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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前面的分析,倒是明事理,可听到最后一句,秦牧不禁腹诽了一句:什么感激不尽,嘴上说得轻巧,你倒是来点实在的啊!俺一百手下快断粮了。
这时杨廷麟刚好从前堂进来,远远便问道:“芷儿,你在这儿做甚?”
“爹爹您回来了?”门口的女子闻声转身,留给秦牧一个美好的背影,那约略女儿腰,恰似隔户杨柳弱袅袅。
秦牧忽然想起,自己是抱过她那纤细楚腰的。
“你不在闺房呆着,跑出来做什么?你还嫌爹这不够乱吗?你若再敢往外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杨廷麟脸容清癯,看上去很是严肃,但眼角终是难掩父亲的慈爱。
少女却并不怕他,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说道:“阿爹,女儿知道错了,以后都听你的话,再也不出去了就是,爹爹终日操劳政务,女儿担心阿爹的身体,熬了些药膳,出来想看爹爹回来没有,好教人端来给阿爹补补身子。”
杨廷麟脸色大为缓和,拍拍女儿的手背和声说道:“芷儿先回房去吧,阿爹还有事。”
那酷似玉漱公主的少女乖巧地应了声,又向秦牧敛衽一福便退下去。
杨廷麟看了看自己女儿的背景,再扫秦牧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主客见礼重新落坐之后,杨廷麟当先开口道:“这次请秦知县过来,首先是要感谢秦知县对小女的救命之恩。”
“知府大人不必客气,下官侥幸而已。”
杨廷麟听出秦牧不想在此事上多言,而赣州的危机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程度,杨廷麟也确实没心思谈私事,客气几句后也不复再提。
他将秦牧引到左边的花厅,府里的丫环很快端上几样酒菜,才饮了两杯酒,杨廷麟便转入正题道:“秦大人自南昌一路过来,清剿了近十股山贼,本官是早闻大名,如今会昌叛贼流毒赣州各县,南北两股叛军对府城眼看已成夹击之势,南昌方面一时又无兵来援,我赣州可谓是势若垒卵啊,对此,秦知县可有何对策?”
“知府大人过奖了,我这一路过来,肃剿的不过是几伙因衣食无着被逼落草为寇的难民,实不足道也。”
“秦知县无须自谦,如今赣州形势逼人,若有良策,还望及早道来,也好让百姓少受些流毒。”
杨廷麟态度很诚恳,秦牧便也不再矫情,不疾不徐地答道:“知府大人既然垂询下官,那下官便直言了,叛军其势已成,要想剿灭,需要综合统筹,全面考虑才行;
首先,赣州事权必须高度集中,令出一门,避免不必要的扯皮,以免贻误战机,这就需要知府大人敢于承担,敢于独断才行。”
“秦知县请继续。”杨廷麟不置可否。
“赣州境内多山,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易于隐藏贼寇,加上地处三省交界、五领之要会,又有赣江水运之利,流窜较为容易,因此贼寇一但成势,要想剿灭就非常困难;
还有一点也必须考虑进去,那就是赣州的民情。自古以来,赣州俗杂风殊,质而少文。地偏俗朴,多出武夫劲卒。居民伉健,嗜勇好斗;
下官查过赣州府志,宋元时期,赣州府共发生较大规模的动乱62次,因赣州境内多山,动乱初期往往难以剿灭,因此动乱规模往往发展得很大,动辄涉及多省,人数上万甚至十万之众。
自本朝以来,波及赣州府治赣县地区的较大动乱就有14起,整个赣南地区多达102起;可见此地民风何等彪悍好斗。面对这样复杂的地形,好斗成风的民情,一味采取军事手段是难以剿灭叛乱的。”
秦牧列出如此详实的数据,令杨廷麟暗暗惊诧,也让他对秦牧接下来的策略充满了期待,他举杯敬了秦牧一杯,才说道:“秦知县所言甚有见地,那么如何剿灭眼下的叛乱,想必秦大人胸中也定有成竹吧?”
“知府大人过奖了,胸有成竹不敢说,只有一二浅见供知府大人参考。”
“秦大人不妨直言。”
“军事方面,匪首马永贞与顾宪成理念不同,咱们不妨分而化之,在我看来,顾宪成一路叛军虽然声势浩大,反而容易应付;
倒是马永贞此人颇有些谋略,所过之处纪律也比较严明,没有肆意流毒百姓,很得百姓的支持,这一路叛军人数虽不多,要想剿灭反而不容易。下官的意思是,对马永贞最好是以招抚为主。”
“招抚?”
“不错,赣州多山,象马永贞这样的人,一但躲入山区,就算朝廷派来十万大军,也难以在短期剿灭。招抚无疑是最为合算的,据我所知,马永贞为人颇为仗义,当初是为了帮朋友还高利贷,被会昌千户所千户逼得家破人亡,才杀官造反的。这样的人,一但接受招抚之后,便不容易再反。不过如今其已成势,想要成功招抚他,没有个千户的官职,只怕不行,这一点知府大人须有个准备才行。”
对于招抚,杨廷麟是很赞同的,毕竟现在赣州岌岌可危,能不能保住府城还成问题,若能招抚那是再好不过。
“好,本官立即上书朝廷,不过要等到朝廷答复,只怕。。。。。。。。。。。。。”
“知府大人,这就是我开始要你独揽事权的原因之一,当此之时,已经来不及等朝廷回复了,知府大人必须有先斩后奏的果决,招抚条件不防先答应下来。”
“没有朝廷的首肯,只怕马永贞未必能信得过本官啊!”
“这就要知府大人拿出点诚意来了。”
“诚意?”
