲杂人,譬如宫娥内监、殿内侍卫等,全都退至门外静候。
「皇上……奴家跳得可好?」
一曲古调终结,烁兰脚步轻移,以水上飘的姿态行至煌夜的宝座,摆出柔弱无力的姿态,谦卑地匍匐在帝王的脚上。
「不错。」煌夜并未扶她起身,但赞赏她的高超舞技。
「奴家太高兴了!皇上……奴家自知才色浅薄,不能代替弟弟服侍圣驾,也不奢望可以顶替弟弟,可是……皇上……奴家对您也是一片痴心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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烁兰在哭,先是一滴晶莹如星的泪,兀自挂在粉腮上,接着肩背有韵律的颤抖着,更多的泪珠滚滚而下,却又不是失声恸哭。
她那珊瑚红的嘴唇不住地翕动,让她显得如此妩媚又极为脆弱,全然不是那位高权重的赵国维的亲孙女。
「烁兰。」煌夜伸出戴着翠玉扳指的大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皇上……奴家愿为您奉献全部……!」烁兰凄切切的、含泪地道,腰身一歪,便跌入煌夜宽阔的胸膛,两条纤纤玉臂也缠绕上去,搂实龙颈,便再也不愿了……。
总管太监李德意不露声色,但心知肚明地退出去了。而早被赵国维买通的一名宫女乘机潜入殿内,大胆地往里头观望了一阵,便合上殿门,离开了。
第二十八章
五月中,漫山遍野的石榴花,竟开得那样红艳,就跟吐焰似的晃眼!
而黄瓦红墙、遮尽天宇的皇城内,同样是红花满园。有时花挤得太密实了,让人看着就觉得憋气。
辰时一到,有关平虏中郎将柯卫卿有违军令,未能在朝廷规定的六十日期限内返京一事,在这血色石榴花包围的吏部大堂开审。
因为还不到御前会审的地步,所以皇帝没有上座,由赵国维一手提拔的外戚刘长修大人来主持审理。
刘长修已过五旬,位居吏部尚书,心宽体胖,长圆脸孔。身着黑紫蟒一品官服,头戴双翅乌纱朝官。虽说是审案,但有些走过场的意思。因为不论证据为何,刘长修都会给柯卫卿判刑。所以他高坐堂上,就如稳坐钓鱼船。
而台下,分列排开着各种刑具。有木杖、铁鞭、夹具等,即使是吏部尚书来审,刑部也还是照例派人来监督了。
于是,一批批的兵士被带入进来,逐一点名、问讯。小兵们没见过这阵仗,无不胆怯的发抖,而关于柯卫卿在东林镇的一言一行,就都被书记仔细笔录下来。
两名副将张虎子和刘富强,就不吃这一套了,上得堂来,先大骂朝廷不公,颠倒黑白!又大赞柯大人是爱惜百姓,用兵如神的将领!
刘长修是文官出身,不懂带兵打仗,对那些什么攻城计、缓兵计也毫无兴趣。但是他不高兴这两个低级莽夫,辱骂朝廷的样子,当即摔下权杖,让衙役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们三十大板!
然后,便拖血肉模糊的二人回去牢狱,听候发落。接着,便招候审的柯卫卿上堂。
柯卫卿卸去铠甲,手腕铐着一副沉重的铜铸枷锁,低头注意到地砖上的血迹时,清俊的眉头不由拧起。他望向堂上,刘长修竟然看呆了眼,好一个眉清目秀、秋水为神的男子,虽然一同上过早朝,他却没用心瞧过柯卫卿一眼。
刘长修和赵国维一样鄙视男宠,但爱美乃人之常情,尚书府里就连扫地的小厮也是模样端正的。
当然,柯卫卿的容貌气质绝非一般童仆可比。他毫无媚态慵姿,也不胆怯做作,长相虽美,却掩盖不住眉宇间的昂然英气。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留着这样的人物在,赵大将军确实要有所防备了。也难怪,柯卫卿的兵马一回到京,就被赵国维全部控制住。而有关参劾他怠忽职守、有违圣旨的折子,就都呈到皇上的御案上去了。自然,那些官员都是受了赵国维的指示才这么做的。
「嗯,堂下何人?」刘长修清了清喉咙,拍案问道。
「柯卫卿。」清脆而又平静的声音,就像洞箫一样好听。
「可知你犯了何罪?」刘长修抚了抚长须,官腔十足地问,还把一摞罪证表述扔在他的面前。
柯卫卿并不看它,只是道,「一人做事,一人担当。恳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罪臣的下属。」
「呵,你自身都难保,还是多想想该怎么把话兜圆吧!」刘长修冷笑,并一口气的诉说罪状:
有下士提醒柯卫卿,理当早日攻城,以免延误归期,可是柯卫卿并未听从,一意孤行地等待了数日,才决定攻城,这罪一就是失职!
第二,大燕的军队从没有这么狼狈过,对方只是流匪,并非敌国,却损失了一百兵马才能攻下,这便是无能!
这罪三嘛,既然已经攻下东林堡,擒得「铜头」,为何还要逗留在当地,一再耽误回京覆命?这可是藐视圣旨,拥兵自大!
