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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目中。这般人物,又驭使你这个京营武官来干这不要命的事……说吧,你家主人,究竟是谁!”
到了此时,他终于恢复了精神,看信之前,犹如一个衰朽老翁,不过等死而已。到了此时,却是精神奕奕,神采灿然,虽然寥寥数语,却又有着难以言明的巨大威压,这一瞬间,便是李恭向来精明强干,城府颇深,也是有难以应付之感。
毕竟是督师、兵部尚书、总制应天、凤阳、河南、贵州、湖广、四川军务的国朝现存的第一重臣!
“我家主人,实乃天下第二人。”
“什么?”
孙传庭霍然站起,瞪视着李恭,喝道:“好大胆子,这是什么样的昏话……来人,来人!”
“大人且慢。”李恭倒也不急,笑吟吟道:“且看此物。”
“这是什么……”孙传庭接了过来,粗粗一瞄,便是惊道:“这是御笔?奇了,御笔是在批仿……咦,这仿的字,却是与这书信相同……”
他是何等精细人物,仿上字迹,与书信完全相同,字锋没有一点仿写的地方,至于御笔,更是看的熟了,一看便知。
这一下,书信主人的身份,便是不问可知了。
“原来是太子殿下……”孙传庭呐呐自语,又自失一笑,挥手将应召来的亲兵又赶了出去,只看着李恭,笑道:“你说的倒是没错,果然是天下第二人。”
“嗯,标下孟浪之处,请督师大人勿怪。”
“不,你做的很好,殿下派你来,果然所择得人。”
孙传庭转身坐下,问李恭道:“你跟随太子殿下,一定很久了吧。”
李恭神色怪异,想了一想,答道:“不连在路上的几天,总有十天左右了……”
“嗯?”
“标下是殿下挑选武官教习并内操军兵时,侥幸入选。”
“原来如此。”孙传庭也是深为骇异,不过又是拈须一笑,只道:“殿下择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做非常之语……倒果然是非常之主!”
这一串话下来,惹的李恭也是频频点头。
老实说,朱慈烺找到他,交给这么一个拼命的任务,他也是颇费思量。五天之内,必须赶到关中,还要潜越黄河,直抵渭南……这个行程是朱慈烺预先就说好了的,算算时间,他到关中时,李自成肯定已经破了潼关,而孙传庭果然也如朱慈烺所说,带领残部预备在渭南死守……李恭适才进城之时,已经极为感慨:不知道小爷是怎么料出来的,真真是神仙一般的手段!
现在倒不必说太多自己的事,李恭是受过交待的,有很多话,书信是不能说的太直白……万一落入人手,虽然没有书款,但还是以小心为上的好。
他看着孙传庭,沉声道:“大人,标下临行之际,殿下再三交待,国朝并未到气数消亡之时,今以天下观之,实与唐之黄巢相似,贼与黄巢一般相同,只知流动,不知设官守土理民,恢复生产,而更不知与士大夫交接……所以,看似扩地甚广,甚至将来京师也是守不住,但一旦有异军突起,恐怕贼将一溃千里!”
唐朝在黄巢之后还苟延残喘了几十年,实在不是什么好比方……但就现在而言,能如唐朝那样拖上几十年,已经是难得之至。
孙传庭听的很用心,他也知道,太子的话,十分有理。李自成和张献忠一样,都先后得湖广,那是天下膏润之地,善而守之,再下江南,都十分之容易。
但这两人都是先后弃湖广,张献忠得湖南全境,兵锋已经抵广西,当时两广、福建俱是空虚,可以轻松夺下,得湖广产粮区,下江南,都很容易。但张献忠也是绕了个大弯,直接转向四川去了。
这真是千古之迷,叫后人颇难理解。
李自成是得山东一部份,河南大部,然后只派一部份兵马在湖广占据小半地盘,与左良玉相峙而已,他的主力,都是直入关中,而河南等地虽然派官,但并没有真正稳固的统治,所以也确实如太子所说,只要李自成的主力打一个大的败仗,威信一损,那么就很可能会土崩瓦解。
“小爷说,也不是那么轻松,将来的事,一看吴三桂,二看多尔衮,三来,则是看李自成带多少兵。还有第四……”
“第四是看闯贼入京前后的行止,如果是轻省徭役,与民休息,特别是要好生对那些投降的官绅,然后招降吴三桂派精兵守关宁,那么,就算东虏想趁火打劫,也是无可动摇他的根本。”
“嗯,但小爷说了,这几条,李闯一条也做不到的。”
“吾也料他无此能为。李闯最信牛金星,此人不过一个乡下举人,连进士也不曾中,他有什么本事,宋献策这个矮子还有一点心眼,不过也就是那些哄人的玩意。要说闯军之中,吾唯一欣赏的就是李岩,世家公子出身,格局胸襟非牛、宋之辈可比。不过他是河南人,在闯军中根基浅,在河南威望又高,李闯不会事事听他的,不然就会有尾大不掉之患……哈哈,这么想来,果然是一如太子殿下所说,国事确实尚有可为!”
孙传庭仰天大笑,说话之时声音哄亮,隐然还带有金石之音,到了此时,李恭也是骇然,眼前哪里还是刚刚那个待死的衰翁,分明就是一个能上马提刀,轻捷彪悍的猛将!
待他一直笑毕,李恭方道:“既然大人明白,那么标下就赶紧告辞,回京复命。”
“好,你走之后,吾也会立刻撤走,不给闯贼包饺子了。”孙传庭微微一笑,道:“殿下说吾是大明最后倚靠之重臣,这愧不敢当。但,老夫要请问,如果吾依命逃走,但皇上和殿下又当如何?以吾对皇上的了解,想叫皇上早早南巡,根本无此可能……”
说难听点,崇祯就是见了棺材才掉泪的主,不过这话确实太难听了,孙传庭一时滞住了,不知道怎么说是好。
他微咳一声,又道:“朝中大臣,十之八九是尸位素餐,还有一些聪明的过了头,早早的心怀异志……京中实在是难,吾也是实在想不出,殿下该怎么脱身!”
