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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江为求脱困,牺牲了那个妾室,但在这个时代,妾室不过是家主的私有财产,说明白了就是个物件儿,与正妻截然不同。在这个时代,将自家的妾室送给别人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甚至还是一种风雅事。
至于那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段子,根本就是习惯性的将亡国的黑锅背在陈圆圆这个弱质女流的身上而已,吴三桂不是穿越者,降清自然也不可能是为了一个歌姬出身的小妾。而王江的做法,即便是在历史上于重建大兰山明军一事对其多有腹诽的黄宗羲,也没有拿来作为炮弹,由此可见一斑。
出于对万恶的封建社会的鄙夷,尤其是在于他的出现导致了王江的母亲和正妻没有被清军俘获,使得王江的计谋无法施展,于是乎陈文便制造了假象,以便于设法麻痹监管的满清官吏,从而促成了王江的逃离。其实,这计谋不过是对王江原本的布局的修改而已,他也从未当过什么了不起的功业。
“理应如此,此间事了,长叔便可以启程前往金华,与家人团聚。”
说到这里,王江的眼眶竟登时便被热泪淹没,直到良久之后才舒缓过来。擦干了泪水,王江也立刻表明了此来的来意。
满怀不解的接过了王江递过来的书册,论语二字写得分明,但陈文却并不能理解王翊在当年对王江表示要在确定他死讯后才可以将这本书转交给他。只是看着书册的字里行间,写满了王翊读书时对圣人教诲的理解,早已对士大夫这一阶级充满了鄙夷的他却不由得产生了些许的敬意——对王翊这样的忠良之士,亦或者是对传承至今的这份信仰。
陈文思来想去,或许,在王翊的心中,他也是一个如冯京第、黄宗羲所说的阉党余孽,甚至是来扰乱儒家士大夫阶级天下的混世魔王,所以在四明湖一战前,王翊才会屈从于四明山众将,将他束之高阁。
这个感觉由来已久,最初是冯京第因党争而对他排挤,以至于被王升计算,到后来是曹从龙的背叛,以及黄宗羲试图另起炉灶的奋力一搏,甚至就连他自己也一度对阉党余孽的定位默认于心,从而更加敌视代表东南士绅利益的东林党。
然而,直到他翻到了《颜渊》一节,陈文的心头猛然一震,随即便呆坐在了那里,久久无言。
“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书册中写得分明,可是在看到这一切时,陈文猛然间想起,当年初登大兰山时,王翊问及表字,说的却分明是“辅仁?可是论语中的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的那个辅仁?”
这话,是曾参说的,而不是孔丘!
“王经略,从那时便疑心于我?”
听到这话,王江先是一愣,继而叹了口气,对此表示了默认。
在一开始,陈文并不打算留在浙东,而是一心想要从王翊的手里混点盘缠,好去福建投奔郑成功。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久留,所以在很多事情上做得并不够圆滑,直呼朱元璋名讳、直呼那些讲古中的天子的名讳、毫不掩饰的拉拢孙钰等人,甚至就连反对赴日乞师上也没有摆脱这种心态。就连在那时的他,对王翊也是疑心重重……
“怪不得到最后王经略还是选择了听信冯侍郎的话,阻止我参加四明湖一战。因果报应,果真如此。”
信任是相对的,陈文那时对王翊等人多有疑虑和利用的心思,谁也不是傻子,反过来自然会遭到同样的对待。
“辅仁,完勋他,只是希望你不要忘记了圣人的教诲。”
“圣人的教诲?”
这话,王翊曾经说过,而这些年下来,儒家的经典他没有读过多少,但是陈文扪心自问,附和儒家思想中的核心——仁的事情却从未有少过。
四明湖惨败,掩护百姓撤离是仁;抚标营屠戮义乌百姓,为其复仇是仁;马进宝残虐士农工商,先逐,后诛是仁;兵祸连绵,民不聊生,自光复金华起坚持守土不失的原则,免除受灾百姓税赋,同样是仁;甚至到了今天,援救大兰山,为四明湖殉国将士复仇,也依旧是仁。
满清这些年下来,毁我衣冠礼仪,迫我移风易俗,杀我无辜百姓,窃我锦绣河山。而在未来的日子里,八旗如寄生虫一般坐食华夏膏血,满清朝廷借文字狱、修《四库全书》等手段,毁我华夏经典、断我文化脉搏,更是伪称满汉一家,实则以夷狄奴役华夏,行民族压迫之实质,最终竟致使我泱泱华夏沦为东亚病夫!
蛮夷是没有文明可言的,他们会的只有破坏,只会将世间的美好、幸福和希望毁灭。当是时,抗清,就是仁的表现。而那些在满清得以席卷天下中负有相当大的责任的儒家士大夫,表面上读圣贤书,满嘴的仁义道德,背地下却是更是不仁不义,实乃名教败类,惩罚他们,逼着他们走上正途,也一定是仁的表现。
“在我心中,从未有一日或忘!”
然而,王翊的事情,也确实给陈文提了一个醒。这世上,谁也不是傻子,敌视士大夫是他的本心,但是分化瓦解和适当的欺骗,也是必然要做的。
“长叔,明人不说暗话,黄太冲此番,我心中甚是不快。”
黄宗羲重启大兰山,这件事情与历史上的已经变了味道。他们想干什么,想要达到何等目的,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没有点破罢了。此刻被陈文提了出来,王江登时便是老脸一红。
“辅仁,他们都不是些能成事的。”
“不能成事,总会坏事吧。”
陈文剑眉倒竖,王江劝慰的话语登时便咽了回去。只是到了下一刻,陈文却摇了摇头,继而说道:“就算是他们现在报着何等心思,难道我就不知道吗?”
