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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觉得，端怡是那场雲南战役中活下来的怨灵。是来指责他犯下的过错，是来向他讨个说法的。
端怡公主还是如从前那般的端庄优雅，看不出任何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
“皇兄，你还记得我吗？”
端怡公主的眼中没有泪痕，但是声音却是颤抖着，唇角也带着一抹微微苦涩的笑容。
她不愧是曾经被誉为五国间最为风华绝代的女子，在场的所有养尊处优、美貌的贵胄小姐合在一起，都不如她一人光彩夺目。
这是一种留存着的韵味，是青稚的少女们身上所不具备的魅力。
而这些在端怡公主身上，全都完美的展现了出来。
她问齐帝的第一句话，不是罪责，不是怨恨。而是是否还记得。
只是简单的一个问句，然而这其中包含的酸涩之意，委屈和质问，怕是没有比这再具有震撼力的了。
齐帝在原地愣怔了数秒之后，方才对着端怡公主，有些愕然的伸出了一只手，表情带着一抹怅然若失：
“端怡——”
“可是我只想忘记你。”被喊出名字的端怡公主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喜悦，她知道齐帝未曾有一日忘记过她，未曾有一日不处在良心的煎熬和谴责中。
然正因为如此，端怡公主却反而更加不能原谅她。
这是她曾经最信任的兄长，即使被大军围城，她也依然坚定地相信，他一定会派兵来救自己，来救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可是，她错了。
她翘首以盼等来的，却是一柄屠刀。
这个曾经和她相依相伴的血亲哥哥，要提刀杀她。
端怡公主抿着唇，强行将眼眶中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意咽了下去，随后，她轻摆洁白无瑕的手臂，从她的身后，便猛然出现了穿着一身黑衣的蔺影。
“去吧，去把所有的真相，告知世人。让他们看看，他们心中的叛贼、和他们心中的大英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随着端怡公主一声令下，霏砚俯身领命，登时将他怀中抱着的那一叠厚厚的罪证，冷着一张俊容，全都扔在了群臣的面前。
“你们看看吧！穆长英将军口中所言，没有半句谎言。我向你们起誓，若有半句虚言，便永不准堕入轮回，魂飞魄散！”
因为端怡公主脸上的表情甚为决绝，让本就对她的身世充满怜悯的众大臣们，都涌上了一股同情之意。
再加上就连齐帝本人都已经开始在地上零零散散的捡着那些看起来像是册子和文书类、记载着齐潇然斑驳污迹的罪证，他们也跟着一起，开始一页一页的当场细翻起来。
齐帝越翻越心惊，而他抱头嘶吼和痛哭流涕的模样，更是在很多年后，都让在场的人胆战心惊。
每个人的议论声回荡场中，从最开始的窃窃私语，到后来的沸沸扬扬根本不掩饰自己的说话声，只用了短短一秒钟。
面对着这么多指证自己的证据，齐潇然居然还能够做到如此的镇定。
第1444章 他根本不是哑巴（10）（）
就连穆澄和帝姬大人也不得不佩服起他的定力。
这么多人在看过他板上钉钉的罪证时，传来的那一道道指责和怀疑的目光，齐潇然位于中心，居然还是能够岿然不动。
他从头到尾，只是轻轻收起了手中那柄水墨折扇，对着缓缓走来的端怡公主温润一笑：
“皇姐，好久不见。”
端怡公主没有回应齐潇然的笑容，她的脸庞上，只有一片冰冷。
温和的视线从场中的穆澄和元景月的脸上扫过，端怡公主注意到了他们传来的担忧目光，微微点头示意之后，她还是坚定的朝着齐潇然靠近，然后一步停滞于空中。
齐潇然龇着牙齿，皮笑肉不笑，看起来就宛如一头随时准备着要蓄势待发的豺狼虎豹。
端怡公主毫不畏惧，与他四目相对。
半晌，端怡公主才在满场人静下来的声音中，对着齐潇然冰冷开口道：
“你不觉得，你欠我们一个说法吗？”
到底是为了怎样的利益，才能让这位皇弟如此丧心病狂，不惜为敌国拱手献上雲南十六郡，以及那么多百姓的鲜血，亲人的血液，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
端怡公主不明白。
齐潇然似乎有些意外端怡公主居然问出了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他扯扯唇，很是随意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为了名。”
他打小，就被称为是一众皇子中的天才。
那些个长他十几岁，比他多读了整整十几年圣贤书的皇兄们，讲经论道起来，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他学富五车，刻苦勤奋，就是想要维持自己的天才之名。
没办法，天才太容易陨落了。他知道自己虽然优秀，天赋异禀，但是如果不付出巨大的努力，那些时时刻刻会关注着他的人，就会觉得他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这是齐潇然最害怕的东西。
因为他从小就是在鲜花和掌声中成长起来的，如果有一天，他堕为了普通人、平庸之人，这就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渐渐地，在他的天分和努力下，他被誉为大齐智囊，被誉为大齐第一才子。
可是，这个时候冒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那就是十六王爷虽然聪明好学，但就只是个读书的料子，是个书呆子、书虫。
若是把十六王爷放在战场的话，肯定不如他的那些兄长们。
齐潇然一生骄傲，怎么肯承认在某些领域，会比不过那些只是比他早投胎了几年，实际上却是一群好吃懒做的草包兄长。
