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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就此阻止庭审？”
如果放任那些人继续血口喷人，会不会在公众面前加深王后与奥地利暗通款曲的印象？
王后不答反问：“今天法庭上问出的这些情况，你看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咳……老鸨是真的，酒店是真的，恐怕……那个奥地利间谍也是真的。”
他小心地观察玛丽的表情，目光闪烁，身体微微挺直，手在身后微微握成拳。
“我在想，你担心哪个更多。”玛丽忽然说。
“我不明白，陛下？”
“你是担心我早就知道奥地利间谍的事，看在同出一国的份上一直容忍，还是担心我虽然事先不知情，但这次还是会放过他们？”
“……我不认为您知情。”
“那就是后者了。我很好奇。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你会怎么样？”
“……我只能说——我属于法兰西。”
“谁说不是呢。”玛丽灿然一笑。他可是罗伯斯庇尔。“如果让我选世界上最不希望为敌的一个人，那个人肯定是你。”
“陛下……”对方的表情意外而动容。
“——ichgehrnubr /》 “‘我只属于我自己’……”
这也是玛丽在后世相当喜欢的一首德语歌曲；不想放到现在却莫名合适。她穿越而来的灵魂不属于奥地利，可要说属于法兰西，却也有些奇怪。
“当然，我不介意尽我所能地为我生活的这篇土地和她的人民做点什么。帕累托改进，共同做大蛋糕，互惠互利，这挺好的。”
她没去管对方有没有听说过“帕累托”——这位经济学家现在还没有出生。
“还有，我喜欢把我的探子送到别人家，却尤其讨厌别人把探子送到我鼻子底下。就是这么双重标准。”
罗伯斯庇尔明白她的意思了。
“那么，一是要完全钓出反王后党，二是要将间谍线一并揪出来。让庭审继续下去，是最好的选择。”
待他离开，玛丽叫来侍女萝拉，吩咐送出两封密信：一是给夏尼夫人。隐藏在巴黎的间谍没被挖出来，说明她工作上还有改进空间。二则给考尼茨。间谍是永远抓不完的。除非对付叛徒，否则没必要赶尽杀绝，赶出去也就罢了。给考尼茨一声警告，叫他自己处理干净，也算对奥地利仁至义尽。
庭审再次开始时候，各人的神情都跟先前有些不同。
经过10分钟的讨论和思考，那些原先惊疑不定的观众心中各自有了底，或担忧或期待。
塞吉埃踌躇满志，信心大增。他简单查问过那些证人，认为相当完备，很难翻案了——至于证人是真是假，那不是他要考虑的。
马金尼律也仿佛忽然得了天机，摩拳擦掌地做好了准备，只等开庭，将官司一举拿下。
坐在天鹅绒椅子上的路易十六则满脸严肃，咬着嘴唇，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玛丽则闭目养神。虽然接下来的指控将会更加严峻，但知道敌人的真意，一切就不那么令人挂心。
拉·莫特夫人推了推丈夫：“别睡了！马车来啦！”
他原先靠在沙发椅背上打盹儿，猛地被惊醒，还有些迷茫。视线落到桌面上的大包小包，他才回过神来：他们这是要跑路。
今天就是王后案开庭的日子，如果王后胜诉，万事大吉；如果败诉，他们就没法跟花了大钱的罗昂主教交待了。
为防万一，他们收拾好了金银细软，带上所有值钱家当，准备轻装离开巴黎，先到附近一个小镇藏一藏，等庭审结果出来后再决定是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返回巴黎，还是就此一去不返。
离开家门，正准备登上租来的马车，忽然有人叫出他的名字。心虚之下，他差点从脚踏板上摔下来。
好在他立刻反应过来：这熟悉的声音是他在骑兵队一个同僚的，而不属于某位被骗的主教。
“你怎么来了？”他转身问，“今天你不是执勤吗？”
“你这是要出门游玩？”身着全套制服的同僚下了马，打量他的行头一眼，也没多想，“幸好我赶上了。上头来了命令，全体人员立刻回军营集合，包括休假的人在内。你跟夫人的游玩计划怕是要延后了。”
“立刻回营？出了什么事？”拉·莫特夫人问。
“这是军事机密，夫人。”
她微微一笑，一把晶莹剔透的白骨折扇，掩着嘴说：“好吧，反正我去问沙特尔公爵夫人也一样。”
同僚便有些乖觉了：他隐约听拉·莫特讲过，他妻子很有本事，经常出入凡尔赛宫，手上还有不少贵夫人送的东西；他自己也在宫中见过她，和一群贵人在一起谈笑风生。
“其实也只是开个玩笑，这是件大事，很快全城就会知道了，我瞒着干什么？”他笑着圆过去，“是国王下令召集军队，准备处置王后了。”
拉·莫特瞪大眼睛，脸色蓦地变青：“什么？难道、难道庭审已经结束了？王后果真去嫖了男妓，国王大发雷霆？”
