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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鬼书-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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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走近,那浓重的阴影笼罩下,点点磷火闪烁中,一重重,一块块,挤挤挨挨,密密麻麻的,是………

    坟墓!

    夏芩一个趔趄,猛然住脚,冷汗刷地窜上脊背。

    “坟坟坟……”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抖颤着,如启开恐惧之门,让望见这一幕的众人忍不住心弦紧绷,止住脚步。胆子小的,已开始簌簌发抖。

    一条条鬼魂如被惊醒,哭笑尖叫着从四方飞来,他们的脸,没有五官,满目疮痍,如被集体碾压残毁,像一场无法诉说的惊怖噩梦,直直地逼近她的眼前……

    夏芩无法自抑地惊叫一声,向后倒去。

    他身旁的江含征眼疾手快,一下子把她拦揽到怀里。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他温暖有力的手臂揽着她,缓声安慰:"没事,不要怕。"

    一缕山风,从这边,吹到那边。

    辟邪佛珠的柔光慢慢地把他们拢住,纷乱喧嚣渐渐远去。

    有力的触感印在了腰间。

    她从他怀中退出来,脸色微红,低声道:“我,看见了鬼魂,很多没有脸鬼魂……”

    江含征一窒,面呈菜色。

    楼里的人被这一声惊动,打开了房门。

    江含征眼光一扫,训练有素的衙役立即上前,迅速制住了他,把他押到江含征的面前。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院子显出浓厚的轮廓,似乎是为了驱逐这院中诡谲的气氛,衙役们把所有的风灯都提出来,挨个点上。

    屋内也是烛火高悬。

    摇摇晃晃的灯光下,可以看到那人的面孔青白俊美,眉宇间一道长长的伤疤,像把那张脸撕成了两半,透出一种诡异的阴郁。

    江含征:“你就是变相人?”

    男人没有回答,他后面的衙役一下把他踢跪在地:“回大人的话!”

    男人淡淡:“是。”

    话一出口,众人微愣,那声音意外地好听,如山泉滴水,玉石相击。

    江含征掏出一张画像:“你可见过这个人?”

    变相人微一抬眼,又垂下眼皮:“没。”

    他后面的衙役又踢他一脚:“说实话!”

    变相人依旧冷冷淡淡:“只见过一张与此图有两三分相似的脸。”

    夏芩不禁瞅了一眼那张画像。

    眉毛一长一短,鼻孔一大一小,脸阔得能跑马,唇厚得能割肉。

    深刻地体现了夸张与魔幻相结合的手法。

    如果真长成这副模样,那确实是应该变一变相了。

    江含征:“他什么时候来过你这里?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变相人:“草民从不过问客人的身份来历,来了做,做了走,如此而已。”

    “……”

    为什么听上去恁地怪异?

    江含征:“你可知他是个逃犯?”

    变相人:“不知,草民是个大夫,无论别人怎么看,草民都是个大夫,大夫会先问患者的来历过往再给治病吗?”

    江含征简直要气笑了:“你是大夫?你不会不知道来找你的人多是逃犯吧,大夫会帮助犯人逃脱法网?”

    变相人依旧冷淡:“草民说过,草民从不过问客人的身份来历。”

    江含征的声音冷下来:“本官最后再问一遍,这个人什么时候找过你,现在去了何处,老实回答,别逼着本官让你重刑加身?”

    变相人:“此人半个月前来过这里,身边跟着一位本地口音的盲女,去了哪里草民不知,不过做此手术需要很长时间恢复,各位不妨到下面的村子打听一下,或许能找到线索也未可知。”

    江含征不置可否,默然有顷,突然道:“你房子后面的坟墓是怎么回事?”

    变相人淡道:“那是之前做过变相手术的人,几年后又回来找草民,让草民把他们变回去。草民做不到,他们或抑郁病死、或疯癫自杀,最后草民便把他们葬到了这里。”

    他抬起脸,望着黑魆魆的天空,声音诡秘而苍凉:“草民费尽心力为他们换一张新面孔,他们却承受不住,面孔变了,身心依然如故,时间长了,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然后会生出许许多多奇怪的妄想,如同心也生了病。草民能换了他们的脸,却治不了他们的心,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毁了那张面孔,死在草民面前。”

    他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或许大人找的那个人最后也会如此,倒不必大人如此费心搜捕他了。”

    他遥望夜空,不再说话。

    夜色寒凉,众人的心底慢慢地浸出一层寒栗。

    “难道没有一个人例外的?”一个衙役问道,声音微颤。

    “例外?”变相人诡秘地一笑,指着自己的面孔,“我。”

第23章 无面人(9)() 
第23章

    他给自己做了变相手术!

    夏芩的背后冷飕飕的,一个给自己做变相手术的男人,一个住在坟堆里给自己做变相手术的男人,一个把所有为脸而死的亡者葬在身边、遗世独立、住在坟堆里给自己做变相手术的男人……

    一时间,她的脑中只剩下一句话,他,变态了……

    布局奇谲的院子,影影绰绰的灯光,还有面前这个脸孔青白俊美的男子,仿佛都带上的某种无法言说的诡秘之意,把人的神经,逼到了恐惧的极致……

    即便是江含征,也觉得自己无法再待下去了。

    他匆匆吩咐了一句:“派人看好他,天明后交给当地县令,由他们酌情处理。”

    然后,便带着人往回返。

    两人被誉为“胆大”的人,被苦逼留在坟堆里,与变相人共度良宵。

    山风愈冷,一弯弦月挂在天空,山中的景物在月下变成一片黑色。

    虫鸣繁密如雨,于是山更静,景更奇,峰岩更突兀,树影更浓厚。

    夏芩急冲冲地往回赶,奔波一天,又累又饿,脚下打飘,却一步也不敢停留,如被恶鬼追着也似,拼了命地倒腾着两只脚。

    只觉得此生对山再也无法爱了。

    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凝重,山路潮湿,夏芩一个脚滑,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一下子被摔蒙了,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怎么样,要不要紧?”

