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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生自己的讲稿写得潦草,但写板书绝对是一笔一划一丝不苟,正如传说中他治学的态度一样严谨。尤其是一些近似图画的古文、籀文和小篆字形,他都要照了自己的讲稿画了又画,改了又改,半点也不马虎。每讲一个例子,必旁征博引诸家之说,写满满一黑板,最后参以己见,有根有据,谁要是有这门课完整的笔记,当是一份极好的学术范例。可惜我当时太懒,很多繁琐的东西实在不愿动笔去记,现在想想,实在是后悔死了。
李先生在学术上要求严格是出了名的。据说有一次给一个本科生指导毕业论文,很多先生指导本科生的毕业论文都是很宏观地给一些意见,李老师却批改得极为细致,让那个学生七易其稿,眼看第二天就可以交定稿了,那学生才松了一口气,晚上突然接到李先生一个电话:〃我刚刚又发现一则新材料,你明天过来,我们把它加进去……〃我想这位师兄当时肯定要崩溃了,但能得到这样一位老师如此悉心的指点,却也不能不说是一种极幸福的事。
李先生有时候也很〃愤〃,记得有一次他瞪大了眼睛在课堂上拍着讲桌大吼:〃做老师的怎么可以敲学生竹杠呢!〃至于什么缘由,全然不记得了,仿佛当时是很突兀地就冒出这么一句。李先生还很忿忿不平地说过他在图书馆的一次经历。他说自己当初给朱德熙先生当助教的时候,到图书馆善本室去查一条重要材料,去之前怕会碰钉子,还特意拿了副校长的批条。结果却遭到一个管理员的无端阻挠,盘问了一大堆,最后很不情愿地答应了,末了还问了一句:〃你不查不行吗?〃李先生说到这儿大家都笑了,李先生自己也笑了,笑得十分无奈。〃我再不敢去图书馆了,尤其是善本室。〃他会对他的每一届学生讲这句话,差不多讲了该有一二十年了吧,还是那么〃愤〃……其实北大的善本室大约已经不是这种情形了,葛兆光先生说他那会儿可以把线装书借回宿舍去看,我上个学期去那儿,竟也借阅到了清代的抄本。记得几个月前看过一篇漆永祥先生的文章……《究竟是〃图书馆〃还是〃藏书馆〃》,写他在苏州图书馆的遭遇,其实很李先生很像,也是求书一观而不得,甚至遭到工作人员的百般奚落。文章写得义愤填膺,后来此事被称作〃苏图事件〃,还颇引起一阵学术界的轩然大波。漆先生最终也没能看到他想看的书,想必至今乃至将来的很多年内也会为这件事而〃愤〃。不过从这种〃愤〃里,我确实看到了真正的学者们对于学术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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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先生 文/陈恒舒(9)
上次看见李先生还是暑假去帮忙整理古文字资料室的时候。当时那个资料室长期没有人管理,杂物乱堆,尘土满地,狼藉不堪。我们才进去没一会儿,李先生到了,一进来二话不说抄起门口的一杆拖布就开始拖地,我赶紧上去抢,我说李先生您不用亲自动手,我来就行,谁知李先生手攥得那么牢,竟然抢不下来。李先生还一边把我推开一边笑着说:〃我简单弄一下就好,我简单弄一下就好。〃说是〃简单弄一下〃,我却看见他弓着腰在房间里忙活了半个多钟头,其间我又几次想把拖布抢下来,竟未遂。这又实实在在地让我对李先生又崇敬了一把。
上个学期,裘锡圭先生和沈培先生去了复旦,一度传闻李先生也要走,但李先生最终留下来了。这个学期开了两门课……〃文字学〃和〃说文解字〃概论,每周六个学时,辛苦得很。我突然想到了罗大佑的两句歌词:〃孤单单的身影后寂寥的心情,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是的,我又想起了李先生上课时的目光,那样专注而执著。
张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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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鸣先生是个绝可爱的人物,相信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会这么说。或许对于中文系别的老师大家会由于个人的喜好有不同的褒贬,但是对于张鸣先生则是几乎众口一词地说好。
第一次见到张鸣先生是在2003年中文系的元旦联欢会上。张鸣先生穿着一袭灰色布衫、一双黑色布鞋出现在会场的时候,很多高年级的同学都起立鼓掌,甚至欢呼,我们这帮大一的小娃娃们则眼前一亮,心说中文系竟然还有如此古怪的人物。晚会进行到中段,张鸣先生在有一次为他而起的欢呼与掌声中走向会场中央,说我今晚给大家表演个节目,我要唱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我们当时都一愣:知道宋词当年就是用来唱的,但没想到今天还有人能唱。结果他是真个唱了,第一次听的感觉怪怪的,因为用的是古曲,是民国时候杨荫浏先生从古代的曲谱转译过来的,但因为新鲜,也还是跟着鼓掌叫好。后来听张先生讲宋元文学史,讲宋词的时候也在课堂上唱过,后来还举行了一个〃唱词会〃,那时候才渐渐听出一些味道来。2005年的元旦联欢会上,张鸣先生又一次登场了……据称他从未错过任何一次中文系的元旦联欢会,每次必出席,出席必唱词,这次唱的好像是姜夔的一首,甫一开口,布置得颇现代化的会场竟弥漫起一种庄严肃穆的古典气氛。张先生的白发、灰衫、布鞋在浅蓝色灯光的笼罩下更显出一种古代书生的雅气来。音律和谐如高山流水,听者无不击节称叹。其实也听过一些配上现代流行音乐的宋词演唱,感觉也不错,但和张先生所唱的古雅之音相比,也未免有些俗气了……其实在词当初流行演唱的时候,也只能算是俗文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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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先生 文/陈恒舒(10)
