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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似乎都开心于他的变化,却只有他自己知晓,他心中的苦涩,如同东海绵绵不尽的海水,日日在他的心头拍打。
炙羽所背负的,比他要沉重得多。
他能如何?
是啊,他能如何?
即便拥有再强大的力量,又如何?在天道之下,六界之中,终有自己无可奈何之事。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析泽问道。
“先回去吧,明日再来瞧她。”
“这里虽然离鞠凌于天不远,但如今你应当贮存灵气,一个呼吸之间,便是千里,这样每日往返,耗损打量灵气。我怕你扛不住。”
“无妨。”
玄烛知晓,炙羽与析泽在外边。
自修行以来,她耳力愈发的好了,可即便这般近,她依旧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想来应当是炙羽用了术法,让她听不到。
玄烛的心,便像是落入了寒冰造就的悬崖之中。
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着处处防着她?便是一丝一毫的错漏,都没有。
究竟是因为他太过细心,还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心。
因为并不关心,所以不会有错漏吗?
这一日,玄烛不知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
她面色如常,可泪水却止不住地往外涌。
她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一床被褥,铺在地上。又撑了个结界。她头疼得很,只想好好的睡一觉,谁也莫要打搅她。
可她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总是梦梦醒醒,恍恍惚惚。她甚至分不清楚现实与梦境。
她看到了爹爹,因着刮骨之痛,而撕心裂肺地惨叫。忽而之间,又看到了炙羽,正温和地朝着她笑着,告诉她,无妨,无妨。他将她小心地呵护在怀中,却让她眼睁睁的看着爹爹惨叫。
突然他伸手,以手为刀,径直穿过她的胸口,一把将她的心扯了出来。
她惊恐地看着他,他却面色温和,与往日无常。仍旧柔声细语地对她说,无妨无妨。
她想要逃,却没有力气。
待到她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天光大亮。
沙漠里的烈日,晒得整个黄沙地炙热如烤。
玄烛枕着的被褥,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走出小屋,想要去湖中取一些水喝。
可刚挑开帘子,却见到炙羽正背对着她,冲着湖水发呆。
炙羽听到声响,转过身来,看着她。
不过一夜未见,玄烛的脸色苍白了许多,仿佛是病了许久一般。
玄烛看了他一眼,未说话,径直走到湖边,捧了些水,洗了个脸,又就着手,饮了些清水。
“你怎么来了?”玄烛声音清冷,似是变了个人一般,倒是与往日里的炙羽有些相似,平淡而疏离。
炙羽没有回答。
玄烛嘴角勾了勾,却终是没有笑出来。
“我如今不知如何面对你。看到你,便想到了爹爹。我知晓,我欠你的太多,你为我种了玉须,教授我修行,又让我拜了师。若是没有你,我如今怕也如同爹爹一样,断了手足,失了口鼻,活得没个人样。这些恩德,我便是还一辈子也还不完。”
炙羽轻轻开口说道:“你不欠我的……”
玄烛摇了摇头:“即便你觉得我不欠你,可我却觉得,我终究是欠你的。所以我更不知晓如何面对你。”
炙羽沉默。
玄烛抬头望着他:“你是天道之表,司六界四时之序。我知晓我无法报答你,以我的力量,你也不需要我的报答。但我心中不安。”
玄烛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一身歧黄之术,也因你而习之,往后的日子里,我便以身入世。以着一身歧黄之术,助六界安序。而我们……”
玄烛眼中璨动。透着极度的不舍,却又满是决然。
“而我们,往后便不用再见了吧。”
玄烛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炙羽眉头微蹙。
虽然早就知晓,却在她真的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仍是感觉无法相信。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的狡黠机警。她耍着小心思,想要留在他身边。
他也便纵容了她。
之后,一日日的相处,她渐渐走进了他心里。
原来,在乎一个人,心悦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他从未体会过。
他想与她长长久久,可终究是不可能的。
第223章 诀别()
“你真想如此?”炙羽问道。
那声音,仿佛是从极北之地传来,夹杂着风霜。
“是。”玄烛回答道。
炙羽心中一顿,像是有一把钝刀,正一片一片地刮着他心头的肉。
玄烛又何尝不是。短短的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二人沉默,无人再开口。
半晌之后,炙羽从乾坤袋中取出两只酒盏,与一壶酒。
他一撩袍子,席地而坐,又拍了拍侧身处的黄沙:“过来。”
玄烛犹豫片刻,便走了过去,挨着他坐下。
炙羽将两只酒盏里,倒上了酒。
酒香四溢,可那醇烈的酒香气息中,却夹杂着一丝丝的苦味。
“这是须池酿造的诀别酿。你尝尝。”
玄烛面无表情地拿起一盏酒,小口饮下。
这酒入喉,倒不像它初闻起来,那般醇烈,反而十分柔滑,钻入她的喉中。可这柔滑的酒酿,一点一点地进入到她的肺腑之中,良久过后,竟感觉到五脏都烧了起来。
玄烛杯这烧灼之感,弄得十分难受,一股热气冲上她的头,将她双颊胀得通红,她的泪水也随之涌了出来。
原来,这便是诀别的感觉。
听闻之时,觉得凄凉。初经之时,也只觉难过。可时光荏苒而过,越是久远,却越时伤情。
玄烛苦笑,将酒盏放下。
炙羽又给她倒了一杯。
这次她端起酒盏,一饮而下。
炙羽无多话,陪着她喝了第二杯。
第二杯下肚,玄烛已经有了一些醉意。
这酒,倒是比师父的千日醉还要好用。
玄烛心中暗想。
此时,炙羽已经给她倒了第三杯酒。她正欲伸手去端,却被治愈拦住。
炙羽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小白玉葫芦瓶。那瓶子不过拇指大小,瞧着也只能装个一两滴酒。
炙羽将瓶子打开,轻轻倾斜。一滴晶莹的液体,从瓶口滴下,落在了玄烛的酒盏之中。
玄烛未曾多问,端起酒盏便要喝。
“你不问我,放了什么?”