不愧是国朝第一重臣,崇祯年间硕果仅存的厉害人物,几句话就把北京的情势说的差不离。到这会儿,李恭才是明白,为什么太子殿下叫他干这一趟玩儿命的差事。
秦中二帅,果然名不虚传。
“小爷必有脱身之计。”虽然呆在朱慈烺身边就寥寥几天,不过几次演讲,数次会谈,李恭早就归心,不然的话,也不会驰行数千里来当这个信使。
他满怀自信,向着孙传庭道:“请督师放心,数月之后,吾辈侍奉小爷离京,南下与督师大人会合。”
第19章 都中()
等李恭看到西便门的城门楼子,混在人群中牵马缓缓而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崇祯十六年的十月十五。
赶赴渭南,花了他四天时间,返程时就从容多了,也是因为前番赶路太累,身体也委实支撑不下来,所以也就只能缓缓就道,一天走几个时辰就歇息,到了十五这天的傍晚,才堪堪赶在城门关闭前入了京城。
进了城,算算时间入宫已经是来不及了,当下索性就一直向东,赶到宣武门的东城根附近才停下来。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京师不比外方,仍然是人烟稠密,热闹非常。
到了这里,就有一点儿到家的感觉,李恭也是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间关千里,满面风霜,听到这熟悉的乡音,如水流般缓缓流淌,将疲惫一洗而空。哪怕就是那些招牌幌子,那些沿街叫卖的小贩子们的叫嚷声响,平时是觉着太吵了,现在这会儿听了,却也是声声入耳,亲热非常。
只是入城行走,行止间就是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别扭劲。
他家就在东城根不远,看看时间,家里人已经是用过晚饭,没的回家吵的一家上下不安,当下便找了一个酒招栓了马,见伙计迎出来,便吩咐道:“先涮洗马,再喂上好精料……多加几个鸡蛋,回头一总算钱就是。”
“好勒……老客一位,赶紧招呼着!”
进了里头,食客也不多,只有靠窗有一桌五六人,短褐灰衣芒鞋,不知道怎么能到这种象样的酒馆里来,虽是好奇,不过这伙人背对着他,李恭也不以为意,自己坐定了,吩咐道:“切二斤羊脸肉,打四角酒,再来一碗面,摊鸡蛋……就这样吧,要快!”
“好勒,老客稍等!”
要了酒菜,李恭闲来无事,随意打量,只觉得与往常大有不同。
往常时候,东城根这里的酒店来往的都是方巾笼纱的儒衫客人,斯斯文文,瞧着不起眼,没准就是哪个部的司官,或是都察院的御史,从容儒雅,三五好友换了便装,就到这种酒馆里来饮上几杯。
毕竟,没有做到一二品的大官,没有大宅院和成群的佣仆伺候,好友相聚,还是出来吃喝要方便一些。
今天却是与往常大为不同,放眼看去,穿长衫的客人寥寥无已,大半的酒桌都是空的,就算是偶尔有一两张桌上有人坐着,也多半是一人或是两人,相对闷饮,瞧着不象取乐,反象是借酒浇愁。
“京中情形,似乎极为压抑。”
一念及此,李恭简直有点坐不住。他回程缓慢,但塘报很快,大明军报,最快的是兵部的六百里加急,陕西到京道路并没有断绝,用他回程一半多点的时间,就可以把最新的消息传到京师。
“唉,可惜不得进宫去,不然的话,一定有确实的消息。”正当李恭发愁的功夫,店中进来一人,李恭看了便是大喜,迎上前两步,叉手行礼,只道:“是孝升贤弟啊,为兄见礼。”
“霍,是李大哥!”
来人一身青布道袍,头上连巾也没扎,就束带一扎,大冷的天,瞧着倒也精神,不过这光头道跑,手里还拿着一柄湘妃竹扇,这一身装束是要多怪就有多怪了。
还不止如此。此人生的俊俏丰常,顾盼之间,丰神如玉,特别是眼神之中,满是光彩,一看便知,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儒生,但说话行事,却是异常干脆,两人刚打了招呼,李恭的酒菜上来,这人便大笑道:“吃的着,谢双脚,原说出来自己喝点闷酒,正好,赶上了不是?”
“说的好讨巧话,”李恭笑道:“平时请你也请不着。”
“太忙了!会诗,写联……还得早朝点卯,上衙门办事,给复社的兄弟写书子说时事,讲文章,给大佬们写应酬文字……平日忙的脚不点地,偏我家那母大虫也不是好相与的……不是拿乔,实在也是真的没空……”
“哈哈,那也是孝升你自己找的,怨不得别人。你那顾横波,诗书画三绝,你还要怎样?而且是你自己从秦淮河上选取,现在说嘴,却是晚了。”
这两人能相识,倒也确实是缘分。东城根这里,多半住的都是朝官文士,李恭却是两百多年的京营世家,侥幸保住旧宅,没有叫人挤了开去。
四周全是文士,酸腐气呛人,好在这眼前这龚鼎孽虽然是文官,而且名动江南,后世更与钱谦益、吴伟业齐名,号称江左三大家,学问是没得说了,但好在没有头巾气,落落大方,直爽大气,又是和李恭比邻而居,几年下来,竟也是兄弟相称了。
当下两人都互相见过礼,彼此让着坐下,李恭执壶倒酒,然后高高举起,与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