张先生在教学方面是极认真负责的。首先表现为他的课堂容量极大。每次上课必提早十分钟到课堂,还企图尽可能地提前上课。每次还没到点他就敲着前面的讲桌让大家安静下来。课上到大约一个小时的时候他总要问一句:〃还要休息吗?〃那意思就是:〃咱甭休息了,接着讲下去吧。〃下面只要没什么太大动静,他就会说:〃那咱们接着讲吧。〃这时候下面就会出现较大的骚动,这时他才很无奈地放下讲稿,说:〃好吧,休息五分钟。〃……其实课间应该休息十分钟的。每次临下课的时候,他都会习惯性地看一下表,然后作惊讶状,说:〃哟,还有十分钟了。〃然后很无奈地看着大家说:〃怎么办呢,这样吧,我把这个问题讲完咱们再下课好不?〃也由不得我们说〃不好〃,他便一直讲下去,往往都要拖上五到十分钟。开始我们还以为是偶然现象,后来发现次次课都是如此……原来这是张先生的〃惯用伎俩〃,这样累计下来,他每个学期都能多争取到一次课的时间。另外就是他对学生论文的批改。我们只交过一次三千字的读书报告。事隔一个月以后,作业发下来,我们惊奇地发现每个人的文章后面都有一串长长的评语,多则两三百字,少的也有七八十字,文章中还有红笔的勾画和随文点评,想来是看得十分细致。最难得的一点就是,不管分数高低,张先生评语的大部分篇幅是在称赞这篇文章的好处,缺点也很鲜明地指出但并不占太大分量,这是一种以鼓励为主而非以教训为先的方式……张先生不仅负责,也是很懂得为人师之道的。
张先生是个趣人。他最有名的一句口头禅就是〃好玩〃。他课堂容量大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据他自己说就是:〃这个东西讲起来太长,不讲呢,又太可惜了,因为我觉得这个东西比较好玩……〃有时候说起一段好玩的故事或者念一段好玩的文章,我们下面还没反应过来呢,他自己先大笑起来,因为他觉得〃好玩〃。但这种心态并不妨害他的学术研究,反倒增添了不少乐趣。他总穿着一袭布衫来给我们上课,有人戏称之为〃长衫〃,张先生很快做出澄清,说我穿的不是〃长衫〃,为什么呢,鲁迅先生的《孔乙己》里面说了,〃只有穿长衫的,才踱进点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而他自己是〃没有这样阔绰〃的〃短衣帮〃,最后特别声明,阶级一定要划分明确。这一番解释把大家都逗乐了。但这身衣服确实给张先生添加了不少古雅的气息,包括那几次唱词表演,实在让我们觉得张先生就是一地地道道的〃宋人〃。有时候我会去试着想象张先生〃细雨骑驴入剑门〃或是〃晴窗细|乳戏分茶〃的情景,一定也是特别〃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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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先生 文/陈恒舒(11)
但张先生也并非一个把自己封闭在书斋里的学者,甚至觉得他与现代生活方式是有些格格不入的,有时候也会〃愤〃,但也〃愤〃得十分可爱。他会在课堂上批评现在的辩论赛是搞〃人格分裂〃,批评有些老师在研究生面试的时候跑出去接电话,批评有些茶楼酒店附庸风雅乱用繁体字把〃余秋雨〃写成〃馀秋雨〃……如此等等。有人说他身上有不少文人的〃臭毛病〃,比如听说他这个学期给03级本科生开课,其中一次课用的是一个多媒体教室,他拿着话筒在台上讲了一个多钟头,一边讲一边埋怨这个话筒有多么多么不好,多么多么不方便,结果快到下课了才发现那个话筒根本没打开。每周的另一次课本来安排在一个很大的报告厅上,但才上了一次他就不干了,说这么大的屋子根本就不是上课的地方,硬是给换了个小教室。这次课本来是只有单周上,换了之后就变成双周了,这样一来他又多争取了一次课的时间,我听到这个消息后笑着跟03级的同学说,你们又让张先生〃阴谋得逞〃了。
据说张先生是极少发表论文更不愿意写书的。确实,我在书店里只见过他选编的一本《宋诗选》,再无其他。和很多整天靠着论文数评职称、靠着出畅销书和四处讲课赚外快的所谓〃学者〃来说,张先生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学者,一个不求名利、一心一意做学术的学者。可以说,他已经把学术和自己的生命融合在一起了。有人半开玩笑地跟我说,三十年后,你大概就和现在的张先生一个样儿。我摇摇头说,张先生的境界是我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陈恒舒,1984年5月24日生于湖北十堰,2002年考入北大中文系,古典文献专业研究生在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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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一个迷局 文/清平(1)
燕燕于飞
假如你有幸在北大度过青年时代
那么在此后的生涯中,无论走到哪里
北大都会在你的心中
因为北大是一个流动的圣节
一个迷局(清平)
对北大,我一直感觉可说不可写。人生百年,八十多万个小时的光阴,究竟有多少已经和将要消耗在对它的谈论上?四个月前我们中文83级毕业二十年聚会,一天一夜都在谈论它,那样的谈论,无论具体或抽象,兴奋或感伤,都可以夸张地称作盛宴,的确是享受,但要把它们写下来,却甚无趣,没有多少可读性。这些谈论,和我们更多时候在另一些场合被偶然触发的对北大的回忆、今非昔比的感慨是一样的,都是貌似个人经验的大众经验,装在相似的道德容器和情感容器中,略无孤立性可言。可以推想一条巷子、一个家族、一座城市,乃至一个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