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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甲寅深吸一口气,收剑不击,仅凭轻功在鞭影中躲闪不绝,人如滑鱼欺身而行,钻入绞杀之圈中。
常辛卯转过脸,对张丙辰异常郑重道:“景儿恐要出杀招逆转战局,届时生死一触即发。你仔细护住公子,我随时出手止住二人”。
正在这时,却见鞭影一散,岳荦轻飘飘退入鸾台一角,皮鞭蜷握在手中,如月照水而立,眉眼露出一个无谓的笑容:“在这打,没什么意思”。
景甲寅一愣,顿觉一股羞辱的怒火染红了面颊,喝道:“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盛怒之下,言语都有些含混。
岳荦将皮鞭收入腰后,一展鹤云服,淡淡道:“没意思的意思就是我奈何不了你,你也赢不了我”。
景甲寅又是一愣:岳荦明明已然占了上风,却突然收手,言辞也颇为谦和,只言战了个平局。这却让她更加恼火,有形的鞭子没抽中,无形的鞭子反倒抽了一脸。
不待她说话,岳荦已含笑冲着底下众人四方抱拳行江湖礼。抱拳礼和拱手礼自有不同,抱拳礼表示亲近,拱手礼表示谦让。岳荦以公门捕头的身份行抱拳礼,这个举动让底下众人倍有好感:只觉这个女捕头不仅武功高地出奇,而且英气飒爽,即会冲冠一怒挥皮鞭,又会低调收手含笑颜,与季公子手下拿鼻孔看人的姿态云泥之别。
早有人认出岳荦的身份,大声喊道:“五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闻名不如见面,五爷真乃华夏州第一女捕头”
“哈哈,老赵,你他娘别文绉绉的,又说错话了吧,明明是汉唐国第一女神捕”
“五爷,有机会赏脸去我斗鱼门做个客”
“斗鱼门早过时了,我们斗鹰派才是当代清流”
“你们一卖咸鱼的、一熬鹰的请人做个毛客,五爷,还是去我虎牙帮吧,天水城人气最旺帮派”
“我快手教有话要说”
“我毕战宫表示不服”
“毕战宫不服个毛线啊,回去讨论你们的哲学问题吧”
一时吵翻了天,毕竟美女常见,美女捕头不常见,会当众打架的美女捕头就更罕见了。
岳荦无奈口道着客气话,与众人一顿寒暄。捕快是个特殊的行业,一半在公门,一半在江湖。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她工作的一部分。岳荦一直很敬业,任何时候。
景甲寅在台上却很尴尬,战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红一片,白一片,嘴唇气得微微颤抖。
季朝低叹一声:“甲。。。景儿,回来吧”。
声音虽低,景甲寅却听了个清楚,心口一酸:“公子改口叫我‘景儿’,这是一种怜悯么?我输了么?”。咬着嘴唇,景甲寅收剑入腰,低头回到季朝身边,一时羞愧难当,思绪万千。
季朝和颜悦色道:“甲寅,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你又未输。这不,还有辛卯嘛”。
景甲寅眼前一亮,抬起头认真道:“甲寅可以输,公子不能输”,突又想起一事,小心翼翼问了句:“公子,那林少会不会。。。”。
季朝想了想:“应当不会吧,以他的档次。。。”,突觉话有不妥,便收了口。
常辛卯三人齐齐讪然——这什么意思,我们这种菜鸡互啄他看不上眼呗?公子您有话好好说,别打脸!
岳荦提前罢战,景甲寅未有异议,此一局,又是平手。
岳荦和众人寒暄完后落座,江山忙问:“五爷,没受伤吧?”。岳荦骄傲仰头:“当然没,凭她还差得远呢”,说完咯咯一笑。
郭芒高声喝赞:“五爷,干得漂亮!小刺头吃了老齐的闷亏,小丫头也被你整地明明白白,大快人心啊”。
岳荦没好气道:“你也手痒了就直说”。
郭芒嘿然一笑:“我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林少在一旁道:“你这么能打,喏,那个拳头最硬的留给你了”。
岳荦斜了林少一眼:“你让我先上,又让老郭上,你自己呢?”