这三条罪名,任选一条,都是让柯卫卿吃不了兜着走的。要不是看在他是获胜归朝,现在恐怕已经直接送到刑部处置了。大燕的军法向来严苛,一是一,二是二,什么也耽误不得,从不会法外开恩。
柯卫卿默默地受着刘长修的侮辱之言,他被关在发霉黑暗的牢狱里整整八日,从狱卒泄露的口风中,就已经明白他是得罪了赵国维,所以落得这个下场,虽然知道赵国维为己谋权,残害忠良,却不知道诬陷的动作来得这么快,这么绝,足让人百口莫辩,只有认栽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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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柯卫卿并不怕用刑,他说的都是事实,下士回答的也是事实,这两者的事实结合一起,才是事情的始末。
柯卫卿直视向刘长修,眉头微皱,但语气平稳。从东林堡勾结附属灵泉国,烧杀掳掠、有意制造内乱说起。
到攻打时,遭遇的实际困难。若是执意强攻,只能是鱼死网破,死伤无数。
讲到最后一战时,刘长修不觉听得两眼发直了,胡须难掩激动地抖动着。炮火连发,箭如雨下,全军奋不顾身,厮杀于山谷之中,「铜头」毫无防备,阵脚大乱,仓皇从密道出逃,身上还带着灵泉国的叛变密函。
柯卫卿不但获得至关重要的罪证,还解救了堡内的无辜百姓千余人,因要帮助他们重建安身之所,这才耽误了返朝的行程。
百姓们听说柯中郎将受到朝廷苛责,便请了乡绅、名士上书请愿,力保这位天大的好官!只不过这些脏兮兮、沾满泥土、油污的手印簿子,压根不会送到皇帝那里去,都由吏部扣押下来,最后送进了赵国维的手里。
此时,恐怕已经化作一团灰烬了吧。
「精彩!说书的都没那么好听!」刘长修一拍堂木,也是为自己回回神。
「我说的都是实事,你大可向士兵核实。」
「怎么?藐视朝廷不算,你还藐视本官的审理吗?跪下!本官了解的就是事实!」刘长修啪地摔出一块权杖,「来人!先给我打二十鞭子!」
两个粗壮的衙役互相看了一眼,深知这又是一个得罪赵国维的倒楣蛋。于是,拿过刑台上,泡有盐水的铁鞭,对着柯卫卿的脊背、大腿,便来回猛抽了起来。
鲜血立刻浸透了柯卫卿的衣衫,皮肉被撕裂的声音,尤为惊心。但他执意不跪,咬牙站着,刘长修大怒,说要打得他跪下为止!
最后,一个衙役狠狠踹了柯卫卿的膝盖,他才扑倒在了地上。
一张罪状放在托盘内,书记拿过红泥,要求柯卫卿在上头签字、画押。
柯卫卿抬起满是汗珠的额头,视线一度模糊,但依然能看到「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流放边塞」等等字眼。
「我不认。」柯卫卿倔强地道,吐出一口血沫,「延误归期是有罪,但我何时通敌?」
「你少嘴硬!快!抓着他!」刘长修一拍案,正想发落之时,一声清脆嘹亮的「圣旨到!」,让他慌忙起身,整理官袍,与一众衙役恭迎堂前。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柯中郎将,平虏阻滞一案,经吏部详细调査,确有怠忽职守之罪,但念及生擒匪首,亦有功劳,故罚削其三年俸禄,降至从九品,为书库典察史,望其闭门思过,以将功补过。至于张虎子等人,交由吏部另行处置,钦此!」
刘长修愣住了,皇上是怎么知道这会儿在判决呢?还替他判罚了柯卫卿。
比起流放边塞,这成为书库小吏的处罚可是轻了不少,但相比柯卫卿之前的官爵,那就是天差地别的重判了。
从正四品掉到从九品,还转成了文官,和那些不入流的郊野官吏有何区别?竟然分去北区的书库……那边比冷宫还冷,一年到头,可是连皇帝的衣袖都摸不着。
「柯卫卿,还不来接旨……」通传的太监,极不客气地呼喝道。
「罪臣领旨,甘愿受罚。只求公公能在皇上面前,多为张虎子等人洗脱罪名……」柯卫卿屈膝跪在地上,浑身是血,但仍然希望透过这个传宣官,把自己的请求透露给皇上。
因为他回京之后,就被赵国维的爪牙严密控制着,只是在大殿上跪拜了一次皇帝,还未有直接的接触。
「少啰嗦!」年轻的太监把圣旨交由柯卫卿,便回去覆命了。
「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长修匍匐在地,连连叩首道。不管如何,这个结果都能令赵国维相当满意,而且这是皇帝定的罪,有任何不满也不会撒向自己的,这样想着,刘长修便松了口气。也不再执着于审讯柯卫卿了,宣布退堂。
柯卫卿浑身剧痛,拖着沉重的枷锁,在衙役的推耸下,步履蹒跚地走出了阴暗的公审堂。
外头,石榴花依然火红绽放,已是午后时分,朱红的宫墙如一道道森然屏障,彻底阻断他想要见到煌夜的念头。
花有多娇,心就有多黯,何卫卿可以没有功名利禄,甚至是丢了性命,但无法接受煌夜对自己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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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借此事压制赵国维的兵权,结果反被他给利用,可想而知煌夜此刻的心情,是多么郁卒。
去书库做典藏史,已经是煌夜最后的垂怜了吧。
柯卫卿数日滴水未进,又身受鞭挞,在强光的照射下,竟然一阵强烈的晕眩,唇色发白,但是他咬牙站住了,最后迈开步子,在衙役的押送下,往极远的北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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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御书房的门外,同样摆着几盆石榴花,但在层层绿叶的衬托下,就没有显得那么刺眼了。
李德意推开殿门,轻手轻脚地迈入进去,来到御案前,躬身禀告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