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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他们了?”
“是、不,是,王储妃身边的一个卫兵到了。”
卫兵站直朝郎巴尔行了个礼。他满头大汗,大口喘着气,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有人刺杀王储妃!混乱中马匹受伤乱跑,殿下和维耶尔神父在马车里面,都跟着不见了!队长派我通知您,他带着其他人正在全力寻找!”
郎巴尔倒抽一口气:“王储妃没有受伤吧?”
“最后分开时还没有,而且大部分刺客都已经被卫队解决。如果殿下一直与神父在一起,应该没有危险,呃,神父他一个人可以打我们五个人!”说最后一句话时,年轻卫兵脸色涨红。
“那么其他人呢?有没有受伤?”
卫兵一愣,脚后跟一碰,扬头道:“有两位同僚受伤了,夫人。他们在原地休息。请求您,派人去接应他们。”
这不是问题。老管家很快就安排下去——除了三个精干仆人,还叫上了城堡的医生,还有她的医药箱。这个时代欧洲的医术,内科基本靠放血,外科基本靠剪切,郎巴尔很是不放心。内科方面姑且不说,对外科用的绷带、器具进行消毒,这个时代还是能做到的;于是就有了她的特制医药箱。
维耶尔将王储妃抱起来,轻轻放倒在椅背上,拂去她的额发。对他的动作,睡美人一无所觉;她闭阖的眼帘将蓝宝石一样的眼瞳藏了起来,柔和的呼吸好像田野间的微风,玫瑰色的嘴唇微启。
或许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如果要杀她的话。
在马车失控的时候,郎维尔冒险爬到驾驶座,将连接马车和马匹的拉杆卸掉。歇斯底里的动物长啸一声跑到森林深处,不见踪影;失去动力的车厢失速,向前栽倒,他自己也被甩到草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他赶忙回来查看同车人的情况,才发现她晕了过去——大约是在车厢栽倒的时候撞到了厢壁。
他解下披肩,动作轻柔地盖到王储妃身上。假如有第三个人在这里,或许会误解这是一对幽会的小情侣。只有他(或许还有上帝)知道,他褐色的目光中,藏着一丝杀意。
刺客的目的无疑是要杀死她。
他们没有用枪,或许是担心暴露身份——□□大多只有军队才拥有,其中□□是军官才能佩戴的;又或许是考虑到实用价值——枪的准头不太好,装弹又久,如果第一轮袭击没有击中目标,枪就成了摆设。
但枪以外能够致命的东西还很多。在发觉无法靠近马车后,他们就开始放箭;从这匹马的疯狂状况来看,维耶尔敢打赌箭头上一定还有别的物质。幸好,箭支没办法穿透厚实的车厢壁。
或许不是“幸好”——因为即便逃过那些人,也未必能逃过他的手。
不幸的王储妃、美丽的奥地利新娘被鲜血覆盖,香消玉殒。另一拨刺客找到了与卫队失散的她,完成了刺杀;而她的家庭教师虽然尽力阻止,但还是因为分身乏术而受伤昏倒,未能阻止这惨剧的发生。
一个完美的死亡。
第72章 一念之间()
维耶尔弯腰捡起手杖——在马车飞奔的过程中,它落了下来。指腹轻轻摩挲手柄上木质雕花,只要轻轻一扭,锋利的凶器就会出现;等完成了它的使命后,擦掉血液,将它放回原处。没有人会怀疑他。
是死是生,就在他一念之间。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偏偏要给他这样的机会?
就在他越来越欣赏、甚至有些钦佩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时候,却让他撞上了她们阴谋的网络。
奥地利女密探的话,他绝不敢全信。她是一条艳丽的毒蛇,需要说谎时绝不迟疑,而且深谙运用真假参半增加可信度的方法。
她与王储妃的见面应该是真的,因为知道王储妃那晚去了假面沙龙的人只有四个,包括本人。
而虚假的地方,恐怕就是目的了。王储妃是自愿离开凡尔赛宫的;即便没有从本人口中证实,他也能够确定——这位新娘对履行夫妻义务根本不感兴趣,也不甚热心于守护自己的地位;更不用说为此派遣密探到两位王室贵胄身边去了。
那么,她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曾经,他以为王储妃在巴黎的种种举动,都是为了在法兰西好好地生活下去;她自己也是这么说的。但如果结合密探的动作来看呢?这种深入至最基层的摸底行动,难道不更像是一种刺探吗?
特蕾西亚女王会是这种人吗,为了国家的利益,不惜牺牲女儿的幸福?
或许这个问题问错了。女王最擅长的不正是政治联姻么?为了巩固扩大神圣罗马帝国的版图,她为每一个女儿安排的婚姻,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正如那句有名的话:“让别人打仗去吧,幸福的奥地利人,结婚吧。”
虽然到目前为止,女儿们的婚姻都相当稳定,但谁也不敢保证她是否想让某个女儿担当卢克雷西娅·博尔吉亚的角色,在获得足够多的政治利益后就离婚改嫁;而这个女儿可以是玛丽·安托瓦内特。
无论怎么想,王储妃想要达成的目的,恐怕都不会是造福法兰西,而是恰恰相反。
他不应该惊讶甚至失落的。不是早就知道王储妃在众人面前隐藏了深沉精明的一面吗?不是早就知道她的头脑与单纯、简单无缘吗?