林少一指自己乌眼青:“五爷,你他妈凭良心说:我这样上台会不会直接把对方笑死?”。
岳荦瞅瞅林少的样子,果然忍不住想笑,却板住了脸:“哼,你下次再说我像男。。。我还揍你”。
林少不敢和她顶嘴,一拽江山:“喂,书呆子,你帮眼前这位受害人鉴定下:此是几级伤残?按汉唐律:加害人一方该如何判罚?”。
江山饮了口茶,道:“鉴定为一级脑残!按汉唐律:见者打之,人人有责”。
江山很少开黑,但凡开黑,林少必受暴击。郭芒和岳荦闻言眉开眼笑,欢呼雀跃,只有郭幻城暗自为林少恻隐:混成这样,真惨!
当悲伤已成习惯,林少默然接受,手里执起一根筷子,轻轻击打着碗碟,唱出了一曲人间悲声:“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轮流辱我自得意。他年我若为青帝,爆汝菊花残满衣。待我长发及腰时。。。”。
郭芒才懒得听他无病呻吟,一拍桌子,遥遥冲常辛卯喝道:“老常,整几手玩玩?”。郭芒直呼常辛卯为“老常”,声调粗犷,却不显无礼,反倒让人觉得直爽。
常辛卯微微一笑:“郭老弟,正有此意”。手拍了拍景甲寅肩膀:“景儿,别分神,随时注意四周”,阔步踏出。
两人各自一边走上鸾台,常辛卯搭眼细瞧对方,但见郭芒虽衣履落拓,却身材雄壮,神威昭然,一副男儿自强的阳刚之气,暗喝了一声彩,心中不敢丝毫小瞧。
郭芒也眯眼审视常辛卯:眼前这个直如庄稼汉的中年男子,既无过目难忘的相貌,亦无卓然出群的气质,但一步一踏之间浑然天成,锋芒不露,去又似剑悬周身。
战未起,郭芒已大感痛快,仿佛老酒开封,只闻其味便已酣然。
遂哈哈一笑,郭芒负手腰后,绕指轻出,布帛缠绕严实的警恶刀落入掌中。郭芒低头看刀,笑道:“老常,我右手有伤,若不用刀,绝非你对手”。
常辛卯面露欣赏之色:“好,好小子”,他并非欣赏郭芒出刀的手法,而是欣赏他直言不讳的个性,以及那低头看刀时的温柔,绕在指尖,侵入瞳中。如同一个春心萌动的男子,在盯着秋千上荡漾的心上人。眉眼间的情愫,不是火热,而是炽热。
炽热不仅是郭芒的眼神,还有藏在布帛下的刀锋。
唯能极于情者,方能极于物。常辛卯突然有些期待,期待到他忍不住挥出了拳头。
简简单单的一拳
随随意意的一拳
一拳挥出的刹那,
郭芒仿佛看到了一副画卷在眼前缓缓展开,有山、有水、有桥、有天地,想翻,却翻不尽;
似在满怀豪肠间斟入了一壶人间绝世佳酿,有禅、有道、有儒、有乾坤,想品,却品不绝;
似在闭目静听浪迹天涯的说书人胡琴旧事,有人,有情、有心、有古今,想寻,却寻不穷。
郭芒翻不尽、品不绝、寻不穷、躲不过、退不得,他唯有——出刀!
第96章 相思的刀、纵横的拳()
郭芒抬首,并指,携刀。
一刀,斩向了常辛卯的拳头。
警恶刀无鞘,亦无锋。
刀裹布帛。
在夜色下荡出了一阵风铃之声。
一人,一刀,一支悲怆的歌。
常辛卯的拳头刚如石雕,又柔如泥土。像一位纵横天下的君主,刚柔并济,恩威兼施,握住了手中的拳,亦握住了天下的权。
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
天下皆在权中。
郭芒身在拳中。
与拳相争,即是与权相争,即是与天下相争。
郭芒握紧手心的刀,一片风吹旧了衣裳。
他在浅笑:
我便要争,
——天下又如何?宿命又如何?