    铁英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过来扶她,夏芩竭力忍耐过那阵剧烈的疼痛,微微摇了摇头:“没事,不要紧,我自己来。”

    而后挣扎着,扶着旁边的岩壁,慢慢地站起身来。

    月光稀稀落落地洒在她的身上,她脸色苍白,脸型小巧,凌乱的发丝黏在额上,看上去十分狼狈。

    她的手细白纤弱,紧紧抓着旁边突起的岩石,还在微微发颤。

    或许因为怕,或许因为累,或许因为冷。

    可是她说,不要紧。

    她说这话的样子,非常自然,如那一手潇洒飘逸的字体,没有丝毫凝滞,好像事情本就应该如此。

    应该一个人。

    独自面对,独自承担,独自忍受。

    如果她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女子,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家女子,她还会如此吗?如此习惯不公的对待?

    被人驱赶着,在寒冷的黑夜,忍累挨饿,饱受惊恐,乃至受伤?

    被无理地一次次提到衙门听闻那些阴暗血腥的案件?

    可是让她遭受这一切的人却是你,江含征面无表情地想,却是你,江含征。

    难得做出这番人道反思的县令大人,却没有现出应有的人道表情,他冷着脸,走进铁英和夏芩之间,吩咐:“武锁,你去安排客栈,蒋谭,你去雇一顶小轿,铁英,你去提灯,记得多提两盏。”

    铁英纳闷,觉得安排这些根本用不了那么多人,于是道:“我们都走了行吗,慧清又受了伤,要不我留下来……”

    “无妨,”江含征淡淡地打断他,“快去。

    三人不敢耽搁,匆忙离开。

    江含征朝夏芩伸出双手,缓声道:“那边有块山石,我扶你过去坐一下。”

    夏芩试着向前挪了一小步,有些惭愧:“谢谢大人,我不要紧,前面的村子已经不远了,我慢慢走,就可以走回去。”

    说着,又往前挪了一小步。

    被无视的手臂尴尬地吊在半空,江含征面无表情地缓缓收了回去,而后看着她,不做声。

    夏芩被看得略不自在,便道:“大人可以先去那里休息一会儿,轿子应该很快就到,大人马上就能坐了。”

    说着低下头,专注于自己脚下的路。

    江含征心中蓦然爆发出一股怒意,他突地逼近她,毫无征兆地把她打横抱起,向那块大石走去。

    夏芩的喉中毫无意义地迸出一个单音节,过度的震惊之下,她大睁着双眼,失声了。

    江含征走到那块石头旁,一眼扫过去,就觉得那块石头很潮很凉,然后想也未想,就那么抱着她,一屁股坐了上去。

    夏芩挣扎着下了地,缓缓后退一步,木木地看着盘踞在石头上的县令大人,表情一片空白。

    江含征反应过来后也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可既然已经唐突了,便只好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

    把那块石头认认真真孵了一通后,江含征神情自若地站起身,对她道:“本县已经坐过了,现在该你了。”

    夏芩:“……”

    她实在无法理解县令大人那神奇的心思,最后,屈从在对方不容拒绝的目光下,默默地坐了过去……

    月光如一张幽谧的网,静静地笼罩着四周。

    她的眉,她的眼,她小而挺的鼻,她微抿的唇,都被镀上一层柔曼虚幻的光泽,细腻令人心悸……

    夏芩微微垂着头,某种无法言传的古怪氛围让她有些微的不适,她想,如果画中君在就好了,就不会这么别扭了,可为什么画中君会说,他不能来,因为他来的话,鬼女绣就不会现身了呢?

    四周很静,静得让人心慌,尤其是刚刚经历了变相人那一幕后,她想,她必须说点什么。

    几乎是慌不择言地,她说起了找厕所君的事,说完后,好久听到没有回声,她自己也傻眼了。

    “其实,我……我就是猜的,觉得他可能和那天见到的周知府有关,但,做不得准啦。”

    她连忙找补。

    些许旖旎的心思被打断,江含征还没来得及遗憾,便被她说的事情吸引住了,神情渐渐凝重起来:“把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再说一遍,详细一点。”

    夏芩:“他叫邓善庆,定州府安县人,看上去二十来岁,不高,也就比我略高一点儿。非常瘦,像生了大病的样子。他一直喊肚子疼,说肚子里有东西,还在不停地动,不停地往里钻,一直急着找茅厕。”

    江含征默然片刻,神情复杂地看她一眼:“你可知你这无意间的一番话,很可能会帮周知府破一个困扰他许多年的案件?”

    夏芩眉心一动,还要说些什么,却见几盏灯笼地向这边游了过来,原来是铁英领着轿子到了。

    江含征让夏芩上轿,直到这时她才明白,原来这轿子是为自己雇的,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感激,惊讶,无措,亦或是受宠若惊?

    同时又想,幸好刚才说了那一番话,能帮助破案一番话,或可回报县令大人些许好意吧?

    回到客栈,用饭,洗沐,而后一头栽到在床上,人事不知了。

    第二天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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