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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江不假词色地答道:“本官奉命前来,是负责监察的,迟大人如何查抄那是迟大人的事,本官奉劝迟大人一句,公务在身,咱们还是少套近乎的好,这对你我都有好处。”
迟曾岁没料到在府外时还挺好说话的吴江,一进府立即变了个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看了看那些挺立如松,冰冷如铁的秦军士卒,心头咯噔一下,连忙正色地向吴江一揖,然后转身对身后的吏员喝道:“都听好了,立即对各类财物分类造册,一一记录清楚,谁若是敢藏私,必定严惩不贷。”
前来查抄家的小吏本以为摊上了份肥差,听了迟曾岁的冷喝,心都提了起来,一个个拿着帐本,如履薄冰的开始查抄。
钱家门外,聚集了很多观望的百姓,对于钱谦益家被抄,大家都不觉得奇怪,若不查抄那才是咄咄怪事呢。
当初可是钱谦益带头剃发,领头打开金陵城门投降鞑子的,现在还在北京做着鞑子的高官呢,这个大汉奸,早已被百姓骂得体无完肤,此时钱家被抄,多数百姓都认为是罪有应得,纷纷拍手称快。
这一天,被抄家的绝不止钱谦益一家,当初和钱谦益一起投降鞑子的,或是受钱谦益铨选为官,为鞑子当走狗的,都一同被抄家了。
另外象诚意伯刘孔昭、保国公朱国弼、太监李国辅,原弘光朝东阁大学士王铎、赵之龙等降清高官显贵,也都一同被抄家了。听说光是金陵城里,被抄的就多达上百家。
街上百姓为此议论纷纷,有些人大放马后炮,说什么秦王前些天到江阴拜祭战死的英烈,又到扬州用上千俘虏的头颅拜祭扬州几十万遇害百姓,那时便料到秦王不会对汉奸手软了。
这种说法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可,便是些精明的读书人,都认为秦王这次打出的是一套政治上的组合拳。
他到江阴拜祭战死的英烈,是为唤醒人们的气节,到扬州拜祭是要唤起百姓对鞑子的仇恨和对汉奸的憎恶。接在下立即抄汉奸的家,就能赢得民意的支持。
百姓对这样的查抄不但不会反感,还会拍手称快,看看金陵百姓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
读书人对此也是支持的,象钱谦谥、王铎、赵之龙这些人实在太无耻了,清军南下时血洗扬州,屠杀数十万百姓,尸积如山,血流成河,钱谦益对这样血淋淋的事实置之不顾,不但组织隆重的仪式,欢迎刽子手豫王多铎进入南京;还公开发文为满清歌功颂德:“自辽金元以来,以朔漠入主中国者,虽以有道伐无道,靡不弃奸而构衅,问罪以称兵。曾有以讨贼兴师,以求援历奋义,逐我中国不共戴天之贼,报我先帝不瞑目之仇,雪耻除凶,高出千古,如大清者乎?”
这声明大意是说,自辽金元以来,由朔北入主中国的异族,哪有象大清这样仗义的,帮着驱逐我中国不共戴天的仇寇(李自成),帮着报我先帝(崇祯)的大仇,这样的恩义简直是千古未有啊!
这份公开声明就是钱谦益和王铎合作而由赵之龙签署的,无耻到这种地步,但凡有点骨气的人,谁不义愤填膺、恨之入骨?别说籍没其家,就是诛他九族也不为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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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天威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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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过后,天已将近午时,秦牧回后院用膳,韩赞周拿着一个拂尘,微微躬着身子跟在后面,翠瓦飞檐洒下的影子微微斜着,雪浪石下的一丛金菊正在吐露分芳,画廊的雕栏被后院的侍女佛拭得纤尘不染。
韩赞周低着头,发现自己踩着了秦牧投下的影子,连忙移开半步,他悄悄望了望秦牧的背影,秦牧脚步稳重,腰背挺直,那黑色的王袍给他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迫使他不自觉地把身体躬得更低。
回想当年初见秦牧的情景,韩赞周既庆幸又不安,现在的秦牧早已不当初那个少年,现在他一怒,足以伏尸百万;
他一个决定,不知多少权贵被抄家落籍,那些脑满肠肥、高高在上的公子哥,香车宝马的千金贵妇,锦衣玉食的闺阁千金,尽成阶下之囚。
这几年来,韩赞周虽然为秦牧做了很多事,但胸中一直有块心病难以去除。
秦牧设内阁而不设内监,处理政务有内阁票拟,却不用内监批红,所有奏章都是亲自批阅用玺,根本没有他们这些太监什么事。
自入京以来,秦牧唯一吩咐他做的事是种树,但那也得等到开春才行,无所是事,无权无职,让韩赞周心头忐忑不安,生怕是因为秦牧还记着当初的嫌隙。
后堂外翠竹轻摇,一地碎影,杨芷站在厅前相候,身穿暗花紫绒衣裙,显得高贵而清丽。
后边站着李香君,黛眉下一双顾盼含情的眸子如秋波荡漾,微微张开的鼻翼。小巧的嘴唇,无不精致动人,最是那娇小玲珑的身子,就象一块惹人怜爱的香扇坠儿。
“夫君辛苦了。”杨芷二人盈盈一福,幽香浮动。
对于后院里依然用这种平民家的称谓。韩赞周不敢置喙,他能做的就是赶忙上去向杨李二人施礼。
秦牧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起来吧,让人把午饭端上来吧,我儿呢?”
“业儿午睡了。”杨芷答话时有些无奈,她也希望父子俩能多接触一点。以增加感情,可小孩子贪睡,强抱起来也是哭,吵烦了乃父反而不美。
“小宛和巧儿呢?”
