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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阿哥慌了神,赶紧喝止住弟弟:“喂!老十!别说这些!”
斯杰潘却更加诧异:“下官什么时候又聋又瞎了?怎么下官自己不记得呢?还请王爷您明示。”
十阿哥还想骂,九阿哥又气又急,用手捂着他的嘴:“你别添乱了成不成!”
十阿哥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说:“九哥”
斯杰潘哈哈一笑:“敦郡王想说什么,九爷您就让他说嘛,难道,他要说的是下官和诸位大人不能听的事情?”
九阿哥深深喘了口气,他放下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斯杰潘看着他,一脸若有所思,他点点头:“九爷您呢,和十爷一样,总能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前两天您和人说,下官身染沉疴,很不好治,并且命不久矣——”
九阿哥脸色大变!
他和心腹在自己的书房里,关起门来说了这么一句,不过短短一天,就传到了斯杰潘的耳朵里!
斯杰潘在他的府里安插了耳目!
他在监视他!
九阿哥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发起抖来了!
他竭力支撑着,终于,哑声道:“我只是随口开个玩笑,斯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听出他的语气里有分明的告饶,斯杰潘轻蔑地笑了一下,扫了他一眼,不再看他。(。)
第四百零三章()
那天,整个上朝的过程中,九阿哥一言不发。他站在人群里,低着头,耳朵里听着胤禛和群臣一来一往的问答,心里却像涌着湍急的河流,混乱不已。
他还在想着适才在朝房里的那一幕。
斯杰潘遗忘了过去,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清朝人,不,确切地说,是清朝官员,而且还是个非常特殊的官员。
九阿哥看得清楚,大臣们在望向他时,那种畏惧又厌恶的复杂眼神,虽然官职并不高,但实际上,斯杰潘已经是大权在握的人了,他已经是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的角色了,包括胤祥,看来也不怎么喜欢斯杰潘,然而就连炙手可热的怡亲王,也要对这金发洋人礼让三分,可想而知,斯杰潘在胤禛心中地位有多高。
至于八阿哥这批夺嫡失败者,想和这样的斯杰潘对抗,那就更是以卵击石了。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九阿哥不由失神,他始终都记得,当初和他在一起时,斯杰潘那种快活而天真的模样,即便受了很重的伤,也从不处心积虑的报复对方,而只是躲起来,自己独自一人舔/舐伤口。
这十年,究竟有什么事情发生在这个男人身上呢?
九阿哥的走神,很快就被御座上的胤禛看出来,他皱了皱眉,突然打断另一个大臣的话:“允禟,你有什么事要禀奏么?”
九阿哥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名字已经因为新帝登基而被改动了。
他低下头,淡淡道:“臣并无事情要禀奏。”
胤禛看来也失去了记忆,这是在入殿之后不多久,他和十阿哥共同得出的结论。因为无论他们怎么仔细打量那个御座之上的人,都只觉得异常的陌生,即便眼神有片刻交流,也充满冰冷,这人,早已不是他们记忆里那个同甘共苦的四哥了。
九阿哥本以为他回答了,这茬就过去了,没想到旁边斯杰潘突然冷笑道:“九爷刚刚在朝房还咒下官又聋又瞎,命不久矣,怎么这会子到了万岁爷跟前,就一句话都没有了?”
群臣掠过一片低低的哗然。
十阿哥气得都要炸了,他刚要开口,九阿哥却用力抓住他的胳膊。
“刚才说了,只是一句玩笑话。”九阿哥平静地说,“斯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又何必非要和一句玩笑过不去呢?”
斯杰潘面露诧异,他没想到九阿哥今天一再示弱,明明以往都不是如此的。
他没再问下去,御座上的胤禛却突然问:“允禟,你为何要咒斯杰潘又聋又瞎、命不久矣?”
八阿哥一听这话,慌了神,他是很清楚胤禛对斯杰潘有多重视的,虽然斯杰潘似乎不想再追究,可是看胤禛这架势,倒像是很想把事情闹大。
于是他赶紧上前道:“陛下,允禟并未说那样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十阿哥再忍不住,粗声粗气道:“对,不是我九哥说的,是我说的。”
他这一开口,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十阿哥不称“臣”,直接称“我”,这就是没规矩到极点,而且居然直接承认下来,这不是不要命了么!
胤禛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盯着弟弟:“你为何要这样咒斯杰潘?”
十阿哥冷笑一声:“这不叫咒,这叫陈述过往事实”
九阿哥吓得心砰砰跳,他使劲儿捂住十阿哥的嘴:“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么!”
人群的嗡嗡声,变得更大了。
胤禛久久凝视着他们,良久,点点头:“好吧,这件事,先不提了。”
九阿哥这才松了口气。
好容易熬到散朝,从大殿一出来,九阿哥就埋怨十阿哥。
“你不要命了!说那些有什么用!”
十阿哥眼里含着泪,他喃喃道:“我就见不得他欺负咱们!”
九阿哥一时无语,他叹了口气:“早和你说了,他们都忘记了,这种情况下你还要冲上去说实话,那就是送死呀。”
十阿哥胡乱抹了把眼泪:“难道咱们就这么看着?什么都不做?”
九阿哥慢慢往前走,然后他站住了:“老十。”
“九哥?”
过了一会儿,十阿哥听见了九阿哥的声音:“我想回去了。”
十阿哥一怔:“回去?这么快?”
