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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过了那份“词旨哀怆”的敕旨,李定国转而向西拜倒,数叩之下竟有鲜血洇了一地。
扶明与自立,不仅仅表现在李定国与孙可望之间的矛盾上,甚至可以说这本身就是他们二人矛盾的源头。
这些年下来,先是杨畏知的两头挑唆。其后,孙可望那边的任撰、马兆羲、方于宣等人的大肆怂恿,并为孙可望造势禅位。而李定国这边如金公址等永历朝廷中出身的文官则不断向他灌输忠君报国的传统道德观念。例如每每注解三国演义,每遇刘备、关羽便大加赞誉,遇董卓、曹操之流便大加鞭挞。久而久之,李定国便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君主臣下观念。
“臣定国一日未死,宁令陛下久蒙幽辱,幸稍忍待之。臣兄事可望有年,宁负友必不负君。”
写罢了这份回书,李定国又提笔在写给内阁首辅大学士吴贞毓的心中写到:“粤中未定,进退维艰,凡事须密,责在老先生。”
陈文大败汉军八旗,阵斩汉军八旗元老级重将石廷柱的消息早已传达李定国的军前。原本对于合力进攻江西,李定国并非没有动心,只是根据张胜、高必贵这两个部将的回报,江西残破已甚,背后没有云贵两省供给,甚至会被清军隔绝开来,养活他麾下这支大军便殊为不易,更何况是设法扩军东进南京了。
相较之下,广西是去年李定国一举收复的,广东的尚可喜据说也不及孔有德良多,那一省的税赋反倒是更为喜人。再加上还有可以通过联姻来达成同盟的郑成功就在闽南,怎么看都是进攻广东于大局更为有益一些。
当然,这些军事上的考量还并非是李定国否定合力进军江西的最大因素。孙可望,他的那位义兄这几年所表现出的跋扈已经不是一个人臣应该有的了,孙可望的那几个亲信幕僚的那些小动作,以及孙可望的亲信部将的念头,李定国亦是大西军的首领之一,焉能看不出他的这位义兄的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大军在两广,孙可望但有对皇上不利的,月余间便可以兴兵勤王。若是身在江西,湖广大半已为鞑子所据,同为大西军出身,陈文和郑成功必当疑心于我尚且不提,皇上要是不幸,这一身的贼名也再难洗净了。”
想到这里,尤其是看着那份词旨,李定国只觉得肩头的担子更重了。不过对于此番进攻肇庆不克,他也并不气馁——有此一败无非是粮草不及,今年且这样了,待到来年兵精粮足,再广联盟友,最好再引郑成功大军西向,总能一举将广东光复了的!(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偏转()
由于浙江明军的威胁,清军在温州盘查甚是严格。郑泰来的时候就是取道闽北,利用了一些老关系进入的浙江明军占领区,回到福建时亦是原路返回,只是速度上却更慢了一些,因为闽北的福宁州的盘查力度在月余的时间里竟也加强了许多,而水路亦是没有上次那般顺遂。
好容易绕回了中左所,郑泰却是没有丝毫的抱怨。这一次前往金华,虽说仅仅是达成了一些意向上的东西,但却依旧可以说是不虚此行。
“大木,浙江的兵器、布匹或是药材,比起日本和南洋的都是要便宜一些的,再算上海贸的成本,这个一些对咱们来说就不只是一些那么简单了。”
“兄长,样品可是看过了?”
“都是好东西,比日本和南洋的只好不坏。”
“那就是好事。”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初郑氏集团由郑芝龙掌舵时,郑成功对于这些根本没有一个基本的概念,不过是顶着钱谦益赠给他的号,每日幻想着如何以“大木”支撑起日渐残破的大明江山罢了。
等他老爹降了鞑子,郑成功起兵抗清,确实是接手了郑家的海贸,但是大军消耗实在惊人,起初时那一年百多万两的银子听起来不少,可真正花费起来也是极快的,比起南安老家的西溪只快不慢。
现如今,随着郑成功在舰队开始无敌于闽粤沿海,海贸和台湾海峡的过路费亦是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增加。只是台湾尚在人手,这份过路费说到底能到手的也就只有不到一半罢了。再算上军队的大幅度扩编,粮食、布匹以及各种原材料和武器装备的缺口,实在压得郑成功喘不过气来。
日本和南洋,郑家始终都有关系,海贸收购需要亦是必由之路,哪怕现如今已经占据了漳州府也是如此。既然眼下浙江的东西物美价廉,那么能少花一分便是一分,剩下来的银子再购置些其他的东西,或是再多招些兵员,也好更快的恢复实力,争夺这八闽之地,以便能够早日北伐中原,洗刷家族的耻辱。
“想不到这陈辅仁倒也是个妙人,卖炮不成,居然搭着炮组一起卖,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物了。”
“确实如此,初听那话时,愚兄也是一愣。”
“只可惜,这人竟然还是个情种。”说着,郑成功不住的摇了摇头,面上亦是流露出了讥讽之色。只是不知道是在讥讽陈文的儿女情长,还是婉拒了郑家的一番好意。
“既然如此,他不是要购置些炮船和口径稍大一些的红夷炮吗,价钱适当的降下一些。书册直接给他,再找个通译过去。图个长远,也还他个人情,莫教人说咱们石井郑家小气。”
“愚兄亦是这么考虑的。”
说到此处,虽说屋子里并非第三人,郑成功的声音还是陡然一降。“那些汉军八旗可是看过了,当得了用处?”
