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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所谓的大侠,说明白了就是黑社会,而后者则更多是地方的士绅阶级。
“呸!”
石大牛家原本在余姚就是在满清官府的横征暴敛和租用田土的士绅的轮流压迫下才失去了土地,沦为四明山的流民。若非是陈文招募兵员,石家的两兄弟投军,他们根本不可能有如今金华、衢州和江西的饶州府三地数百亩良田的好日子。
旁人见了是个士绅还不太敢说什么,但是石大牛的老娘在老家就是暴脾气,她男人都不敢惹她。更别说现在石家也是军功地主,身份差不多,看了这等货色自然是怒从心头起。
一口唾沫吐在了不远,吐口水的那个婆子还用样瞪他,士绅哪受过这等气,当即就要发作。可是待身边的小厮拉了一把,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他再一看石大牛老娘的身边,暗骂了句晦气就匆匆忙忙的从人群中落荒而逃。
“岳母大人可真是为大伙出了口恶气,这等劣绅,最是可恶。”
说话的正是石大牛的三妹夫,而石大牛老娘身边,大儿子、小儿子、大女婿、二女婿和三女婿皆在。
这五个汉子,除了小儿子以外,个顶个的,不是膀大腰圆的军人、就是肌肉结实的农夫,如今大女婿和二女婿两家从余姚搬来,也入了备补兵等待遴选,大儿子和三女婿则早已在战兵营之中,其中石大牛更是穿着一身军官的军服,此番正是在讲武学堂里接受短训以便于更好的指挥他所在的南塘营第一局甲哨的。
有几个儿子、女婿在侧,她自然是胆气十足,不过相比大儿子和三女婿,大女婿和二女婿却显得有些担忧。这也难怪,他们在余姚受士绅压迫已久,早已养成了畏惧的习惯,刚刚成为备补兵,此间自家岳母大人如此,还是极为心惊肉跳的。
听了一会儿,这一家子人就往票号里面走去。石大牛和他三妹夫的佃租要领,小儿子则还在童子军学堂上学,大女婿和三女婿刚迁来不久,正好带着一家人来金华府城里见见世面,家里的其他人都在城里的一处茶舍里坐等着听听报博士读报,只等他们把佃租取了就去汇合,在城里转转,赶在晚上前乘家里的牛车回去。
进入到票号大院,院子里就有大量的长条椅子,在门口领了号,一家人就坐在了椅子上等待叫好。
这是门口的伙计专门交代的,军户家庭对排队也比较习惯,反倒是那些民户还不是很适应,动不动就往屋里闯,屡次都被门口那些卫兵轰回去却总还会有不知道的。
“老爷我是举人,凭什么跟这些贱民在一起排号!”
“举人?”只见那卫兵呵呵一声,继而回答道:“大王说了,就是他来了,也得排号。你一个举人还能大过了郡王殿下,回去排号去!”
类似的剧情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到后来看的石家老娘都有些困了。他们是领了军户领取佃租的号,不与普通民户在一个柜台,好一会儿就排到了号。
“南塘营第一局甲哨哨长,御侮校尉石大牛?”
“正是在下。”
检查过了上面发下来的条子,又查验了石大牛的文件,与记录中的做了对比,那个伙计便通知了掌柜的,由掌柜的在两个卫兵的保护和监视下亲自前往后院的银库去领取银钱。没办法,几百亩地的收入呢,也不少的,总不好一直放在柜台上吧。
“这是您的佃租,请在文件上签字,嗯,画押也行。”
石大牛这三个字比较好写,他这些年在军中也学过,哪怕是到现在还是个大半个睁眼瞎,但是自己的名字还是会写的,就是写的实在有些够丑了。用本营的监军官的话说,一手的粑粑字,练了这么就都这样,没救了。
石大牛领过了佃租,接下来便是他的三妹夫,一家人很快就领取完毕,离开了票号,与家人汇合。
“娘,咱们先去哪玩啊?”
小女儿年岁尚小,玩心还比较重,但她老娘却不打算把她囫囵嫁了,女红、烹饪什么的都是尽力传授,远比她的那几个姐姐要用心的多。此间见女儿还是这样,脸立马就耷拉下来了。
“玩什么玩,真是个疯丫头,得让为娘操碎了心。王妃娘娘刚为大王诞下了一位小郡主,咱们一家子能活下来,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都是拜大王所赐。做人要知恩图报,咱们先去城南的天宁万寿寺里给王妃娘娘和小郡主上香祈福去,当家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对,对,对,听你娘的。”
虽说一家子不是住在府城里,但小儿子在城里的童子军学堂上学,大儿子也曾驻扎于此,就连二儿子也是殉国在了这片土地,石家对于此间并不陌生,顺着熟悉的道路就往城南行去。一路上倒是有说有笑,就是今天的事情让他们感到有些费解。
“你们说,大王的票号里存银子还给利息,这不得赔本吗?”
………………
“赔本?岳父大人,辅仁是那等赔本赚吆喝的人吗?”
这样的疑问,在很多人心里都有萌发,孙钰的老丈人也是如此。这几年,先是陈文的善后借款使其收回了产业,接下来的日子,孙钰主持浙江政务,他倒是没有以公谋私,但是他的老丈人却凭借着关系总能从衙门里最先得到相关消息,从而在商场上走在其他人前面。
对于商人,消息就是钱,靠着这一层优势,孙钰的老丈人也是迅速恢复了金华本地大商贾的本色,甚至最近已经打算染指到海贸上面。
“郡王殿下……”
孙钰的老丈人摇着头微微一笑,陈文这个人可以妥协,但绝不是那种傻子。而孙钰接下来的话语,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小婿此前与辅仁谈过,他只有定期储蓄是给利息的,跟以前的借款一个意思。其他的会票、飞票什么的都是要收手续费的,不给利息。”
“那这些银子?”
