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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其华出去后,看了看一直冷着脸的齐思任,顾月转着眼珠,说道:“齐少爷这是怎么了,好像不太欢迎我的样子呢。”
齐思任熟稔的泡着茶,不急不慢的说:“知道就好。”
顾月用手支着下巴,狡黠的说道:“那可真是对不住了,我是陆小姐请进来的。”
“其华开心就好!”依旧没有抬头看对面的人一眼。
顾月笑了笑再没有说话。
陆其华过去安顿了表妹之后,说有客人在,不多时便又回来了。
见两人还没有动筷,问了一下,倒是顾月开的口:“等你过来,我们一起。”
三人一起吃了晚饭,齐思任便自觉的去了自己空置了一路的包厢,陆其华和顾月两人也不时地说几句话,陆其华觉得她倒是很喜欢顾月这样的姑娘,简单豪爽、直率大方。
火车一路慢走,终于抵达了汉口。
在汉口转站去北平时,陆其华也没让顾月自己再订包厢,两人依旧一起,时不时说几句话。
顾月上过洋学堂,有时还给其华说几句简单的洋文。
其实简单的洋文齐思任也教过一些给她,不过她没张嘴说过。
而且她觉得,顾月说起洋文来要更好听。
火车依旧在汽鸣声里缓缓地,缓缓地一路北上
第8章 乱世际遇(三)()
北平是座风雨不动的老城。
湘西、川中的连天战火似乎也动不得这块地界分毫,像是被沉沉敲响的暮钟,圆木撞击后悠扬着安稳暗哑的轻鸣声,跟着天边残红的夕阳悄悄沉寂、庄严无声。
齐家在北平分号的管事早早在车站接了齐思任跟陆其华,把他们安顿在了长安街一落老宅院内。
院落很宽敞,从一侧的走廊绕进后院,还有一间楼阁,是以前人家小姐的绣楼,混战的时候以前的主人便打算卖了宅子回乡下,齐老爷有次正好路过北平,看着这宅子位置不错,也精巧,便盘了下来,一直吩咐人清理打扫。
陆其华很喜欢这院子,不单单是这里很像老家的宅院,还觉得以后这里就像是自己跟齐思任的家,便不由的喜欢。
顾月在火车站跟陆其华道了别,说安置好了再来找她,便淹没进来往的人群里,晃眼间就看不到了。
陆其华才想到,顾月还不知道她要住哪儿,又连个地址也没有留给自己,怎么找她。
还有顾月走的时候手里只拎着一个手包,也没人来接。
加之在火车上,趁齐思任不在,顾月一边剥桔子一边满脸随意的说道:“喂,陆其华。这男人不适合你,改天我带个更好的给你怎么样?”
陆其华被窘的好半天没说出话来,脸红了个透,惹得顾月一阵大笑。
这一番想来陆其华觉得顾月其实是个好姑娘,爽朗大方,只是喜欢欺负自己,好在好几次齐思任刚好出现,顾月也就收了捉弄她的心思。
可北平城这么大,她怕再也见不到顾月了。
这边让陆其华操心的顾月,出了车站便上了一辆轿车,到了颐和路的万木春饭店住了下来。
进房间看了看,扔下手包,没好气道:“阿悔不是先到了么,他人呢?不来接我也就算了,这会了也不见人,总不该去八大胡同了吧?”
门口两个站的笔挺的人低着头回道:“小姐,阿悔他昨天接到司令的命令去上海了。
“上海?他去那儿做什么,我在北平他跑上海找什么去?”
那两人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又不敢得罪,只得回道:“小姐,您先别生气,我们会保护好您的,您要干什么吩咐我们就成。”
顾月越看两人心里越不顺气,手里随手抓起个东西扔到门口,骂道:“谁要你们保护,就凭你们两个废物,都给我滚出去,滚远点儿!”
门关上后,顾月一头扎在床上,还自顾的生着气。
不一会儿,房间里电话就响了
“喂?”
“小月。”
“哥哥,是你啊,你干嘛把阿悔遣到上海去啊?有任务可以派别人去嘛。”
顾月一只手不停的攥着裙边,试探的问道。她的这个哥哥待她很好,可她还是怕他。
那边的人听她说完了,才开口:“你来北平做什么?”
“哥哥,这个我慢慢跟你说,反正我现在也没事,我是问阿悔?”
“你在那儿乖乖住下,过几天随我一道去上海。”说完电话就断了。
顾月还想问,电话里就没声儿了。
恨恨地跺了跺脚,心里念叨:我这还有事没说呢,臭脾气。
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越发无趣的很。
打开房间门,朝门口的其中一个人招了招手。
那人垂着头回话:“小姐有什么吩咐?”
“去找个人,姑娘,十七岁,先去女子学校,找不到就拿帖子去拜访许次长,叫他帮忙,就说是大哥的事儿。”
见人还不走,顾月瞪了一眼。
见他头垂的更低,结巴道:“小姐,既然说是大少爷找人,那直接找柳总长不是更快些。”
顾月上下打量了下说话的人。
“你还不是很蠢嘛!”
说着转进屋端了一杯水在嘴边抿着。
“还能想到柳总长,你拿哥哥的名声去找他家帮忙,我看,也不用我操心怎么整治你了,你趁早给自己置块好棺木。”
那人被吓得脸色青白,“小小姐恕罪。”
“恕罪。”一杯水浇到那人脸上,“混账东西,让你去做事,你也敢拿哥哥做由头,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么?”
