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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听到这话,却也不急,坐在龙椅之上,听完了郎球的牢骚,继而才回答道:“此事朕已有计划,粮饷上面不是问题。实在不行,内务府还有积蓄,朕便是节衣缩食也要把这支新军编练起来,以护我大清江山社稷万年不朽。”
“吾皇圣明。”
郎球与顺治一问一答,起初还有朝臣觉着这个户部尚书太过不给皇帝面子了,但是看到这里却大多已然看出了些端倪,这个户部满尚书与其说实在苦穷,还不如说是在堵其他潜在反对者的嘴。
编练新军,战法好说,粮饷和人员最重,人员上八旗内部妥协,粮饷上与其说是顺治有办法,还不若说是刘成、胡全才那些人琢磨出了敛财的手段。眼见于此,朝官们无不尽可能在不引起旁人注意的情况下向着病怏怏的兵部右侍郎侧目而视,但却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早朝很快就结束了,胡全才从头到尾只有一句接受任命的谢恩要说,朱之锡等人更是连句话都没有捞到,至于刘成则根本没有资格上朝。
不过,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说到底,八旗现在还没有烂到清末那般,活力存在,外在的威胁也过于巨大。但无论是胡全才、刘成这伙人,还是其他朝臣却无不明白,八旗内部只怕是在最近的这几天里早已有了默契,顺治至少是得到了几个旗的支持才敢在早朝上把事情摊开了讲。
朝会结束,胡全才强撑着离开了紫禁城,上了马车就彻底瘫在里面。回到家中,郎中忙得不亦乐乎,倒是他那一党中人却一个不见,尽皆在外面做事。
比之其他人,刘成依旧在当初他第一次进宫时的大殿外等候。良久之后,大殿里走出了一个小太监,宣旨传召,刘成才迈步走了进去。
此时此刻,大殿内八旗亲贵俱在此间,看样子已是你来我往了许久,不少亲贵都已经显出了些许疲态,但是看到他走入大殿,却依旧少不了侧目而视,对他这个降人,这个区区的汉军旗梅勒章京抱有莫大的兴趣。
“奴才汉军正黄旗梅勒章京刘成拜见吾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刘成长身而起,却只听到顺治连寒暄的打算也无,直接开口问道:“爱卿万里来归,朕心甚慰。爱卿所言之事,朕亦深以为是。只是诸王对爱卿的计划还不甚了解,需要爱卿详加解释一二。”
“奴才遵命。”
刘成再度起身,只见顺治向诸王点了点头,下面的正蓝旗旗主多尼便率先向刘成问道:“皇上说,你这奴才自称有办法破了浙匪的步兵战阵,到底是何办法?”
组建新军,为的便是更好的编练新战法,否则照着八旗的老样子来,也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和钱粮。多尼是多铎的儿子,乃是顺治这一辈的八旗亲贵中军事经验最为丰富的一个,后来满清三路进攻云南,也是以此人挂安远靖寇大将军作为主帅出兵,比之最近颇为风光的济度更加长于战阵之道。
“回王爷的话,奴才当年误入歧途,但却在浙匪那里学到了一些东西,其中有一条便是用数据说话。我大清与浙匪历次交战,在战损的交换比上都不是很好看。究其原因,浙匪战而胜之,占据了战场,我大清官军受伤者无法退出战场,溃败之兵亦是无力抵抗,除了能够逃出生天的,剩下的非死即俘,自是没办法相比。”
这是战场上的常态,胜利者追逐溃兵,占领战场后无法逃脱或是没能逃脱的比起猪羊都好不到哪去——杀猪都免不了挣扎一二,可是丧失了战斗意志的人员则根本就是束手待毙。
刘成所言,首先便得到了那些有战场经验的亲贵们第一印象上的好感,起码是个知兵的。而接下来,刘成便将他的数据一一摆了出来。
“但是,奴才看过了卷宗,此前在浙匪那里也看过不少战报,却发现有几次浙匪的损失要更大一些,甚至浙匪也并非没有像坊间传闻的那般从无败绩。当然,在这其中,与八旗军交锋,伤亡多一些乃是正常事。但是与绿营兵交战,却也有两次伤亡远超平日的。”
八旗三战皆败,未必比绿营表现好多少,但是刘成需要照顾八旗亲贵的颜面,同时八旗军的战斗意志比之普通绿营也确确实实的要高上一些,如此说来却也并非尽是阿谀。
只不过,刘成所言之事,在座的亲贵之中却也并非没有人有过如此感慨,却并没有人发现其中的奥妙,而刘成却恰恰是发现了这一点才能说服胡全才等人为其所用。
“第一次,发生在顺治九年,浙匪称其为神塘源大捷,我大清是以故浙闽总督陈锦为首,率领包括浙江、福建和江西三省的部分绿营进剿,结果被浙匪击溃。但是在这里面,据奴才所知,当时的浙闽督标对浙匪所部杀伤甚众,战死者不下三分之一,余下人人带伤。匪首陈逆更是在战后组建了一个名为神塘的新营头,用的便是与浙闽督标交锋而严守战阵撑到官军左翼和中军崩溃的那几个局。”
这件事情,在场的权贵并非全不知情,毕竟当年金砺倡言改变绿营战法的事情一度闹得沸沸扬扬,但是神塘营的由来却是他们所不知的。
“竟有此事?”
“本王爷记得,你这奴才那时已经被浙匪贬去练兵,怎生知道得如此详细?”