“嗯,我先回去,你和茱莉亚再留两天,我把情况跟安德烈说说,然后再作打算。放心,至多不过一两天,也可能安德烈自己会亲自过来收尾。”
十阿哥一听这话,心中愈发难过:“九哥,你才过来两三天”
“我不想再留在这儿了。不想再看见他,我受不了,受不了看见他的脸。”九阿哥说到这儿,声音突然喑哑,“我等了十年,不是为了如今这种结局。要是早知道如此,我”
十阿哥说不出话。
俩人那时候,静静站在大殿台阶上,他们面前是空旷的广场,正午的烈日在半空中凶猛燃烧着,像一团无声的火焰。炽热干燥的风无情吹拂着他们,几乎是以将他们席卷而去的强势,呼啸而过。
十阿哥望着面前的兄长,他这才发觉,九阿哥看上去,有些衰老。那样子,就像久立于浓雾里的铜像,似乎毫无改变,但当你仔细观察细微部分,就会发觉被时光严重腐蚀的迹象,原来他早已不复当初的傲然和光鲜,日渐变得残破了
九阿哥回过神来,他努力笑了一下:“再说,看见四哥和八哥如今一无所知,和陌生人一样,我这心里也怪不好受的。我先走一步,回去和安德烈通个气,你呢,先留在这儿,把家里安排安排”
“还安排什么呢?”十阿哥忽然轻声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九阿哥一时语塞。
“我还是和九哥一块儿走吧。”十阿哥勉强笑了笑,“如今这状况,叫我看,茱莉亚也不会想留下的。”
九阿哥凝神想了想,点点头:“那也行。”
俩人正说着,一个太监匆忙从后面过来:“九爷留步。”
他们回头一瞧,是胤禛身边的一个太监。九阿哥和十阿哥都认不出对方,为了不穿帮,只好微笑,九阿哥道:“公公还有什么事?”
“九爷,十爷,万岁爷要见你们二位。”
那俩对视了一眼,心中都起了疑窦。但是太监仿佛不肯多说,只低眉顺眼,做了个请的手势。
九阿哥无法,只好和弟弟跟着太监往里走。
到了东暖阁,太监先进去,告知胤禛那俩人已经到了。九阿哥看了脸色煞白的弟弟一眼,又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镇定。
十阿哥颤颤的,小声说:“九哥,我怕”
“你啊,这有什么怕的?”
“这个四哥是会杀人的!”
这时候,太监出来,领着他们进了屋。
胤禛坐在窗前,身上已经更换了常服,九阿哥进屋来,他按照路上就想好的对策,先行君臣之礼,然后开口:“四哥。”
不喊皇上,不喊万岁爷,先喊四哥,这样一来,胤禛就算想害他们,也总得念着一点兄弟感情。
然而令九阿哥有些失望的是,胤禛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他目光冰冷地盯着自己和十阿哥,很长一段时间,一言不发。
十阿哥在这种拷问一样的目光之下,渐渐有些不安起来,他努力咧了咧嘴:“四哥把我和九哥叫来,是有什么事么?”
胤禛这才轻轻点头:“确实有事。允誐,今日你在朝会上所提斯杰潘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阿哥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是为了这!
他慌忙道:“四哥,老十他没别的意思”
“朕没有问你。”胤禛冷冷打断他,“朕问的是允誐。你说斯杰潘又聋又瞎,又说是陈述事实——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实?”
十阿哥此刻,终于胆怯起来,他的脸色发黄,干笑道:“其实,没有这回事”
胤禛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沉!
“没有这回事,为什么要这样说!”他厉声道,“斯杰潘这些年恪遵功令、尽忠职守,连先帝都对他多有褒扬,唯独你们这些人,成日作践他,容不下他!”
十阿哥被他这么一骂,不由委屈,他分辩道:“我没有”
九阿哥终于明白事态糟糕,他赶紧低喝:“老十你糊涂了,皇上跟前,还你啊我的!成什么体统!”
胤禛一听这话,微微冷笑,他点点头:“老九,你处处护着老十,老八捅的篓子你也来填补,老十捅的篓子你也来填补,你是要做个裱糊匠么?”
这话很难听,说到九阿哥耳朵里,像针刺。
但他不敢顶嘴,只低头哑声道:“允誐对皇上不敬,臣只是教训他。”
胤禛愈发冷笑:“皇阿玛不在了,于是,就轮到你来教训他了?”
这下,九阿哥明白了,他掉进了一个名叫“动辄得咎”窟窿里。
今天这一关,恐怕不太好过了!
九阿哥不由觉得如芒在背,冷汗再一次渗出来。他挣扎着说:“臣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朕懒得知道。”胤禛哼了一声,又抬头看看十阿哥,一脸厌倦,“也罢,这段时间,允誐你也不要来上朝了,在家自个儿反省吧,免得叫人看了心里烦!”
九阿哥偷偷抬头看了十阿哥一眼,他看见,十阿哥的眼睛里,迅速充盈了泪水。
这时,十阿哥突然叫起来:“既然不想见我,何必把我关在家里反省?!直接送监狱去不就好了!”
九阿哥暗叫不好,他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就听十阿哥继续叫道:“四哥也别费事,你也把我一块儿关进保定的监狱去!何必拖拖拉拉这几年呢?干脆早死早了!”
九阿哥吓得魂飞魄散!
再看胤禛那张脸,颜色发青,眼睛瞪得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那样子,好像是听见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话!
他问:“为什么是保定的监狱?不是别处的监狱?”
十阿哥还要说:“九哥他不就死在那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