“小姐恕罪,我马上去帮您找。”
顾月也没有再骂,只是连同杯子一起将人扔到门外,关上了房间门。
她自小与哥哥相伴,哥哥虽是武将,骨子里却总是透着文墨气,底下的人做事不妥,只要不太离谱,就总是睁只眼闭只眼。
因着父母早去,哥哥少年老成,十六岁领军打仗,闲时也会教她写字画画,早早的送她上洋学堂,虽然经常凶她,可她到底也明白是为她好。
大多数心情好的时候,还总跟她开玩笑,逗她玩。
今天听到底下人那般说,定是那些人经常做这种狐假虎威的事情,才说的那么顺风顺水。
关系到哥哥,她是怎么都不能姑息的。
除了哥哥把阿悔派去上海这件事做的不对之外。
很快,四月里的北平城便花香馥郁,热闹喧嚣。
这日,陆其华刚放学回家,便接到了顾月打来的电话,约她周末出去玩。
她很高兴,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答应完才想到问顾月是怎么知道她家电话的,顾月还是那副骄傲的嗓音,说北平就这么大,找个你还不容易。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顾月,陆其华开心的不得了。那可是她来北平交的第一个朋友。
她第一时间就向齐思任“请了假”,齐思任说得有家里的司机陪着去。
陆其华自然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齐思任自来了北平每天都忙,都没有时间好好陪着其华,心里很愧疚。
不过,他最近却总喜欢去洋货行,还专门买女孩子用的发卡。
因为他的其华剪了短发。
他想着陆其华戴上它们的样子,圆滑的发丝顺着脸弯下来,齐刘海,衬的原本小巧的脸更精致,再一笑起来活像一只欢脱的兔子,想想心里就欢喜的不得了。
所以不时给她买各种样式的水晶发卡,换着样儿戴。
他原是喜欢陆其华的长发的,可陆其华第一天去学校回来,就执意要剪掉头发。
问了才说,是她们女中的国学老师讲课,老师是个有思想的青年,说:“国家要富强,首先是民众的觉醒,而民众的觉醒是思想、是意识的觉醒,是头脑的觉醒,这一切便是要从丢弃陈旧的东西开始。”
于是,陆其华下学回来就说要剪掉长发,做个有思想的新女性。
他拗不过,便只好答应了。
第9章 云胡不喜(一)()
她这一剪,倒像是个洋学堂里的进步学生了。
因为一早就和顾月有约,而且还是自来北平第一次去见她,周末陆其华早早便收拾妥当了。
一套学生装束,茶白色的七分袖上衣,黛蓝色的裙子,同样茶白色的扣带平底小皮鞋。
整个人干净的有些冷清,不过弯着的眉眼自带着几分灵动气。
刚吃过早点,顾月的电话便打来了,说是在东城的翠茗轩订了位子,那儿的茶跟小曲儿不错。
顾月订的位子在二楼,回字形的结构,楼下大堂中央有个台子,是跳舞唱曲儿的地方,这个位置看楼下很清楚,想着位子应该很难订才是。
陆其华跟着伙计到座时,顾月还没有来,她便要了壶竹叶青,坐着等她。
静坐了一会儿,茶楼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台上已经有姑娘在唱昆曲游园惊梦,甩着长长的袖子,拿着娇媚的腔调,婉转动人。
围着戏台坐的客人不时的撒几块大洋到那女子脚边,好像唱的越发清亮起来。
间或媚眼如丝的瞧着某位阔绰的看客,如同折子里的杜丽娘同柳梦梅那梦园里的爱情,透着醉生梦死的光。
入目皆是一片靡色,外头战火烽烟,这里所有人却只是奔茗茶艳曲而来。
陆其华攥紧了手里的素色手绢,不由得轻斥。
“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
这声不大,却好巧不巧的被邻桌的人听了去,那人听见声,便搁下茶杯,懒懒地斜睨着陆其华。
陆其华左右看顾月还没有来,怕是什么事耽误了,便想着要回去。
谁想,还未起身,面前就来了一个穿军装的士兵,朝她鞠了个躬后,生硬的说道:“这位小姐,我们司令有请。”
陆其华微微一惊,有些后悔没有叫家里的司机跟着自己上来了。
不过面上还是装着没有慌张,定了定神。
“你们家司令?”陆其华侧过头看了眼几步外端坐的洋派打扮的男人。
“小姐,请。”
她收回目光,继续盯着台上的曲儿,回道:“对不起,先生。我想你们司令许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他。”
那士兵还不走,坚持说:“小姐,我们司令请您过去。”
陆其华有些恼意,“请我做什么?难不成来茶楼听曲子,还犯着你们司令的法了?”
说完便起身打算离开,脚刚迈出去就被挡住了。
眼见一旁端坐的人起身朝这边走来,陆其华心里也怕,她还没见过这种人,不知道如何应对。
那人走近后便坐在了她桌子另一个座上,自顾的倒了杯茶。
一杯茶一口就喝完了,陆其华心里有些笑话,果真是个蛮人,茶哪有这样喝的。
对方好像看懂了她的心思,似笑非笑道:“这茶淡然无味,可一点儿都不似小姐的脾气,我看,烈酒配小姐才最为妥当。”
陆其华别过脸没有理他,也未曾抬眼好好瞧他一眼。
接着又听见他说:“方才小姐讥笑众人不知亡国之恨,不知,小姐的这双手可是握得步枪,上的战场?”
说话间,便猛地攥住了陆其华的手腕,眯着眼仔细打量着她的手。
陆其华又急又怕,手腕上挣脱不开,身子都被拉扯得在桌沿上斜靠着。
桌上的一个青花瓷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