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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是好字,只可惜气势强而不足,这一点仅从姬林落笔之时,毫无异象便可窥得一二。”
郭得意死鸭子嘴硬,拐弯抹角继续打脸姬林。
这话一出,很多玩票性质的名流精英交头接耳,都觉得有道理。
书法大家提笔落笔皆是气势十足,为何姬林刚才落笔之时毫无动静?
“姬先生的字大气磅薄,如千军万马交战,倘若气势外放的话,势必会对周围之人造成影响。”
董熏儿含笑解释道。
“这是何意?”闻言郭得意一呆,有些无法理解。
“小二,亏你还是读书人,莫非不知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句话?”
“姬林对气势的掌控已经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这叫内敛,你懂不懂?”
韩炎看不下去了,一语道破玄机。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望向姬林的目光一片敬佩。
“就算如此,那也不过是临摹而已,写的再好,那也不是自己的风格。”
郭得意撇撇嘴,这话说的有些底气不足,被众人直接无视。
“老夫自创九酷泼墨技法,本以为今日能震慑蜀地,却不料被这臭小子夺了风头。”
南山大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姬林的字是不错,但咱们今日并非书法切磋,而是猜测字帖是何人所著。”
南山大师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将目光投向了董熏儿。
“这张字帖的作者是”
迎着一片灼热目光,董熏儿微微一笑,说出了众人目瞪口呆的话来。
“这张字帖的主人是息霜先生。”
哗!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民国大家虽不多,但也不算少。
息霜先生虽是名动天下,但他成名于佛法。
什么时候息霜先生的字如此神韵,竟然将谭、胡、吴、于四大楷书大家都比下去了?
“这不可能,息霜先生曾在南普陀寺讲阿弥陀经,老夫曾有幸在藏经阁中观先生墨宝,其字体虽浑厚,却绝非这种磅礴风格。”南山大师厉声呵斥。
“不错,息霜先生乃是佛门大得,佛家讲究修生养性,息霜先生的书法虽自成一家,却以冲淡朴野为主,字里行间温婉清拔,又如闲云野鹤般飘渺出尘。”
“姬先生的字虽好,却是大气磅礴,既有颜体之风骨,又有苏东坡的惊涛骇浪,此绝非出家人的风格。”
黑衣老者和白衣老者点头附和,都觉得董熏儿的话有些牵强附会,难以让众人信服。
“姬先生,您是唯一一个猜中答案之人,可以告诉大家为什么吗?”董熏儿笑而不答,将目光转向姬林。
“还请先生为我等解惑。”黑衣、白衣二老同时拜道。
“息霜先生七岁便能熟读文选,书法神韵具足,被时人称之为神童,对于这一点,在座应该没有疑问吧?”姬林淡淡笑道。
“此事虽非正史,却也多见于民国杂谈,息霜先生既能二十文章惊海内,七岁成诗自然不足为奇。”
黑衣老者点点头,有些疑惑,不明白姬林哪壶不开提哪壶。
“息霜先生本是富家子弟,十四岁随母南迁魔都,入南洋公学,师从蔡元培,与邵力子、黄炎培、谢无量,研习西方之学,此事不需要本人赘述吧?”
姬林这话一出,白衣老者点头称赞:“南洋公学乃是当时魔都最先进之学校,息霜先生入此学校如蛟龙入海,习得西方先进之思想,融儒释道为一体,为他日后成为一代大师奠定了坚实基础。”
“既然诸位对我刚才说的都没有异议,那请问青年时代的息霜先生,他心中真的是‘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的境界?”
姬林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片沉默,就连南山大师也陷入了沉思中。
息霜先生传奇一生,早年家境优越,是典型的豪门公子哥,在蔡元培等名师指导下胸怀韬略,乃是民国标准的热血青年一枚。
如此人物,他年轻之时书写的字,自然不可能云淡风轻。
“你虽然分析的很有道理,但这只能说明息霜先生的字,也曾有大气磅礴之时。”
“然则那个阶段息霜先生不过区区二十多岁,他的书法尚未大成,笔力又岂能浑厚如斯?”郭得意一脸冷笑。
“你觉得我和息霜先生比之如何?”姬林淡淡一笑,不以为然。
“你虽然不错,但说句不好听的话,距离息霜先生还是差的远。”郭得意鄙夷说道。
“那我的字,年纪,比之这幅字帖又当如何?”
“这”
虽然郭得意很想打脸姬林,却也不得不承认姬林的字写的很好。
“姬林的年纪和当年息霜先生相仿,他的字都尚能如此大气磅礴,莫非诸位觉得息霜先生还不如他?”这一次是韩炎说话了。
“可即便息霜先生青年时代有如此笔力,那也不能说明这幅字帖是息霜先生的作品,请问证据何在?”
南山大师字字诛心,一语直切要害。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点头,虽说姬林的解释看似完美无缺,却没有说中最重要的一点证据何在?