秦牧点头道:“而且光有诚意还不够,一味施恩,而无威以加,要想招抚马永贞只怕也不行。”
“秦大人的意思是?”
第026章 朱腾战死()
“杀鸡儆猴。”
秦牧淡淡地说出这四个字,神态之中充满了自信的味道。
杨廷麟略一沉思后问道:“秦大人自信能迅速剿灭顾宪成?”
“迅速剿灭不容易,但迅速击败他,把他打回原形则不难,当然,这需要赣州上下全力支持才行。”
杨廷麟下意识地上下扫了秦牧一眼,似乎在判断他这句话的可靠性,秦牧从南昌一路过来,剿灭了近十股山贼,从这一点上说,他具备了说这句话的资格,若是得到赣州上下全力支持,他能击败顾宪成倒是有可能的。
按秦牧的意思,无非是趁叛军兵分两路之机,先击败顾宪成这一路,起个杀一儆百的作用,再挟大胜之威,招抚马永贞。
本来千头万绪零乱不堪的的事情,经秦牧列出处理方案之后,就显得条理分明多了,至少没有了那种狗啃乌龟,无从下嘴的感觉。
光是这一点,就令杨廷麟对他刮目相看,这样的人,竟然三试不第,看来真是朝廷埋没了人才啊。
只是按秦牧的策略施为的话,杨廷麟自身要背负起所有的责任,就算顺利平定叛乱了,将来朝廷方面也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摆平,比如擅自招抚许官的责任,将来他未必能扛得下来,这无疑是要他把一生的荣辱压在上面。
要做出这样的决定,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行。
“秦大人方才说若是平定叛乱,一味采取军事手段行不通,不知秦大人还有什么辅助策略?”
“知府大人,这又不得不提赣州山多田少、民风彪悍的问题了,若纯粹以军事手段,即便这次能平定马、顾之乱,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这次马、顾之乱,已流毒数县,让许多百姓成了无家可归的难民,赣州民风本就好斗,这么多难民生活无着,知府大人以为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杨廷麟颔首道:“本官为此也是忧心如焚啊。”
“所以,无论是剿还是抚,都只是治标,还要配以一套治本的政策才行,二者相辅相成,标本兼治方能奏效,这其中的关键,就在‘土地’二字上。”
“土地。。。。。。。。。。。”杨廷麟若有所思,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
李香君为了秦牧,自赎自身,不惜血溅桃花扇,这可歌可泣的事情一时传遍了整个江南,坊间很快有人以秦、李两人的故事为原形,加以创作,写出戏本在坊间传唱,观者如山,喝彩如潮。
水西门外的胜楚楼上,换上了男装的李香君仿似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前来送行的人,有李香君之前的养母李贞丽,更少不了卞赛赛。
楼外杨柳堆烟,日照栖霞,白云缈缈,卞赛赛梳着飞鹄髻,玉脸含烟,双眸似水,绿玉耳坠儿在风中轻轻摆动着;
她从栏杆外折下一枝垂柳,轻轻吟道:“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李香君犹豫着接过那柳条,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次若不是卞赛赛全力支持,她根本凑不够赎身的银子,对于这个姐妹,李香君无比的感激,此刻别离在即,心中自是万分难舍。听了卞赛赛吟出的这首送别诗,她眼中不禁涌上一层热雾。
“卞姐姐,我。。。。。。。。。。。。。”话到嘴边,李香君便以哽咽难语。
卞赛赛尽量挤出一丝笑容,反而安慰她道:“妹妹不必如此,秦公子三两日便寄来一封书信,可见他对妹妹用情之深,秦公子文才已不用多说,一弱质书生孤身赴任,竟能一路剿清沿途的匪患,不知令多少马上将军汗颜。象他这等允文允武的好男儿,能得他垂青是咱们女儿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妹妹有此福缘,应该高兴才是,何至于落泪呢?”
李香君紧紧拉住卞赛赛的手说道:“姊姊大恩,妹妹来日必有所报。”
“妹妹打算如何报我?”卞赛赛用手指刮了刮李香君的琼鼻,带着几分俏皮问道。
李香君微微一怔,平时卞赛赛总显得有些忧郁,很少开这样的玩笑,虽然知道她是在逗自己,李香君还是说道:“妹妹一定帮姊姊了结平生最大的一个心愿。”
“姊姊只是跟妹妹开个玩笑,妹妹别当真。”卞赛赛的俏脸莫名有些发烫,她连忙左右而言它道,“如今世道乱,路上不平静,妹妹此去,定要小心行事,若是有何情况,需驻留沿途州县,观望清楚了再定行止。”
旁边的李贞丽插话道:“女儿啊,我本不该再拦你,可如今贼人张献忠大破武昌,随时可能顺江东下,你不如再等等吧,先捎个信去,好歹让秦大人派几个人来接你,这样也稳妥些。”
“妈妈放心吧,女儿自己会小心的,仁通商号是赣州最大的商号,此次商队有近两百人一同上路,他们对沿途的情况又熟悉,女儿随商队同行,不会有事的。”
李贞丽望望楼下足有半里长的商队,负责保护商队的足有上百壮汉,稍稍放心了一些,她对李香君的感情有些复杂,不光把她当作自己的摇钱树,多年的培养,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又岂能没有些感情?
临行之时,她送了李香君一千两银子作盘缠,又一再叮咛商队的许掌柜帮着照顾李香君,等商队启程,看着李香君的车子逐渐远去,一向豪爽的她,竟也不禁泪眼朦胧。
名满江南的李香君,就这样踏上了一段未知的旅途。
若是承平时期,从南京到赣州,不过是十数日旅程,但在这大明末世,一切都充满了变数,谁能预料这一路会发生些什么呢?
秦牧与杨廷麟交谈了将近两个时辰,后面还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