“看过了,俱是悍勇之辈,且辽东、辽西的北方人,块头亦是不小,比在福建、广东寻找这样的壮士要容易得多。”
“那就好。”郑成功想了想,继而说道:“铁人军的事情还要保密,还是要设法多招募些心存着汉家衣冠的好汉,先以亲卫为名义聚在一起,等兵器、铠甲够了再行组建。至于那些假鞑子,买过来之后,同心者留之,不同心者拉上阵当炮灰,只要能把军中的老兵带出来,这钱就没白花。”
郑泰很清楚,福建明军如今水师冠绝闽粤沿海,阮进身死、鲁监国大军南下的今天,便是放在江浙也是无人可以阻挡一二的。但如今天下,想要北伐中原,水师只能作为辅助,关键看的还是陆上兵马。
兵,福建明军不缺,这两年新近编练起的藤甲兵也甚是好用,尤其是在不方便披甲的季节里面对那些绿营兵,纯粹就是欺负稚子一般。可是在骑兵这上面,却是怎么也扩充不起来。福建不产战马,南方想要购置到战马都绝非易事,清军不会卖,其他明军同样不可能,根本不用去浪费时间。可是没有骑兵,在路上面对八旗军时就要吃很大的亏,上次对上耿家的藩兵就是个例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郑泰购进不到太多的战马,郑成功也只有另辟蹊径。既然没有骑兵,也编练不起大规模的骑军,那就只有设法以步克骑这一条路了。
思前想后,尤其是陈文把已经消失了的鸳鸯阵拿出来竟然也能有如此好的效果,郑成功翻遍了古籍,总算是发现了唐人、宋人也曾有以步克骑的办法。今番购进汉军八旗,为的便是此事。
遥想去年正月,刚刚收复了海澄县时,郑成功曾经问计于周全斌。直到今天,郑成功依旧记得周全斌当时的回答。
“若以大势论之,藩主志在勤王,必当先通广西,达行在,会孙可望、李定国师,连粤东,出江西,从洞庭直取江南,是为上策。奈金声桓、李成栋已没,广州新破,是粤西之路未得即通,徒自劳也。今且固守各岛,上距舟山,以分北来之势,下守南澳,以遏南边之侵。兴贩洋道,以足粮饷。然后举兵漳、泉,以为基业。陆由汀郡而进,水从福、兴而入,则八闽可得矣。”
当时陈文还只是初复金华的一个风雨飘摇的小势力,可是到了今天,这份被他称之为“妙论”的谋划只要稍加修改亦是绝佳的战略。
虽说没了鲁监国朝廷,但是浙江的陈文却更胜良多,东南四省的清军无不被其牵制在浙江不说,眼下与浙江明军之间的贸易亦是只待温台光复。若非耿继茂这个碍眼的东西,福建明军恐怕早已收复八闽之地了。
上一次的同安之战后,郑成功始终在设法恢复力量,据说眼下还在泉州的耿继茂似乎也没闲着。不过比起前两年来,今年的局势已经算是大好了。别的不说,他手中的这两封书信就是明证。
第一封,李定国派人送来的,自郑成功手中接过来,郑泰只是扫了两眼就知道是什么事。这事情此前早已议定,孰轻孰重自不必言,至少现在郑成功还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只是肇庆之战的结果,却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相较之下,第二封就没那么简单了,对于福建明军的下一步战略很可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但却也在情理之中。
“鞑子想要招抚?”
眼见着郑泰那满脸的嘲意,郑成功再看向那份密信,不由得流露出了些许犹疑。
“不,他们想要议和!”(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方向()
七月,按照俗例是不宜成婚的,所以号称是金华府最灵验的算命先生便帮陈文定了有几个八、九月份的日子。九月,已经抵近至夏税征收的后期,那时候估计军务又要开始繁忙起来了,所以陈文便挑了个八月的日子,也正是今天——八月初八。
只不过,今天成亲,昨天才在孙钰夫妇的催促下把礼仪复习了几遍,以加深印象。到了今天一早,陈文的第一件事却还是直抵内院的书房,拿起了今天一早刚刚送到的书信。
“安远侯陈公见信如晤……”
信,是郑成功写来的,经过了郑奇、郑泰的先后到访,同在东南,陈文和郑成功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一种互通消息的机制。只是现如今浙江明军和福建明军之间无法直达,路上必须经过清军的占领区,所以消息传递起来还比较机密,同时也因为极为麻烦而导致传递速度上的迁延。
郑成功此番派人送来的消息主要有三件,其一便是新任浙闽总督刘清泰到任,驻节福州,而他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福建巡抚张学圣、福建右路总兵马得功、福建兴泉道黄澍和福建巡按王应元等一应官员下狱,押送回京,交三法司会审。
刘清泰出任浙闽总督,这个消息陈文早已从黄宗羲那里得知,那时也专门派人送到约定的联络点传给郑成功,倒是此番这个返回来的消息中,刘清泰驻节福州却让他差点儿笑了出来。
浙闽总督的驻地原本应该是衢州,但是现在衢州全都在陈文的手里,清军连仙霞关都不敢踏出半步,更别说是把这么个大官儿送到陈文的嘴里了。而现在,刘清泰驻节福州,福建提督杨名高亦是驻扎在那里,张学圣虽然下狱了,但是接任的福建巡抚也肯定是要待在那里的。如果郑成功争点气,把耿继茂从泉州轰到福州的话,满清在福建的这四大天王在福州城里面面面相对,估计八闽之地的军政大事完全可以在麻将桌子上解决了。
只不过,张学圣等人的突然下狱,陈文却分明记得这是满清在想郑成功示好,为的便是议和一事。而将他们押回京师的罪名,也是那年郑成功前往广东勤王时被这几个家伙掏了中左所的老巢,以至于郑家囤积多年的家产被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