“抱歉,我没有证据。”
姬林耸耸肩,语气亦如已往般淡然,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千年老怪。
近百年来姬林在神州的好友并不多,大多集中在民国时代,息霜先生便是其中一个重要挚友。
时光回溯到1905年秋,那一年神州风雨摇曳,魔都却是钟鸣鼎盛,一派盛世繁华之时。
那一年,息霜先生一掷千金激扬文字,正是人生得意之时,然而母亲王夫人的病逝,如一盆冷水浇灌头顶。
浪子回头金不换,息霜先生扶柩回津,依“东西各国追悼会之例”,为母亲举行了丧礼。
息霜先生在四百多中外来宾面前自弹钢琴,唱悼歌,寄托深深的哀思。
此举被视为“奇事”,大公报称之为“文明丧礼”。
息霜先生早年丧父,母亲王夫人亦父亦母。
她的去世对息霜先生自然影响巨大,甚至让息霜先生万念俱灰,心中已埋下出家的种子。
息霜先生对人生最绝望的那段时间,姬林默然陪伴,终让息霜先生走出低谷,是年离开魔都这伤心之地,前往东京留学。
姬林眼前这一副字帖,便是息霜先生在东京留学之时,忽念早年魔都繁华犬马之荒唐生涯,又感概神州沧桑动荡所著。
这,便是历史的“真”“相”,一段姬林注定无从对人说起的“真”“相”。
“姬林既然没有证据,请问你又凭什么说这一副字帖是息霜先生所著?”
郭得意冷冷的嘲讽声音,将姬林从沉思中拉回来。
“既然小妹敢让这一副自然出来,证据自然是有的。”
董熏儿微微一笑,侍者小心翼翼的将一个沉木小箱子呈上来。
当众打开箱子,董熏儿纤手流转间,一幅略微泛黄的书卷出现在众人眼前。
“披发佯狂走,莽中原,暮鸦啼彻,几株衰柳。”
“破碎河山谁收拾,零落西风依旧,便惹得离人消瘦。”
“二十文章惊海内,毕竟空谈何有!”
“听匣底苍龙狂吼。长夜西风眠不得”
“度群生那惜心肝剖。是祖国,忍孤负?”
众人凑过来一看,顿觉这字迹有些眼熟,黑衣老者一声惊呼:
“此乃息霜先生留学东京之时的述志作品金缕曲,这这字迹竟然和寄黄几复字帖一模一样!”
闻言众人仔细对比,果然发现两幅字帖字迹相同,毫无半点违和突兀之感。
金缕曲字帖盖有息霜先生的私印,且又具备权威专家验证的证书。
在场几位对民国历史有研究的人仔细观察后,皆得出了此乃息霜真迹的结论。
“这小子书*力精深也就罢了,居然连字帖作者都瞎蒙对了,什么世道啊。”
南山大师和郭得意面面相觑,心中悲愤交加,如被人一记耳光甩在脸上,啪啪啪作响。
“此番书法交流会的魁首是姬林先生,早享有和小妹秉烛夜谈的资格。”
董熏儿如空谷幽兰的声音凭空而起,这话一出,众人望向姬林的目光皆是一片羡慕。
第十一章 千年的缘()
青竹酒店享誉神州,旗下分店开满全国,董家乃是魔都巨贾,董熏儿身为董家大小姐,谁能得到她的垂青,那至少能少奋斗二十年。
一时间,就连韩炎这等有小孩的人也是一脸唏嘘,暗道姬林走了大运。
“抱歉,今日天色已晚,我有些不胜酒力,告辞。”
迎着一片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姬林耸耸肩,语气平淡的说出了,这让众人目瞪口呆的话来。
“姬林,你实在是太过分了,董小姐天姿国色,乃是仙女般的人物,你居然忍心拒绝她?”
眼见董熏儿美眸暗淡,郭得意护花之心顿起,指着姬林一声大喝。
“我说小二你激动的啥啊,一边玩你的奢侈品去,大人的世界你不懂。”
韩炎撇撇嘴,站出来替姬林辩护。
“以我的魅力,竟然无法征服他,真是有趣。”
望着姬林远去的背影,董熏儿嘴角噙起一抹漂亮的弧度,若有若思。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
回去的路上,一段尘封的记忆,骤然间在姬林的脑海中浮现。
“没想到不知不觉之间,一千年已经过去了,当年汴京城勾栏遍地盛世浮华,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眼见四周万家灯火,姬林语气之中有些落寞。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姬林虽是修道者,却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岁月的长河中,姬林邂逅了太多太多的红颜。
但,真正能够引起姬林心中波澜,让姬林一颗死寂的心如烟花璀璨的,唯有李师师一人而已。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阿鼻魄落七情魂在,六道轮回定无常,试问这人海茫茫,我又该从何寻觅?”
这千年以来,姬林也曾寻访李师师的轮回转世,奈何昔日沧海已变桑田,今世神州人口十多亿,如何寻找?
这一切,只能靠机缘,又或许李师师早就香消玉殒,个种情况具体如何,谁人能知?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回到凌霄阁中,当姬林正准备打坐吐纳之时,茶几上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在静寞的夜光中随风而来。
这首歌是姬林此番回国后无意间听到的,歌名平凡之路,歌手声音质朴干净,歌词意境深远,让姬林内心很是触动,遂设为手机铃声。
“阿福给我打电话做什么?”怀着浓浓的疑惑,姬林按下了通话键。
“早安,我的兄弟。”电话那头,一道略带嘶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电话的主人,便是姬林七十年的硕果仅存的老朋友之一,早年迁移到米国的福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