说话之人,却是镶白旗的旗主富绶,这个豪格的儿子在这一辈的亲贵中并不以武勇见长,甚至基本上没有参与什么军事行动,但是此来之前,作为一旗之主,又是顺治的侄子,自然也是查过刘成的过往。
岂料,听到这等直揭疮疤的问话,刘成不怒反笑,继而向富绶,也向其他亲贵回答道:“此事说来简单,首先是浙匪内部的通报和表彰,这些奴才都是看过的,而且几乎是过目不忘。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当时力抗督标营而立下大功的那员武将名为安有福,如今也是浙匪麾下大将,绰号安跛子,便是在那一战中受伤所致。恰巧,此人在大兰山时,正是奴才的部下,与奴才相交莫逆,这等事还是瞒不了奴才的。”
陈文麾下大将,李、尹、吴、楼,以下便是如张自盛、马信、侯国远、陈国宝和安有福这样的人物。随着陈文的崛起,清廷对于这些人也是进行过调查的,只是没想到,原来在大兰山时刘成就已经能管得到安有福了,倒是叫那些平日里轻视他归附满清时地位低微的亲贵大丢眼镜。
有了这层关系,刘成所言的可信性就要远高于其他人。而当时的督标,用的正是陈文的战法,靠着改练鸳鸯阵才获得了更好的交换比,也正是金砺上疏的原因所在。
“照你这奴才的意思,是要新军改练鸳鸯阵?”
多尼的屁股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完完全全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这一点刘成看在眼里,自然也知道这是根本说服不了多尼的。
徒弟还能打得过师傅?
类似的言论刘成也曾听蔡毓荣提起过,当年金砺上疏的往事也恰恰是这些当时身在京师的旗人所熟知的。甚至就连当时陈锦和金砺所提出的依靠人力优势,编练比陈文更多的大军来耗死当时的浙江明军现在也做不到了,陈文虎踞江浙,满清虽然尚有半壁江山,但是双方的动员模式不是一个档次的,再兼北方残破,光靠八旗这些人丁,等陈文准备个一两年,就算练得再精熟也免不了被平推的命运。
“回王爷的话,奴才并非是打算要新军操练鸳鸯阵,便是浙匪如今各营头的鸳鸯阵比例也已经很低了,朝廷没必要把精力过多的浪费在这些东西上面。奴才要说的是,我大清应该编练更强的战法,由此重现八旗满万不可敌的神话!”
第三十三章 新军(下)()
刘成口号喊得山响,但是八旗亲贵们却无人为之喝彩。八旗在关外时战斗力强劲,但也并非是无敌的,入关之后倒是摧枯拉朽,其实大多也是不可战胜的威名以及比之大明、大顺乃至大西更为合理的施政所致。
到了最近的几年,即便是没有陈文,八旗军的颓势也已经显露了出来,更多的还是需要以汉制汉和明军内讧才能继续维持战线。说到底,关内的花花世界对于蛮族战斗力的腐蚀太过惊人,当年的金人不也就真正威风了那开国之初的一代人嘛。
所谓满万不可敌,这是需要长久时间积累的赫赫威名,现在满洲八旗那个所谓的不可战胜的神话已经破灭了,前有李定国,后有郑成功,现在外加个陈文,都不是什么好惹的。想要重新树立起来,首先还是要打败陈文。其他的,说再多也没有用。
但是,现在满清的现实问题很多,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人口数量,别说是比之明末大乱之前七千万丁的大明,就是比起蒙古人他们也就是个小不点儿。
现在满洲八旗在江浙战场上损失近万人,这对于只有不到五万丁的满洲族群来说太过致命。满洲人口数量过低,急需蒙古和汉军八旗作为补充,可是大肆强化后者,又会变成太阿倒持。为今之计,唯有依靠改革战法来强化军队的战斗力,威慑力重新获得,以满洲制蒙古、汉军,以八旗制绿营的格局才会重新得以恢复,而这也正是他们需要刘成的地方。
“你这奴才的意思是说,八旗军学洪承畴那奴才编练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方阵?”
刘成此前提到过,前后有两战,江浙明军的伤亡比例要大大的高出历次作战,第一次是神塘源大捷,那第二次就肯定是玉山大捷了。
数万北方绿营,其中更多有甘陕绿营的精锐,洪承畴掏空了江南的库房才筹建起来的大军,只用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彻底灰飞烟灭,顺带着连整个江西都给丢了。那一战是江浙明军真正走向崛起的一战,更是满清在江南统治宣告崩坏的一战,结果显而易见,更是让亲贵们痛心疾首,但是一些平日里关注军务较多的,比如屯齐就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哪怕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刘成在北京数月,却也知道,屯齐是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的孙子,如今的爵位是镇国公。此人从皇太极时代就随军征战,军事经验乃是如今亲贵中首屈一指的,不过几年前跟着尼堪南下,尼堪身死,他虽然在转年打出了岔路口之战,遏制住了西南明军势如破竹般的攻势,但是死了一个亲王,他也因此而被清廷夺了贝勒的爵位。
“镇国公所言,正是奴才接下来要提到的,但是奴才想要说得却也不尽是如此。”
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燥的喉咙,刘成继而向众亲贵说道:“诚如镇国公所言,第二次便是浙匪的所谓玉山大捷。这一战时,奴才已经离开了浙匪巢穴,前去应洪经略手招,但是没等奴才赶到,洪经略就已经兵败广信府。至于那一战中浙匪的战损,乃是出自故江南江西总督马国柱之手,他安插在金华府的细作费劲了手段才弄到了伤亡数字,不过也正是如此,被浙匪的军情司擒获。”
“那一战中,东南经标损兵数万,但是在玉山县以东的野战之中,尤其是在浙匪的掷弹兵出场之前,双方的兵员损失相差不大。”
“前期的炮击,浙匪采用了全新的射击方法,名为跳弹射击,对厚重的方阵乃是有着奇效的,但是战斗中期的肉搏战阶段,浙匪的鸳鸯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