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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了点头:“虽然你说的,朕有很多听不懂,但朕也看得出来,你就是个妄自尊大的狂徒,不知礼义廉耻,即便在三百年后,也不过尔尔。”
康熙这句话,好像镇定剂,一下子把俞谨给说安静了。
他静静盯着康熙,忽然道:“所以我讨厌清朝。”
康熙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我讨厌清朝,讨厌你和你的儿子。我也讨厌明朝,但清朝却更让人不可饶恕。”
康熙勃然大怒,他伸手指着俞谨,颤声道:“满嘴胡吣的东西!”
胤禛索性抓了鞭子狠狠抽他:“还不住口!”
但俞谨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一脸满不在乎,笑嘻嘻的:“四爷您知道,为什么eic远东署修建得最晚?为什么当初茱莉亚的父母执意要制造je570x?因为总部根本不在乎!技术核心全都在欧美,他们认为中国人什么东西都研究不出来!中国人就只会山寨!这是因为什么呢?我想你应该知道。根源,就在你和你父亲身上。”
康熙在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名词里,只捕捉到了一个词:山寨。
他不由想起茱莉亚给他做的那双皮凉鞋。
胤禛拎着鞭子,他的手指在轻颤,然而他仍旧勉强道:“你不该要求一个历史中的人物。”
俞谨点点头:“对,我不该要求一个历史中的人物,但是四爷您记得么?今年,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牛顿已经70岁了,他一生伟大的成就,基本上都已达成,英国的社会革命也结束了,大航海时代早就走向尾声,再过年,瓦特就要诞生了,此刻距离鸦片战争只差一百年了!可是你们呢!如今你们这些姓爱新觉罗的,又在干什么!”
胤禛觉得这些话,更像是抽在他身上的鞭子,但他仍旧强硬地抬起脖颈:“如果中国只有清朝这一个朝代,你可以责怪我们;但事实上并不是!”
“我没说责任全都在你们身上。”俞谨轻轻摇头,“真不幸!落幕的这场大戏,却偏偏得由你们爱新觉罗家的人来演。冤有头债有主,朱明王朝已经遭了报应,被你们,被农民叛军,被吴三桂他们给报复过了,可你们欠下的债,却得由后世几百年的人来替你们偿还,而且到现在都还不完。”
八阿哥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发觉康熙的面色青一阵红一阵,他知道康熙不可能听懂俞谨这些话,但康熙肯定明白了,对方是在指责他。
人家在骂你,你却听得半懂不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八阿哥忽觉无限怅然,他摇摇头:“好吧,俞谨,也许你是个爱国者,虽然另类了一点。”
俞谨把下巴一翘,他冷冷道:“我不是什么爱国者,我说了,我是世界公民,拿的是国外护照,我只是讨厌被歧视。”
八阿哥点点头:“看来你的人生经历了不少挫折,所以把你折磨成了心理变态。也许你刚才那番话能打击到我四哥——天知道,他怎么就这么爱国爱民爱科学——也能打击到我皇阿玛,毕竟他身为天子,担负重责。但我却不会因此而无地自容。”
“哦?”俞谨笑起来,“您的心胸这么宽大么?”
八阿哥淡淡道:“历史从来就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爱新觉罗家是皇族没错,大清也确实很糟糕,野蛮,落后,统治者前所未有的暴虐粗鄙真要谈这些,我比你更有心得。如你所言,当初我们该呆在白山黑水间,别跑这儿搀和这锅烂粥,结果锅被煮翻了,我们这把最后十五分钟才被放进锅里的枣子就成了唯一的罪魁。跳出历史,单纯指责当然容易,尤其是高高在上的指责。然而我不想指责,我也不想被指责。雪崩之时,每一片雪花都有责任。如果大清注定要做个落幕的戏子,我奉陪到底就是。”
八阿哥这番话,平平静静,俞谨一声不响听完,他哗啦啦摇晃了一下手臂上的铁链。
“如果我是自由的,那我真要给八爷您鼓鼓掌。”他微笑道,“您的口才实在太好了,您的心胸如此大度,您的思维如此深刻冷静,不愧是众口皆碑的八贤王。可是我就搞不懂了,您这样一心一意为您的父亲兄长说话,他们有没有把您当回事呢?”
八阿哥冷冷瞧着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俞谨轻轻叹了口气,故作惋惜:“这么优秀的人才,却得不到皇位,不光得不到皇位,您的父亲打心眼里鄙夷您,不管您多么小心翼翼,上书再三请罪,就是没法消除他的戒心和怒气。老爷子对您那么坏,接下来的十年里,您过得简直憋屈极了——我真不明白!您如今,怎么反倒替他说起话来?”
八阿哥没怒,反而笑起来。
“你是哪只耳朵听见我替皇阿玛说话?我早就不为任何人说话了,我只说我自己想说的。我知道皇阿玛不喜欢我,人一旦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了,那他做什么都是错,不是他的错也和他有关,想发泄情绪,总是先冲着自己的亲人。这是常情,谁叫我是他儿子呢。我勉强不了他,但我也不再费力去讨他的喜欢,我有我的人生要过,我也有妻儿要爱护,皇位我早就不稀罕了,不如说我现在更担心四哥不愿继位。所以俞谨,如果这番话你在五年前说,或许还有效,现在嘛,对我而言真是一点用也没有了。”
胤禛在一边,静静望着康熙的神色,他能从父亲不断变化的神情里,看出他的心事,那是充满惊愕,懊悔,欲言又止,还有些不甘的意思。
然后,康熙缓缓的,一字一顿的开口道:“在这件事上,俞先生,你恰恰弄错了。”
俞谨一愣,抬头望着康熙:“哦?愿闻其详。”
“皇位,朕不打算给四阿哥了。”康熙看着他,“朕要给八阿哥。”(。)
第三百七十八章()
地牢里,暂时陷入极度的宁静。
然后,俞谨摇晃了一下胳膊上的铁链,他笑道:“恭喜八爷,贺喜八爷!您奋斗了半辈子的目标,终于达成了!”