不能成事,坏事他们却很是在行。此间与陈文的往还,一方面是降低陈文对他们的不满,以防遭受到政治打击,保全自身及家族;而另一方面,则是进行试探,以便确定是否在背后鼓动他人拖后腿。而对于这种“不给糖果就捣乱”的心理,陈文在打了好几棍子之后的今天,也自然要给点儿糖果,哪怕只是糖衣,也得把他们的嘴堵上。
“长叔,你若有空,可以告诉他们,我陈文当年也是半个读书人,知道这治国还需读书人才行。但是,为防被下面的胥吏蒙骗,读书人入仕还须得经过培训。否则的话,赶鸭子上架,什么都不懂,到了地方上也只会误国误己。”
将士绅赶尽杀绝,在这个时代是根本做不到的,无论是儒家,还是士绅阶级,都早已根深蒂固于华夏的土壤之中,不是说说就能如何的。更何况,如今满清尚在,狗熊还没打死呢,就先为了分肉把同伴都宰了,南明历史上的那些蠢货们干多了的事情他没有太多的兴趣。
不过,在陈文看来,只要他手中的军功地主集团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成为一个阶级的话,未来的日子里,就有的是时间和士大夫们磨下去。
是的,慢工出细活,不着急,也不能着急!
“辅仁所言甚是,此事包在我身上,必促使他们为浙江王师所用。”
王江是一个,怎会不知这培训便是要士人改换门庭,收入陈文的囊中,而作为一个聪明人,他自然也知道该怎么把这番话说给黄宗羲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只不过,没有去过金华府,他也并不太清楚此间的浙江明军占领区已是何等状况,更不知道,对于明末的士大夫,陈文的敌意到底是有多么强烈。
对于陈文而言,重启大兰山的几个为首之人,王江是他唯一值得信任的。其他人,不提黄家兄弟和万家兄弟以及此前素未谋面的江汉,沈调伦和邹小南这么多年也没有投奔于他,甚至连句话都没有托人带过,大抵不是不看好浙江明军,就是不看好他这个人,维持些面上的东西也就完了。但王江却必须备下一个合适的位置,才能更好的发挥他的才具。
“长叔,想来你也应该知道,你的职务,鲁王殿下当初已经革除了。兵部和都察院的职务,那些不提,浙江巡抚也给了曹从龙。后来鲁王殿下自去监国号,我等改奉永历天子为正统,主政的秦王也将这个职务给了孙钰。”
听到这里,王江点了点头,表示对此已有耳闻,并且表达了其作为降过清的贰臣,并不奢求什么官职上的东西,只想能多做些事情,好把污点洗干净。
“此番你能回来,我和博洋都是满心欢喜的,出征之前,博洋更是表达了愿意重新在你手下做事。”
“这绝对不行。”
王江的断然否定,陈文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还要把话继续说下去。
“他是何等性子,长叔你应该知道。但是这些年,内政的庶务一向都是他在打理的,贸贸然换了人,我也需要顾及影响。此番,我会向朝廷为你请一个户部侍郎,回到了金华,熟悉些时日,财计事依旧交给你来负责,博洋则去处理政事庶务。”
“这……”
“这事情,你听我的就行了。”
“好吧,我听你的。”
王江和孙钰的分工问题解决了,陈文又与王江提及了一些浙东新政的事情,继承了大兰山版的火耗归公,改良了卫所制度,又实现了司法与行政的分离。林林总总,说了好半天,直到把这些大致说完了,陈文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竟浮现出了不屑一顾的神色。
“去年年底,牧翁曾派人给送来消息,说是朝廷任命了如皋李之椿为东南经略,作为我和国姓以及东南各路王师的监军。”
按道理来说,陈文这等大军头,拉拢还来不及,既然出过曹从龙之乱,自然不可能再派个什么监军过来,实在容易引人猜忌。谁也不是傻子,王江一听到这话,立刻就明白了秦王孙可望的用意,但一联想到如今的局势,却还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项任命,是姚子求在近一年前从贵阳带出来的。去岁冬月里送到牧翁手上的,现在已经是五月了,长达半年的时间,他都没有来浙江一趟。看样子,不是孙可望找错了人,就是恰巧正选对了。”
当年与王翊在大兰山上时,浙东明军之中,或是鲁监国朝廷内部的龌龊也不少,只说王翊就曾先后与黄斌卿、张名振之间都有过相争和不睦,其他各部之间就更多了。软禁在南京多年,很多事情他可谓是一无所知,眼下刚一回到浙江,才知道合着陈文的浙江明军与西南的秦藩之间也是如此,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江无语,陈文又何尝不是。只不过,比起王江,陈文早就知道孙可望是个什么货色,自然也就那么回事了。
相顾无言,到了第二天,万斯程等人看他这个“阉党余孽”的目光也亲切了许多,黄宗羲虽然没说什么,但却主动提及了迎王翊之女过门的事情,大有借此修复彼此关系的用意。而接下来,宁波守军也果不其然的开城投降,自宁波总兵、宁波知府、鄞县知县等一众文武官员尽皆出城自缚请降,陈文兵不血刃的收复了这座浙东巨城。
进了宁波府城,陈文很快就在迎接的士绅中看到了陆宇鼎,随即便翻身下马,走到近前躬身一礼。
陈文如今已是国公,明廷有数的勋贵,在浙江更是首屈一指的大军头,此间竟然躬身向一个本地的士人行礼,哪怕这个士人当年在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