玄烛苦笑:“你瞒了我那般多的事情,我早就明白,不是我问,你便会说的,又何必自讨没趣?”
说罢,玄烛顿了顿,眼眸微垂,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且你若要害我,不必如此,我也毫无反抗之力。既然这般,那我便信你,万事皆是为我好的吧。”
话音一落,玄烛便仰头,将第三盏酒,尽数饮干。
这盏酒,似是比方才那两盏酒,酒性更烈。不然为何她刚饮下,便觉得头沉得厉害,看身边的事物,都变得模糊起来了呢?
她朝着炙羽望去。
他在她面前,从来不以千人千面示人。或者是,他在她身上下了什么术法,能让她瞧清楚他的面容。
他的眉毛,英朗而浓郁,双眸似星子璨动,鼻子英挺细长。她唯独不喜欢的,便是他那双薄唇。
她以前,和爹爹在人界之时,总是听老人家说,薄唇的人,亦薄情。
薄情吗?
许是的吧。
可是即便如此,她仍旧心悦于他。
她瞧着他的面容,越来越模糊。她的身子,也越来越沉,沉到几乎坐不住,只能一歪,靠在了炙羽身上。
熟悉的气息,钻入鼻尖。让她的心安,又让她心痛。
炙羽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她分明瞧见了他眼神中的决然与痛苦。
这是为何?难道是因为,她说了,以后再不相见吗?
她想努力看清楚他的眉眼,从那双眸子中,探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她越是努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却变得越模糊。
“睡吧……”炙羽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便似术法一般,钻入了她的耳中,随后,她便沉沉地睡去了。
炙羽抱着她,直至她的呼吸变得均匀沉稳,僵直的身子,这才微微放松。
他盯着她的面容瞧了许久,仿佛怎么也瞧不够。
他活了七百岁,偏偏这一岁,遇见了她,让他觉得,以往的那七百岁,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麻木地按照天道之序,往复行事。
甚至与他而言,在以前的七百年中,连他“想做的事”和“不想做的事”都没有,只有“该做的”和“不该做的”。
而他如今,想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若是可以,他便想这样抱着她,再过七百年,一千四百年。直至他与她都羽化而去。
“该回去了。”析泽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瞧着他默默地抱着玄烛,叹了口气。
“嗯。”炙羽小心翼翼地将玄烛打横抱起,交到析泽手上:“她……便交给你了。”
“你放心。再怎么说,阿烛也是我徒弟。我这一生,亲近的人也不多。出了她,阿烛便算是唯一一个了。我会好好照料她的。”
“嗯。”炙羽点头,目光仍停留在玄烛的面容上。
下次,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或许,永远见不到了吧。
“我若是不在鞠凌于天,你一个人,可以吗?”析泽有些担忧。
“嗯。”炙羽再次点头。
析泽便不再多问:“如今六界之中,稍有名望之人都聚集在鞠凌于天了。你完事小心,若是遇到什么事,定要告知我。”
“嗯。”炙羽顿了顿,将目光移到析泽身上,说道:“多谢。”
说罢,便化作一缕赤色烟云,消失在了漫漫黄沙之中。
析泽抱着玄烛,愣了片刻,突然笑了笑。
“这家伙,便是连道谢,也放不下面子来。不过好在,还算是有些进步,有了些人的生气了。”
析泽抱紧了手中的人,催动灵气,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披风,将玄烛紧紧裹住,只露出半张白皙的脸来。
她的面容有些苍白,似乎一夜之间,瘦了不少,下巴都变尖了许多。
“那家伙,能这样,定然是因为你啊。可惜……你们啊……”
析泽深深地叹了口气,仰头望着碧蓝的天空。天空之上,烈日当头,似是要将正片黄沙都烤焦一般。
这般炙热的阳光。
为何那殒落的九日,精魂所化的,却是这般冷漠的人呢?
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再去探究。
他手指轻轻一动。
十六名宫婢,簇拥着一架马车,凌空而来,落在了析泽面前。
“拜见神尊。”十六名宫婢,整齐划一,盈盈一拜。
析泽点了点头,抱着玄烛,钻进了车中。
第224章 阿念()
“阿念姑娘,这般早便出来了?”周嫂子见着阿念,满面笑容地冲着她打招呼,并从手臂上跨着的篮子里,掏出了两个鸡蛋,塞进她的手中:“来,这是我家那几只母鸡生的,今早上煮了几个,准备给我儿子送去。你也吃两个,瞧你瘦的这模样,得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