八阿哥在短暂的惊诧后,微微皱起眉头,他躬身向康熙道:“儿臣恭请皇上收回成命,儿臣做不了储君。”
康熙平和地点点头:“朕知道你要这么说,但此事并非儿戏,如今情势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既然你们无法离开大清,就必然得担起这个责任。”
八阿哥看看胤禛:“储君之位该给我四哥。”
“我已经和皇阿玛说过了,让他换人。”胤禛淡淡地说,“我不想再当雍正了。”
“我也不想呀!”
康熙突然厉声道:“继位之事是大事!岂容尔等推来阻去!”
一旁俞谨笑起来:“皇上,您真打算把皇位传给八阿哥?您不担心啊?”
康熙冷冷道:“朕有什么好担心的?”
“您别看八阿哥温文尔雅,总是一脸和气,其实他的性子比您家老四还激进、还暴躁。到时候他给您整出个共和制来,您受得了么?”
康熙一愣:“共和制?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没皇上的世道啊!”俞谨拖长声音说,“到时候,大清没了,太监奴才也没了,鉴于八爷这种爱妻家的性格,三宫六院什么的肯定也不需要了,再弄个土地改革,到时候连这皇宫也不是你们家的了。”
八阿哥微微一笑:“那不正合了你这个爱国者的心意?俞谨,你是不是怕我在大清搞变革,把你的性命也搭进去?”
俞谨还没说话,康熙却沉声道:“老八不会那么莽撞。”
俞谨只微笑,却不出声。
康熙转过身朝地牢出口走,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头瞧了瞧俞谨。
“大清,没了就没了吧。”康熙的语气平淡无波,“朕既然将皇位交给他,当然是任由他来为这天下做主。”
胤禛愕然望着康熙,他又转头看看俞谨,这才发现,这家伙第一次,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
父子三人从地牢里出来,胤禛望着院子外头,蓝汪汪的天空,他轻轻舒了口气。
八阿哥瞧着康熙,那样子是还想说点什么,但又知道再说只会刺激得老爷子发火。
康熙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淡淡道:“刚才朕说的,并非儿戏之语。”
因为不放心,胤禛让八阿哥和家丁们留守,自己则带着高无庸和两个亲信,拿了几杆枪,亲自把康熙护送回宫。
一路上,坐在车里,胤禛检查着枪膛和子弹,高无庸和那两个亲信也手持枪械,时刻警备在马车周围。
康熙看着胤禛,他忽然问:“老四,你怎么想?”
意识到康熙指的是立八阿哥为储君的事,胤禛立即道:“皇阿玛做得对。”
康熙点点头:“朕想过了,未来这重任,只能交给你和老八。老八登基后,你做他的左右手,到时你们俩”
康熙说到这儿,停住,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朕还能说什么?你们要做的事情,朕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也无法弄明白。”
胤禛听明白了,康熙今天还是被俞谨给打击到了。
这让他不由觉得伤感,但同时也觉得,似乎和康熙更亲近了。
“皇阿玛不必为俞谨那厮说的疯话而烦心。”他终于说。
康熙沉默片刻,突然问:“老四,大清总共多少年?”
胤禛吓了一跳:“皇阿玛!”
“但说无妨。”
胤禛语带苦涩:“二百七十六年。”
康熙微微点头:“料到了。是什么时候开始走的下坡路?”
“弘历死后。这孩子颇为长寿,在位六十年,又做了三年的太上皇,但他死后不久,大清就露出颓败之相了,接下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如破车冲悬崖。”
“为什么?”康熙惊讶地问,“短短两代人,怎么会这么快就颓败了?!”
胤禛怔怔看着他,好半天,他才艰难地说:“因为”
他也说不下去了。
康熙看他这样子,有点儿明白了。
“就像今天,朕和那个俞谨的对谈那样,是么?我们渐渐变得‘什么都不懂’,让人家欺负嘲弄,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胤禛只觉胸口难过如刀绞!
“难怪都不念四书五经了。”康熙抬头,看着轿顶端,他轻轻叹了口气,“难怪你和老八他们全都得学洋文,老四,到了那个时候,这世上的规矩,就得由洋人来定了,是么?”
胤禛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事,他努力思考了半晌,才勉强道:“只是形成了一些大家通用的规矩,而这些规矩当初不是咱们确定的。”
“为什么咱们不能定规矩?”
这下,胤禛答不上来了,康熙是无可能理解现代国际政治的。
康熙突然说:“责任在朕身上。”
胤禛摇头:“这不是皇阿玛的错,就像老八说的,有些事是大势所趋。皇阿玛,世事在变,世上之人也在转变,尤其科技会带动总之,这是天力,并非人定。”
康熙那神色,像是陷入了某种不可捉摸的思绪里。
“不能这样下去!”
胤禛一怔!
老皇帝转过脸来望着胤禛,声音坚毅,“哪怕皇帝没了,哪怕真的变成了那个所谓的‘共和制’也可以,老四,无论如何,你们要改变这结局!朕不懂你们说的那些,朕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朕只要求一件事,你和老八,不能让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