“小宛去报恩寺上香,巧儿那丫头最是闲不住,也跟着去了。”
李香君端来水给他擦脸洗手。三人聊着家常,其乐融融。
饭后秦牧到书房批阅奏章,跟在后边的韩赞周见他心情愉快,便小心地问道:“秦王,关于选妃之事,不知秦王可还有什么吩咐?”
“礼部郎中卞狄家的千金算一个,你再寻访一人即可。记住,行事尽量低调些,不要弄得沸沸扬扬的。”
“是,秦王。”韩赞周悄悄看了秦牧一眼,犹豫地说道,“秦王,徐永顺有位妹妹,年方及笄,奴才亲眼见过,此女才貌双全”
不等韩赞周说完。秦牧便横他一眼,吓得韩赞周连忙收声,身体越发佝偻了。
韩赞周与徐永顺等权贵之家过从甚密,这些权贵除了徐永顺家(定国公)外,还有魏国公徐文爵、安远侯柳昌祚、灵璧侯汤国祚、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龙、成安伯郭祚永等七八家。以韩赞周与他们的交情,有机会为他们说句好话这个不奇怪。
然而秦牧对那这些权贵的政治献金正暗自不满意,在崇祯朝,他们是功臣之后,就算一毛不拔,崇祯也奈何不了他们,但在秦国,他们可不是功臣。
这次抄了诚意伯刘孔昭、保国公朱国弼的家,但愿他们能警醒些吧,一来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秦牧不想做得太绝,二来留着这些人还有用。
“本王在江阴时,接到信报,赵王起于太湖,桂王起于广西,保宁王起于江北,罗川王、永宁王也起于湖东,朱家子孙不安分啊,徐文爵他们可曾听说这些事呐?”秦牧淡淡地问道。
韩赞周恨不能打自己几个嘴巴,扑嗵一声跪下,惶然磕头道:“秦王,奴才不知,奴才已许久没与徐文爵等人来往了。”
“不知最好,就怕你什么都知道。”
“秦王恕罪,秦王恕罪,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韩赞周在秦牧注视下汗流浃背,神情大神。
秦牧盯着他良久,才面无表情地说道:“本王不是薄义寡恩之人,你过去的功劳,本王都记着,亏待不了你,但如果你自己认不清自己的位置,就先到钟山种树去吧。”
“奴才该死,请秦王恕罪,请秦王恕罪。”
“起来吧。”秦牧说完不再理他,埋头批阅起奏章来。
韩赞周一身虚脱的爬起来,几乎站立不稳,秦牧这番敲打让他彻底惊醒过来,看来秦牧不但对徐家这些权贵有所不满,对他与这些人继续来往更加不满。
确实,此一时,彼一时,以前与那些权贵关系密切,秦牧不会计较,但现在跟在秦牧身边了,还继续与那些人保持密切关系的话,秦牧难免担心他会泄露天机,君不密失其国啊。
韩赞周暗暗决定,立即与徐文爵等人划清界限,把自己理得干干净净,清清楚楚的。
秦牧虽然没有抬头,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又说道:“在你和他们撇干净之前,先把赵王、桂王等起事告诉他们吧。”
韩赞周慌忙答道:“奴才遵命。”
“你先退下吧,把黄连山给本王叫来。”
“是。”
韩赞周退出书房后,过了一盏茶功夫黄连山匆匆赶到,施礼问道:“秦王,不知召微臣有何吩咐?”
秦牧停下笔不动声色地问道:“本王听说苏州府挺热闹的。”
“这”黄连山一时不知秦牧所指何事,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吴伟业,字骏公,人称吴梅村,你听说过吧?”
一听秦牧问的竟是此人,黄连山心头不禁纠紧,吴梅村是崇祯四年会元,与钱谦益、龚鼎孳并称“江左三大家”,又为娄东诗派开创人,只是黄连山不知道秦牧为什么突然要问起此人,难道是因为卞赛赛曾倾慕过此人的原因。
黄连山不及多想,迟疑地问道:“不知秦王因何问起此人?”
“因何问起?黄连山,吴伟业在虎丘聚众集会,重开复社,你难得没听说吗?”
黄连山心头大惊,一直以来,夜不收都是秦牧的耳目,此事黄连山自己也是刚刚收到消息,没太当回事,也就没有上报,却不料秦牧也这么快得到消息。
若是地方官府上报,消息传递不会这么快,那么秦王是从什么渠道得到消息的呢?
这个问题黄连山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十分震惊,连忙答道:“启奏秦王,属下也是刚刚接到消息,吴伟业确实在虎丘聚集了数百复社成员,不过吴县有个叫金采的人写了一首诗讽刺吴伟业和复社成员,诗云:千人石上坐千人,一半清朝一半明,寄语娄东吴学士,两朝天子一朝臣。因为这首诗,参加聚会的人羞赧散去,臣见此事不了了之,便没有急于上报,请秦王恕罪。”
“不了了之?连山啊,除了吕大器少数几个人外,本王几乎不用东林党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臣知罪。”黄连山不堪重负,跪倒在地请罪。
“这次吴伟业聚起数百复社成员,这样的事你竟不上报,这是严重的失职!这次复社成员虽被金采一首诗讽刺散去,但吴伟业一呼百应,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本王不希望我大秦象前明一样,在党争中灭亡,你明白吗?”
“臣知罪,请秦王责罚!”
“这次就罚你三个月俸禄,若是再有这样的事,你这个指挥使就主动让贤吧。”
“是,多谢秦王不罪之恩。”黄连山背上已经是汗津津的。
“去吧,今后对复社成员,要加强监控,这样的事情,本王不希望再发生。”
“是,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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