孙钰想了想,反正陈文也没有保密的打算,甚至等到储蓄的金额多了,更是要在邸报上大肆宣传。既然如此,现在说给他老丈人也没什么。
“现在跑海贸的就给些税赋,辅仁有打算参与其中,人员、船只都准备好了,货源也有,存蓄的金额是定期的,拿出来收购更多的货物,拉起船队往海外运。”
海贸一本万利称不上,但是百分之百甚至是百分之几百的受益还是有的。只要能走上一轮,别说是给点儿利息了,就算是十几年的利息也有了。
“这,这样下去,小海商怎么可能争得过啊。”
“当然争不过。”
孙钰知道他老丈人的意思,陈文是官方背景,东南最大的军头,手里几十万军户,明年更会有十万铁甲。这样的实力,到了海外,那些蛮王夷君也是要当祖宗供着的。可是那些地方每年能够消化的货物就那么多,陈文的船队稳定,背景也大,能够优先,其他小海商的利润就必然会被压低。
更可怕的是,这年头的海商,岸上是商人,出了海就是海盗,几乎没有能够例外的。陈文组建船队,十有八九也是要以众凌寡的,这弄不好就又是一个郑家!
“小婿记得辅仁此前曾说过,这时代的海贸,很快就会不一样了。”
………………
银行业初步开始布局,海贸船队也在准备当中,陈文这个腊月里则始终在金华府静观周遭的局势变化。
到了腊月底,周岳颖做完了月子,陈文也为他的女儿开了满月宴。到了正月初二,陈文一如去年那般到周家享受姑爷的待遇。
吃过午饭,周岳颖带着孩子到后院去跟她的母亲、姨娘以及兄长和嫂子们闲聊,陈文这边只剩下了她的父亲和大伯还在。只是这两位长辈,大抵是身份地位的悬殊,总是显得很拘束的样子,反倒是成了陈文来唱独角戏。
与此同时,后院里,周岳颖的母亲、姨娘与三个嫂子正在逗陈文的女儿。小姑娘从睁开眼就不怎么认生,倒是把这几个女眷逗的很是开心。
小名儿,就这么定了,古人起小名是要起贱名,猪、狗、长、栓、草、木,甚至是屎。这样孩子好养活,不容易早夭。封建迷信,但是任谁都信,所以陈文起的那个也就顺理成章了。
至于闺名,陈文选了馨若这两个字,其中的一个字与他曾打算给儿子取的同音。就是现在年纪还小,暂且还是要用小名比较稳妥,至少他身边的人都是这么认为,他也就不可避免的入乡随俗了。
只不过,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换上女装如其名一般柔弱美丽的佳人,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周边“弱小”民族挥之不去的梦魇,这份赫赫凶名甚至就连她英明神武的父亲和足智多谋的弟弟的风头都被掩盖了下去,成为了那个时代东方式帝国主义的代名词。
那边逗着孩子,凉亭里,周岳颖和她的兄长则正在聊着些什么。
“妹夫没有介怀是个女儿吧。”
“没有,夫君他很喜欢这个女儿,可以说是奉为掌上明珠一般。还跟小妹说,说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贴心。”
对于江浙明军集团,日后无论是大明中兴还是改朝换代,政治版图中都将会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陈文这个首领此前并没有子嗣,也是集团内部的一个极大的隐患。
这个隐患最初还不明显,但是随着陈文的地位攀升,江浙明军集团挫败了四省会剿,就开始被有心人所重视起来,甚至陈文自己也有了这方面的自觉。直到周岳颖怀孕,才算是告一段落。可是周岳颖的第一胎,却是一个女儿。
嫡长子继承制,女儿并非没有继承权,但肯定是在儿子之下。可问题在于,陈文现在需要的继承人是要在他百年之后继承江浙明军集团这一庞然大物的,女儿终究是要嫁人,难道让女婿继承,这始终是要担负极大风险的。
这样一来,原本已经开始消散的隐患再度浮出水面,身处于风暴中心的周家第一个就能感受到,所以早在生产之前,周家和绍兴的本家就有了默契。万一是个女儿,陈文如果纳妾的话,周氏家族的另一个女儿进入家中,既可以保住周家的地位,也会成为周岳颖的臂助,而不是后宅里的敌人!
现如今,果不其然,还真是一个闺女。哪怕陈文并不介意,但是隐患的存在,使得周家必然会产生担忧。
“愚兄有一件事情,不知当不当讲。”
周敬亭很少用这等说辞,直听得周岳颖每天一皱,但她却也并没有阻拦周敬亭,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在这一刻,陈家和周家的利益所在,竟压得这个聪慧非常的女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以至于周敬亭都差点儿将话语重新咽回到肚子里去。
“妹妹生产的当日,愚兄记得,妹夫看着孩子,流露出了一种怀念的神情。当时愚兄还以为是妹夫想起了亲家公和亲家母,所以才会如此。可是仔细想来,妹夫给小外甥女起了这么个少见的小名,全无缘由。尤其是妹夫后来还写了那首《浣溪沙》,却是让愚兄不得不多想了一些可能不该想的事情。”
“浣溪沙?”
这首词周岳颖在书房里也看过,陈文还专门拿去裱的,其中的原文:“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首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