所以，齐潇然发了疯的，挖空心思的想要证明给他们看！
读书不是只有写秀丽文章的时候，才有用！它一样可以被用来战场杀敌，一样可以被用来取得胜利！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我乃大齐智囊，我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兵不血刃的挡下滔滔南晋的袭击！我，是你们这些庸人，一辈子都企及不了的高度！”
齐潇然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整张俊容上的面孔，终于开始趋于崩塌，变得狰狞而又可怖。
第1445章 他根本不是哑巴（11）（）
“我只是没办法啊。平和的时期，怎能出枭雄？我只有掀起战争，才能向你们证明，书生也可以上阵杀敌。你们不过是空有蛮力，而我却有脑子。我凭什么要受你们的言语侮辱？”
齐潇然整个人都已经陷入了疯癫，他的眼眶血红，显然也是因为回忆起往事处境，而感到了痛苦和委屈。
端怡公主听了他的解释，心中的怨恨却没有半点消解，而是不断地扩大：
“这就是你的理由吗？你为了证明自己的名誉，而让我大齐丢失了雲南十六郡的疆土，让十万军民惨死在城郭之下，这就是你心中的对？”
“我也只不过是，和南晋做了一笔交易而已。”此时的齐潇然，根本就已经听不进去任何的道理了，“南晋的郡主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他不像你们，全都是一群眼高手低、自命清高的蠢材。我瞧不起你们，他也瞧不起你们！”
齐潇然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回转过身，直接用手指指向了眼神惶恐的齐帝：
“皇兄，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一主动请缨出兵，南晋的进攻就会开始渐趋平缓？”
他面带嘲讽的笑笑，“其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和偶然？南晋之所以在攻下雲南之后，没有再继续朝着西蜀深入，是因为弟弟我，早就跟他们签订了协约。我、帮他们灭了穆府，将雲南十六郡疆土，拱手送给他们。而他们，要即使止战，配合我做出是我拼尽全力，机智退敌的场面，助我成为大齐的英雄。”
事实证明，他们的确都信守了自己的诺言。
南晋扩大了疆土，战场上的人员损失也被降到了最低。
而齐潇然不仅除掉了他一向都看不惯的穆长懿，而且还获得了浩浩声名。
哪怕之后，齐潇然为了不让自己功高盖主，还自己主动交出了兵权，他却也得到了满足，根本不后悔自己的所在所为。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不可能出现任何一个漏洞。
“只可惜，你还是错算了一步。那就是南晋的君主，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信任你，他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对你坦诚相待。”
最起码，在穆澄和端怡公主逃狱的这件事情上，南晋君主就自作主张的一力隐瞒了下来。
因为穆澄母子是被南晋公主墨檀儿放走的，南晋君主是害怕齐潇然知道了这件事情，会责怪他的女儿办事不力，而对他的女儿心生怨恨和不满，日后故意挤兑。
南晋君主还是打骨子里护着女儿的，他可以责骂，但是万万不可在外面坏了女儿的名声。
所以，齐潇然百密一疏，留下了穆澄这么一个活口。
齐潇然想到这里，突然愣怔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在场中环顾了一圈，似乎是想要寻找到那个少年的身影。
对啊，他倒是差点忘了，那场浩劫中，还有一个自己一时心软留下的余孽。
穆澄他今日，可有跟着所有人一起，来到这青川岸边吗？
第1446章 他根本不是哑巴（12）（）
这个早就已经斩草除根的余孽，如今突然看到他死去的亲族出现在面前，恐怕心情也会五味杂陈吧？
“十六弟，这么说来，你全是诓朕”
齐帝觉得自己这么长久以来建立起的信念，自欺欺人的安慰，在齐潇然的亲口承认中，已经全部崩塌了。
齐帝语声颤抖，“所以当初，镇远侯根本没反？”
“是。”齐潇然面不红气不喘，站的端正笔直。
“所以，你当初向朕主动请缨要领兵去支援雲南，全是你提前计划好了的？”
“是。”
“南晋突然起兵攻我雲南边境，也是你提前暗中和南晋的君主，商量好的？”
“是。”
“镇远侯的头颅，是你亲手砍下来的？”
“是。”
“是你派兵去公主府，刺杀的端怡和澄儿？”
“是。”
累累罪行，已然分明。
齐帝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有一股怒火，从心肺直冲头顶，让他整个人的大脑，都被烧的失去了理智。
齐帝站在原地，突然一声怒吼，“你，竟敢骗朕！”
可笑，他居然相信了这样荒诞的消息，就去怀疑自己的亲妹妹，怀疑自己的好兄弟。
齐帝突然就觉得，自己这皇帝的确当得失败而又窝囊，他仰天悲愤笑着，不顾端怡公主的慌乱劝阻，便扬起袖摆，猛地朝着齐潇然一拳冲了过去。
“朕要杀了你这个奸佞小人！”
齐帝此刻已经被愤怒剥夺了理智，也顾不得考虑齐潇然的修为问题了。
所以理所当然的，修为稍低、年事已高的齐帝这一击出去，不仅连齐潇然的一片衣角也没伤到，反倒被冷笑一声还击抵抗的齐潇然在腹部上重重受了一掌。
齐帝一声闷哼，口中吐出一片鲜血，身形不受控制的往后暴退，似乎是想要卸去齐潇然这一掌中的力道。
可是齐潇然的修为实在是深不可测，他将齐帝击飞出去之后，就立刻又朝着一旁立着的玄夜大国师攻了过去。
两人一时间陷入颤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