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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那老者说罢便是一礼,田养禾只得回礼,只是未待他开口,旁边的一个县衙主簿却阴阳怪气的说道:“哼,半月前监国殿下已派新任浙江巡抚曹抚军下旨,原征虏将军大兰山总兵官陈大帅已经被册封为临海伯,各位张口便是总兵,莫非不承认监国殿下的圣旨喽?”
听到这话,那老者连忙向金华府城方向拜倒行礼,口称死罪。而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士绅却冷笑道:“不知者无罪,主簿恐吓百姓意欲何为?”
此言一出,那些百姓纷纷面露怒色。眼见于此,田养禾瞪了那依旧是一副阴阳怪气的主簿一眼,便连忙上前将那老者扶起。
“不知者无罪,此言在理。不过日后却要记得,临海伯现在已是朝廷名爵,称呼上还需改口为好。”紧接着,只听他话锋一转。“早在天台山之时,监国殿下便授予临海伯便宜行事之权,善后大借款并非没有利息,而且明年便会开始分期偿还,又非征税,尔等抗拒朝为何抗拒朝廷法度?”
田养禾如是说,那个士绅早已料到,只见他上前说道:“临海伯有便宜行事之权不假,但这善后大借款并非祖制所有,若是日后官府反悔,苦的还不是吾等小民,各位且说是也不是。”
“丁先生说的是。”
“就是这个道道,田土本就是我们的,凭什么给这些丘八银子!”
“……”
见那此前曾参加过善后大会生员丁慎言张口狡辩,那些百姓似是觉得己方占理便再度叫嚷起来。田养禾本非什么舌辩之士,刚刚的话已是这几日处理这等事件时积累下来的,此刻登时被这一句“非祖制所有”堵得哑口无言。
作为永康县驻军守备的副手,千总安有福已经忍了很久,知道田养禾已经无言语对,已是怒不可遏的安有福登时走上前去,当着众人的面一件件的从甲胄开始往下扒。直到露出了胸膛,才听到安有福指着身上的累累伤疤大声喝问。
“你们问官府有什么资格收取借款是吧,本官便告诉你们。从四明山为南下避难的百姓殿后开始,我等在临海伯的率领下与鞑子连番血战,直到去年才光复金华府。老子,和老子那些同袍们身上的伤疤都是和鞑子血战时受的伤,包括田千户的胳膊也是如此,更是多有同袍战死沙场。若非吾等赶跑了马进宝那杂种,这些田土现在还是那些狗鞑子的,尔等连购买借款的机会也无,眼下却私占田土,还知道礼义廉耻这四个字吗?”
安有福的话甚是在理,登时就把在场的百姓问了个一愣,甚至颇有些人已经开始面露愧色。不过对于丁慎言来说,却并非无可辩驳。
“纳粮出丁是百姓的本分事,官军收复失地,亦是本分,否则要你等何用?打仗还能不死人嘛,死几个丘八便要强夺百姓家产,将百姓活活饿死。试问,你等与马进宝何异?”
明朝中后期,士人空谈国事、阻碍地方行政,口无遮拦惯了。尤其是江南的士绅,稍不如意,动辄便串联士绅怂恿百姓驱逐官员。若是在满清治下,当着那些血迹尚未擦干的屠刀还有所收敛,但是在明廷这边却是肆无忌惮依旧。
原因无他,皇明祖制尔。况且眼下的金华明军也并非铁板一块,军方的代表陈文与鲁监国下派的巡抚曹从龙并立,他们这些士绅乃是文官的同类,自然不怕没地方说他们的“道理”去。
听到此人张口便是歧视他们的身份而且摆明了不讲道理,在场的卫所军官以及驻军将士们由于陈文蓄养荣誉感已久,早已不像从前的军户那般自卑。眼下此人如此漠视他们的生命,这些军官士卒哪受得此等奇耻大辱,立刻便要提着兵器上前好好教训教训这厮,就连安有福也不例外。
而此刻,见驻军持械上前,那些百姓也不甘示弱,纷纷鼓噪着涌上来。县衙来的主簿带着随行的衙役、卫所千户田养禾以及作为百姓代表的那个老者唯恐出现流血伤亡,连忙上前阻拦,反倒是挑起事端的丁慎言退到了百姓的人群之中。
费了好大力气,这些维持秩序的人们才将两帮人重新劝开,只是在劝开前双方的兵刃已有过些你来我往,驻军的兵器虽说用的都是训练时的木制兵器,但是打在身上也颇为疼痛,再加上鸳鸯阵的配合也占了莫大的便宜,反倒是人数更多的百姓们吃了些亏,被打出了些皮肉伤。
虽说眼下人群被勉强劝开,可是其中的火药味却在短时间内无法消散,怒气只待逐渐积存起来以至于更大程度的爆发。就这样,一直对峙到了下午,眼见着回到县城也要入夜了,县里的来人才匆匆回返。而那些百姓在丁慎言的劝说下则留下了一些汉子守夜,看样子是唯恐军队趁夜来捣乱似的。
只不过,这些人虽是散去了,身在金华府城的陈文那边却迎来了新一轮的唾沫星子。
“皇明两百余载并无此例,贵爵这是在擅改祖制。为朝廷权威,亦是为贵爵身后事着想,此事必不可为,当立刻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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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缓兵()
临溪村的争地现象在整个金华府并非鲜见,这在其中还算是温和的。如金华府城,以及义乌县一带,已经不仅仅是对峙那么简单,甚至还出现过较大规模的持械斗殴,乃至流血事件。
而金华当地百姓也完美的发扬了当年打群架惊动戚继光,乃至震惊大明王朝的先例,与下乡征用土地的官吏军官进行着不懈的斗争。
暂时还值得庆幸的是,由于陈文麾下这支浙江明军主要也是由金华府籍贯的人士组成,双方很多人还能攀亲带故,斗殴的程度也远不如当年的那次激烈,再加上占据优势的明军一方在军令下保持了必要的克制,以及眼下还是刚刚开始。诸多原因之下,暂时没出什么人命官司,至于以后,便不好说了。
而另一方面,由于没有做过亲民官,曹从龙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勉强理清了金华府的民政。而随着这一进程,以及争地事件的频发,金华府的一系列新政立刻映入了他的眼帘。
“皇明两百余载并无此例,贵爵这是在擅改祖制。为朝廷权威,亦是为贵爵身后事着想,此事必不可为,当立刻取消!”