而只要一剑,她可能带来的灾难,就能够完全被扼杀在摇篮之中。至于之后的政治影响,也不要紧。那些刺客可以来自别的地方,例如英国,或者普鲁士;假如维也纳想要证据,国王机密局就可以弄出证据。让维也纳的仇恨转向法国的敌人去。
只需要一剑。
他从还没学会走路时起就抱着剑,自懂事起就开始练剑;他执剑的手,从来没有颤抖过,直到这一刻。
马车将他们带到了树林之中,为发凉的夜色中,月光穿不透浓密的树荫,只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仿佛栖息着魔鬼,而枝叶沙沙,正是它的诱惑的低语。
只需要一剑,在王储妃脆弱的细白颈脖上抹出娇美的嫣红。
“殿下……”
他喃喃低语着低下头,缓缓靠近静谧的睡颜。他忽然想到了成为无数油画题材的睡梦中的勒达。
“……玛丽……”
他从没有叫过她的名字。
阿妮珂纵身跳下马背,脚步轻盈地落到地面,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为了隐藏行踪,她自己先哲一片草叶,给马上了嚼子,还在马蹄上捆绑稻草。
经历了生死一线的危险,又在沙特尔面前发泄一番情绪之后,高速运转的理智终于又夺回了大脑的控制权。竟毫无防备地被人逼到这个地步,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的;更何况,即便不考虑自尊心,这么一个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活在世界上,而且就在巴黎,甚至掌握了她的行动,这种感觉不啻于在枕头下放一把匕首。如何扳回一城,成了她考虑的最大问题。
对方可以跟踪她,她自然也可以反过来跟踪对方——论起技巧来,她自问不输任何人。唯一的疑问是,这个人在哪儿。
一开始她也没有什么头绪,但突破很快就出现。自从在泰赛夫人的沙龙上遇到王储妃后,她同样收买了一些无业者监视她;很快,作为家庭教师的漂亮神父,就进入了她的视线。深知此人厉害,她亲自上阵,一路跟踪过来,想要寻找机会除掉这个巨大威胁。
谁想到竟会看到这样一幕。
哪怕在阴暗的视线下看不清神父的表情,他捡起手杖、握着手柄,似乎就要拔剑的动作,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说来好笑,她曾暗中保护过女大公,又曾处心积虑地对付她,到了现在,又仿佛回到了原点——她必须想尽办法保护她。原因无它,假如王储妃死了,王储就势必要续弦;谁又能保证新妻子还能被放逐到乡下来?
不能贸然冲出去,否则结果可能是一起被杀。
怎么办?
就在离王储妃还有几英寸距离的时候,维耶尔忽然顿住。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躲在森林中。
迅速直起身,这回他毫不犹豫地拔出手杖剑,收敛气息,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过去。
声音停了;他也停下。
过一会儿,另一处又传来微弱的响动。维耶尔了然一笑,朝那个方向迈步,不一会儿身影就隐入了黑暗。
一个人影快速来到马车厢,弯腰正要将王储妃拖起来。
“原来是你。”
阿妮珂咬着嘴唇回过身去。她本想把对方引开,趁机救人;在暗处发出声响的是她的马。没想到他看穿了计谋,根本没走远。
维耶尔也同样意外;他本以为是刺客搞的诡计,便假装中了计,准备猛杀回来,活捉一两个,查清他们幕后的主使者。没想到来的是王储妃的保护者。
不过,局势没变。如果找到他们的是热内小姐,或者博伊队长,他就不好下手了;但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善良的无辜市民。至于事后,她的尸体倒是可以假扮成被卷入的无辜市民。
问题仍然只有一个:
杀,还是不杀?
阿妮珂完全猜中了他的打算。从马靴里拔出短剑,她压低身子,准备做最后一搏。在她面前,黑衣的神父只是静静地站着,就仿佛地狱来的撒旦一般可怖。
而就在此时,她听到身后传来衣料摩擦声;对面的神父也睁大了眼。
她心中一喜:王储妃醒了!
第73章 三人心()
喜悦只持续了一刹那。阿妮珂立刻意识到自己比之前更危险——三人面对面,王储妃随时可能戳穿她的谎言;假如他们二人联手对付她,她先前的行动就都落了空。
她立刻先声夺人:“殿下,请不必担心,我会保护你,绝不让这个人伤害你半分!”
维耶尔站在树影之中,表情难以辨认,一言不发。他还没有做好面对清醒的王储妃的心理准备,这会让他更难下手。
玛丽的脑袋隐隐作痛,胸口像是被压着大石头一样。她强压着想要呕吐的**,扶着厢壁缓缓坐起半身。可能是轻微脑震荡,她想。
“……怎么回事?”
这只是下意识的喃喃自语,而后昏迷前的光景才浮现出来。
“怎么回事?”这次她的语气更强。
维耶尔转瞬之间拿定了主意,无辜地摊手:“这个女人是刺客,而我想要阻止她。”
“无稽之谈。”阿妮珂冷笑,“殿下,看看我们站的位置就知道了。哪个刺客会把自己的背送给目标?”
玛丽疑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神父她是相信的,同时这位陌生女性说的也有道理。
“所以说,呃,你们都想要保护我?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都放下武器呢?”
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她非常需要一张床静养。此外,那些刺客很可能还没有放弃。她可不想看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先听从的是维耶尔。他将剑收回手杖。
“我刚刚就发觉这可能是一场误会。这位女士将我认作了刺客,而我也作同样想法。”
“必定如此。以及,杖中剑?您再拿出什么东西我都不会惊讶了。”
“总要有点防身的东西。”
虽然同样放下了匕首,但阿妮珂仍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