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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米鼻子里发出嗤声:“你把我当傻子呢!如果剩的是几个苏,那跑腿钱我就收下了;再多准没好事。”
说着他捞起5个皮斯托尔,潇洒地走了。
维耶尔的表情相当精彩。
玛丽忍不住大笑:往常只见过他把人挤兑得说不出话来,想不到今天还能反过来。
多米夫人望着桌上的金币忍不住叹气。这对他们家来说是一笔巨款。
跟古代中国一样,古代欧洲的货币价值不是恒定的;而且由于各国之间商业贸易频繁,货币也相互流通,货币价值就更难统一标准了。皮斯托尔原本是西班牙金币,在十六世纪西班牙帝国的强力辐射下,对各国造成很大影响。后来各国政府发行的同价值的金币(例如法国的金路易)也被叫做皮斯托尔。
1皮斯托尔大约等于10里弗尔,1里弗尔则被规定为20苏。
而多米一家一年也挣不到100里弗尔。
不用玛丽使眼色,维耶尔把桌上剩下的金币送到多米夫人面前:“我们不仅打扰了你们一夜,还有幸享用了一顿美好的早餐。昨晚您们还救了我们的性命。假如不付任何报酬,上帝会惩罚我们的。您看,我是圣职者,最清楚不过。”
“这……要是让老顽固知道,你不知道他会有多生气。”
“您把它藏好不就行了?兑换成小埃居或者银埃居,一次拿一点慢慢地用。”玛丽出主意。
女主人终于被说动,伸手就要去拿,却又停住了。
“这些金币我不要,能不能求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
“带小奥兰走吧。给你们做仆人也行,或者当学徒也行。”
“他可是不愿意呢。”
“嗐!他年纪小,不懂事。他现在就靠在各家各户帮忙干点杂活、跑跑腿来养活自己,可大家也是看在他是个孤儿,怪可怜的份儿上,才分出点吃的用的给他。等过些年他长大了,在村子里哪还有人肯用他?自己都过得紧巴巴的呢!到时候还不是要到城里去找事情做。可不会读书写字,又没有一技之长,也就只能卖力气罢了。秋收之后,我那位本来也跟其他农户一样,到巴黎去做工,往年多少还能补贴些家用,今年他因为下地时摔了一跤,腿有些使不上力,就没人肯雇他了,这才回家里来的。还有好些人,”她压低声音,“在农闲的时候,就跟着卡图什去当强盗,等春播时候再回来。也有人在尝到甜头之后,就干脆把土地让出去,只干杀人劫道的事。曾经有人邀我家那位一道去,但我们都觉得那活儿太危险,又违背主的教诲,就婉拒了。我真怕将来小奥兰也走上那条路。”
见玛丽沉默不语,多米夫人有些急了:
“奥兰聪明又懂事,给各家干活手脚麻利,勤快肯干,还能逗人开心,您带他回去,铁定不会添麻烦的。”
“金币您收下,”玛丽笑着说,“小奥兰我也会带回去。当然,您得说服他才行。”
“哎,包在我身上!”
第77章 农家不乐2()
多米牵回了两匹年纪稍大的矮种马,还带回了一个皮斯托尔和几个埃居,都交给维耶尔。神父再不敢尝试说服他,只管收下来,找机会悄悄留在他们家灶台上。他还把手杖留给王储妃,以备她不时之需。
两个密探便一同出门牵马,多米则到后院去修栅栏,留下女主人和玛丽在厨房剥豆子。
说到剥豆子,一开始女主人吓得不轻,担心伤了玛丽的手——也担心豆子被剥得不像样——直到看到她熟练的动作才放了心。
“你以前做过这个?”
“做过的。”
“这怎么可能呢?”
“这个……我有时候的兴趣是下厨。”
没聊两句,外头就传来几声巨响。两人急匆匆跑出去。
只见马棚边上,维耶尔仰面躺在地上,两手抓着阿妮珂双臂;阿妮珂跨坐在他身上,掐着男人的脖子。两人衣冠不整,气喘吁吁。
“我的上帝啊!”
听到女主人的惊叫声,他们迅速放了手,弹簧一样地分开。
“我什么也没看见,”女主人划了个十字,“年轻……总是会犯错误的。”
说完她走进屋子。
玛丽忍着笑,冲他们意味深长地眨眨眼,“你们继续,慢慢来。”也随着进了屋。
阿妮珂牙齿咬得硌硌响:“王储妃竟然以为我会对你这样的人有兴趣?简直是我的耻辱!”
“彼此彼此。”
实际情况是,维耶尔警告女密探,即便他没有了武器,也照样有的是方法杀了她;而阿妮珂冷笑表示他可以试试看,小心被反杀。你一言我一语,就真的干脆动起手来——反正他们早就想这么干了。
被这么一打岔,两人倒是都冷静了头脑: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等出了村子,再见分晓。
他们一走,玛丽顿时像是卸下了大包袱,浑身都轻松了。她向多米夫人买了一套衣服穿上(对方坚持衣服的钱已经算在那些金币里了),跟在对方后面,什么都要看两眼、问两句。玛丽外表年纪还不大,多米夫人也就当她童心未泯了。
“平常你们到什么地方买东西呢?”
三言两语之后,话题就到了玛丽最关心的消费市场上。
“就到附近镇里的集市上。”
“哦!离这儿远吗?”
“远倒是不远,就在利穆尔镇,我们现在去,下午就到了。”
这就是有钱人喜欢城市的原因。以巴黎为例,小集市散布各处,相当方便,而大型集贸市场,例如阿利格尔,更是闻名全巴黎。话说回来,也只有大城市里旺盛的消费需求,才会带动集市的兴盛。
“那个集市大吗?”