曹从龙所说的擅改祖制并非是借款,而是改良版的卫所制度。借款在曹从龙看来不过是陈文勾结孙钰在进行敛财,本就没有还款的可能,甚至可以说不还的话没准还是好事。但是改良版的卫所制度却势必会导致皇明户籍分类制度的崩溃,无论在公,还是在私他都无法容忍。
“当年张江陵何等权柄,身死不过数日便被抄家,并削尽其宫秩,迫夺生前所赐玺书、四代诰命,以罪状示天下,就连家人也未能幸免于难。况且,那张江陵还是文官,贵爵乃是武将,手握兵权更为人所忌惮,若不及时改弦更张,只怕连复官复荫的那一日都未有可能。”
“况且,贵爵建立卫所,便是要征用荒地,眼下争地之事沸沸扬扬,内里不安如何出兵光复旧地?”
自古变法,势必将触及到既得利益集团,是故变法改制即便成功,主持者也鲜有能够全身而退的,而明朝的张居正改革便是个例子。
曹从龙这番为他着想的话语让陈文颇为感怀,其人所言他也并非不知,只是眼下大明的祖制已经不足以支撑王朝中兴。
至少在陈文看来,想要翻盘,首先便是改革,从在大兰山上他训练那支最初的南塘营开始,便在极力避免封建军队那些陋习将那支新军的苗子带坏。而事实也证明了,在通过近现代军事制度训练出来的半封建军队也不是普通封建军队能够抗衡的,两者在军心、士气、纪律、信仰等方面上相差良多。
而现在,通过改良卫所制度,他便可以进一步强化军队,并且使军队开始向更新的形态转变,继续把军事近代化的进程走下去。可若是如曹从龙之言改弦更张,那么不光进程将被遏制,他此前所做的一切也将逐渐在质疑的浪潮中化为乌有。
况且,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却也不止是征用荒地那么简单,征虏大借款便未火过,而善后大借款中其他产业到还好,毕竟那些都是可以直接赚到银子的,早一步收回还能强占更多的市场份额,金华府的一些商贾在看到商机的情况下表现得很是急切,同时也直接或是间接的带动、逼迫了一些士绅。
至于出现问题的还是田土这方面,这个问题现在和征用荒地已经彻底交织在一起,很难将其理清,背后是些什么人在作祟陈文也能猜到个大概。而且,前几日还出现了另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问题——逃奴。
事情的起因乃是东阳县驻军大营的一个新近成为战兵的汉子,他家的田土也在善后大借款的范围之内,他的父母手中没有银钱,便向当地的一户缙绅借了银子,那缙绅欺他父母不识字,便串通了相关人等欺瞒了高利贷的借据。而当他拿到战兵资格返家后才发现此事,便上门去闹,结果反而被那缙绅蓄养的豪猾之徒教训了一顿。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此人回营后将事情一说,同队的袍泽尽皆愤慨不已,便趁着休息的时候找那缙绅理论,要讨个说法。谁知道在那缙绅家会客的一人惊异的发现来的士卒当中有一个是去年失踪的家奴,这件事情便闹将了起来。甚至此后的多日,不断有各地的驻军报告有缙绅富户拿着卖身契指名道姓的要求军队将他们各自的逃奴进行归还。
蓄奴,在明朝的中国社会乃是极为正常的,其实早在宋时蓄奴的现象就已经开始被遏制,甚至为人所厌弃,但是宋亡之后,暴元自身的游牧民族统治结构将这一恶俗重新灌注于华夏,而明便受到了这方面的不良影响。
明朝末年,北方的流民、流寇风起云涌导致了大明王朝在北方统治的崩溃,而南方虽说是要安泰许多,但也并非全无民乱现象发生。
陈文以前在论坛上看到过,诸如苏州乌龙会、常州削鼻班、吴登科曾经参加过的许都之乱、以及大抵是和元末“天完国”一个思路写就的“天萌国”起义等诸多明末江南变乱中多有佃农、家奴、菜佣之类的贫苦人士,他们由于阶级压迫过甚愤而起兵造反,只为改变暗无天日的社会地位。甚至包括眼下太湖一带最大规模的抗清武装——赤脚张三率领的太湖白头军也是在抗清的同时打击官僚地主阶级而闻名于世的。
回到当下,第一个闹出此事的大户陈文倒是还有些印象,便是他进攻东阳县时曾经以“座山雕”的身份诱使其家向清军求援的横店镇冯家,而那个逃奴据说原来叫做冯七,恢复本姓后则改叫做张益达,曾经参加过孝顺镇之战,眼下是东阳县驻军的一个火器队战兵。
其实据陈文所知,类似的情况可能远比爆发出来的还要多,至少在他的印象中,当年在大兰山上便追随他的将士中便很有一些逃奴出身的人物,只不过这些人只要还没有阵亡的便已经成了军官,有着朝廷的官职在身,量那些缙绅富户也不敢拿旧事出来闹。
“贵爵爱兵如子,这些本官都是知道的,可那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