世间除了这一切,还有天涯,还有明月,还有手中的刀。
刀在手中,月在眉间,天涯在脚下。
郭芒的刀迎上了常辛卯的拳头——
像一抹孤烟笼住了君王的眼;
像一线长河跨过了天下的权;
像一飞骑踏遍了关山的圆缺;
像一张弓弯成了天涯的明月;
像一壶酒化成了刀客的疯癫。
郭芒执刀如疯,亦如风;刀意似痴,亦似狂。
斩出了一夜秋雨,一抹孤烟,一叶轻舟,一壶浊酒。。。
斩出了满地的江湖。
一入江湖,轻王权。
常辛卯的纵横之拳碰上了郭芒的轻权之刀。
震出一击悠远的鸣叹,那鸣叹,若在讥笑,讥笑君王的权威,讥笑世间的宿命。
常辛卯开始动容,他的拳头像是愤怒的君王,猛地一收,再挥洒出来时,已是八荒六合之拳影,君临天下之暴虐。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君王一怒,赤血千里。
形如庄稼汉一般憨直的常辛卯,挥出的拳头竟是如此狂嚣和霸道。
齐画一瞳中冒出震撼之意,喃喃道:“这人居然是和光境高手”。
林少也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场中的常辛卯几眼,摸摸下巴,笑道:“哟,和光境哎。这下老郭有得玩了”。
郭幻城骇然道:“和光境?准宗师级高手?”。心中不禁狂跳,暗道:这季朝究竟什么来历?和光境高手当随从,九尊六世的嫡系正传怕也没这种待遇吧?
林少一脸鄙夷道:“别那么大惊小怪,‘和光同尘,无量若谷’只能算半只脚准宗师,‘虚白境’和‘天机境’才是准宗师。看样子老常也四十五六了,这个年纪还没踏入‘虚室生白,流风回雪’的境界,进步有点慢啊”。
郭幻城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开口便骂:“你把这话声音说大点,看场中有没有人打死你?”。
林少无奈叹道:“我到古城那破地以后,要求已经放得很低了,还要我怎样啊,哎”。
岳荦在一旁沉声问道:“常辛卯使地是什么拳法?竟如何霸绝”。嘲弄归嘲弄,揍归揍,她对林少的眼界一向心悦诚服。
——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年纪轻轻就如江湖大方之家,胸中隐丘壑,唇底谈烟云。
林少反问了句:“山河居尊门之前有道楹联你听过没?”。
“当然”岳荦点点头,“出自神州奇侠墨相濡之手,上联上联为:春秋梦,乱风云,翻天手,拳纵横,相思指,妙手禅,浑天诀,玄火鉴,忘情天书,合神州绝艺,濯我沧浪。下联为:天舞剑,轮回枪,红袖刀,弥天斧,出云弓,破浪锥,护花铃,洛神针,重楼飞轮,收天下神兵,置吾山窗。”。
林少道:“其中‘拳纵横’指得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拳法——离合纵横拳,常辛卯所用拳法正是如此”。遂又解释道:“离合者,阴阳之道,拳风刚柔并济;纵横者,经纬之道,拳招琮分八方。离合为帝王御人之术,纵横乃帝王御国之术,取与离合实纵横,此拳法深有帝王之风,纵横之拳一旦使出,若纵横之权,席卷天下”。
岳荦奇道:“这么说,常辛卯和季朝是山河居中人啰?怪不得你俩认识”,郭幻城不由暗自点头:思来也只有山河居才具和光境高手当随从的恐怖实力。
林少嘻嘻一笑:“我一扫大门的,不太清楚”。
岳荦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江山在一旁担心问道:“那,老郭能是常先生对手吗?别被打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