“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多米夫人笑呵呵地,“恰好我也想买些东西。”
刚刚入手好大一笔钱,家庭主妇添置家什的**在熊熊燃烧。
不过首先她得给丈夫和孩子留午饭。这不难,大多是早餐时一起做好的,内容几乎一样,只是将稀麦片粥变成了稀玉米片粥。不见一点荤腥,也没有油花。
她们向还在跟栅栏奋斗的多米打了一声招呼,就背上背篓、提着篮子走了。
集市相当小,一眼就望到了尽头,货物也大多是农产品或者牲畜,偶尔有一些小手工,还有一个吉普赛女人坐在路边给人看手相。和巴黎的市场比起来,实在是乏善可陈。
“假如这个集市上买不到想要的东西呢?”
“在奥尔赛还有个更大的集市,每个月举办两次,我们就去那儿买。不过大部分时候用不着。走到那儿要一整天呢!”
在面包店前,多米夫人犹豫了许久;她想买一点白面包,尽管巨款在手,还是有些舍不得。
白面包是用精致的小麦面粉做成的,和掺杂了黑麦、大麦、燕麦之类、有时甚至还带着麦壳的粗糙黑面包相比,真是又香又软,当然价格也是翻倍的。
“2苏一片?”问了价钱,她长叹一口气。这还不是一整个面包,而只是吐司上切下来的一片。
玛丽二话不说,买了下来。
假如按照后世某年的统计,中国农村家庭人均纯收入在全年8000元左右,对应的一片白面包的价格就是8元!顺带一提,同年官方统计的城镇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2。46万(也就是一个月2000出头),网上流传的任何高得离谱的数据都不是“被统计”了,而是被骗了。
玛丽现在才知道自己在凡尔赛宫和朗布依埃吃的普普通通的食物,在平民眼中是何等奢侈。
从多米夫人口中,她还了解到,尽管自家也种粮食,但通常不吃;因为他们种价格较高的上等小麦,是留着出售的,而后用所得收入购买廉价黑面包——中国也有“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真是“有钱的家庭各有各的活法,没钱的家庭总是一样的。”
即便如此,多米一家单单花在面包上的钱,就占所有开支的一半;整个村子的状况都差不多。
后来一个叫恩格尔的经济学家,用食物消费占个人总支出的比例,定义了一个系数,即恩格尔系数。因为食物是刚性需求,越是穷困的人,就越是不得不将少得可怜的收入主要花在吃上,以保证自己活命。而富有者则能够随意将钱花在其它方面;所以,系数越高,就说明越贫困。
多米一家无疑超过了0。59的贫困线。
然而他们并非无业者,家中也没有病人或老人。虽然土地是向领主租种的,但出乎玛丽的意料,他们并不认为地租负担很重。
当年多米的爷爷从外地迁徙过来时,从原先租赁这片土地的农民手中买下这片土地的永久租用权——领主对此无权也没有兴趣干涉,只要新租户继续交租就行了。租用权中规定的地租是永久定额的,也就是说,无论物价涨还是跌,无论产出多还是少,金额永远固定。总体上,自中世纪晚期以来,法国的物价是趋于上涨的,货币是趋于贬值的,地租也就变得越来越无足轻重起来。十年前10里弗尔或许值一匹马,现在可能就只值一头驴了。
这也是像郎巴尔那样的贵族的收入中,地租占比越来越低的缘故。为了维持收入,贵族们另辟蹊径,有的改而经营别的产业,有的试图取消永久租用契约,有的想方设法借用别的名目收取费用,有的直接将曾经的公共用地占为己有——也就是圈地运动。
不管怎么说,这一带的领主暂时还没有把脑筋动到他们头上。多米一家作为普通农户,勤勤恳恳地种地,偶尔依靠临时工补贴家用,近些年也没有经历过粮食歉收的糟糕天气,然而在交纳各种租税之后,仍然吃不饱饭。
四个汉字浮现脑海:体制问题。
换言之,无论玛丽想要做什么产业,恐怕都别想在占法国总人口80%的农民身上找到市场了。
第78章 再袭()
事实证明人的适应能力是强大的。
多米夫人背篓里的几只活鸡,一路上咯咯叫个不停。这些不是晚餐;她准备养起来,以后就有鸡蛋吃了。为防止鸡的粪便落下来弄脏裙子,她在背篓底部铺上了草叶;于是一路上鸡屎味如影随形。
现在玛丽的鼻子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这股味道了。
“其实还可以多买一些的。”提着装面包的篮子,玛丽说。
“总要省着用呀。”多米夫人说,“你还帮我付了面包的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这都是报酬的一部分嘛。”
她们沿着小路往村子走;道路两旁则是农田。现在是十月底,小麦全都已经收割完,田里只有泛黄的干麦秆和杂乱生长的野草,时常能见到竖在田间的稻草人。
有的地块种着马铃薯。它三个月就能成熟,而且耐低温,气温高时反而不能结茎块,所以非常适合用作冬天农闲时的补充作物。
虽然颇冷,但仍然能见到绿色;入冬以来也没有下过雪。
巴黎与北京相比,纬度更高一些,冬天却更加暖和;由大西洋吹来的暖湿气流让它的冬天整体处于湿冷状态,属于温和的海洋性气候。法国西部和北部大多属于这种气候。
法国东部则是温和的大陆性气候,气候特点和中国华北相似;南部恰恰相反,冬天大量降雨、夏天炎热干燥——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