同僚压低声音：“不，还在进行呢。但中途已经审出了王后勾结奥地利间谍，出卖国家机密的事。不过，依我看，这种罪名很容易捏造。国王之所以对付王后，还不是因为她的权力太大，身为丈夫他控制不住了？”
等丈夫魂不守舍地跟着同僚离开，拉·莫特夫人望着包好的沉甸甸行李，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她又有一个好主意了——这王后真是一棵摇钱树。
孔代亲王急匆匆地赶到艾吉永的办公室——海军部就在凡尔赛镇上。
在大门外，他见到了带着孔蒂和奥尔良家徽的马车，知道自己已经是最后一个。不过，一起的人多一些，也会安心一些。
他不相信那两人事先知情。
“艾吉永！”一进门他便质问，“你怎么敢调动军队？”
“来得真齐全，”艾吉永面带冷笑，“刚好，不用我另外解释一遍。”
“艾吉永公爵，”孔蒂亲王问，“国王真的下了命令？”
“还没有，但他会的。”
“胆子太大了！”孔代眉毛倒吊，“穆伊在干什么？他这个战争大臣怎么不阻止你？”
“他不只不阻止，还要帮我。别忘了他一直唯国王是忠，早就看王后的权势不顺眼。何况我告诉他，国王受制于王后，没办法直接下命令，所以通过三位值得信赖的王亲传达了命令。有你们三位背书，他还有什么需要犹豫的？”
孔代大吃一惊：这三面旗子挥舞出去，他们即便不是主谋，也变成主谋了！
孔蒂比他冷静得多，“穆伊不是笨蛋，怎么会凭一面之词听你的话？”忽然叹了一口气，“沙特尔公爵，是你吧？”
“作为你们两位的代表，我去见了穆伊。”沙特尔点头，“国王身边的本纳里奥也一齐作证。”
孔蒂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是曾经在路易十六未加冕前遇刺时，曾经救过他的小卫兵队长，回来后获得重用，现在是瑞士近卫军的总指挥。一个骑士小说的热爱者，要用“伟大使命”“崇高荣誉”去煽动他最容易不过。
“你和那个小伙子比我们年轻十多岁，却大胆十多倍。”孔蒂感慨。
“我早就说过，”年过六十、胆量却不输年轻人的艾吉永道，“王后不是可以小看的人。要想对付她，就得用尽所有手段，一蹴而就，不能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想一想吧，假如庭审没能按照我们的期望进行，她有的是手段让你们难过。”
“她能拿我们怎么样？”孔代不以为然，“至多将我们放逐到乡下去，难道还能杀了我们？”
“有何不可？”艾吉永冷笑，“玛丽王后医院是巴黎乃至全法兰西首屈一指的医院，国内外的名医都与它有联系。你们敢保证自己的家庭医生就完全干净？”
孔代紧紧抿住嘴唇。
传染病防治和外科手术是这家医院两大专精领域，谁敢保证一辈子都不需要他们诊治？何况王后身边的医生还是因为一起□□案而名声大噪的——不研究□□怎么查验□□？
“现在王后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庭审上；她一定以为在法庭上指控她叛国，就是我们的最终手段；然而，我从一开始就不算通过法庭解决问题。”
“我们对付王后，是为了维护法兰西王室的权威！”孔代怒道，“而你在做什么？绕过国王，假借他的名义调动军队！”
“非常时期、对付非常之人，就要用非常的手段。”艾吉永极其平静，“我想你们现在也没有退路了。过不多久，满大街都会传颂你们的英勇事迹。”
“你！”
孔蒂向前一步：“我对你采取的手段没有异议。但是，从安排间谍案开始，你就对我们诸般隐瞒，调用军队这种大事甚至完全瞒着我们。一边欺骗我们，一边利用我们——你以为我俩是这么好拿捏的吗？”
“完全不敢。我之所以保密，正是因为事关重大，牵扯的人越多，就越容易被王后察觉。”
“他当然不敢，”孔代忽而冷笑，“即便是跟穆伊联手，他能放心调用的军队也不多，只有瑞士近卫军的1000人。
“巴黎的常驻部队不过那几支。法兰西近卫军经过裁剪，现在共有5个营4000余人，本来如果能用，会是一支重要力量。但指挥官比隆元帅自从在王后婚礼当晚的烟火事故上受伤后，就深居简出，不太管事了，恐怕不会选择此时出头。且军中有不少王后提拔的低级军官，即便勉强调用几个营，也不能放心依靠。第三营的指挥官更是从美国战场归来的贝尔蒂埃，支持谁不言而喻。
“而法兰西卫队总共4个连，第一连指挥官是阿扬公爵，铁杆王后党；二连是卡翁亲王，唯一的女儿嫁进了诺阿耶家族，也是王后党。瑞士百人卫队名义上归阿图瓦伯爵，但实际指挥官是王后身边起家的博伊。王后从娘家带来的奥地利卫队，扩编后也有两个连。这三只卫队加起来接近700人。
“这么算下来，假如调配得当，王后倒有近1□□的军队可用；真正打起来，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直到现在他们才明白，艾吉永费心将他们拉入伙，看中的不是他们的地位，而是手中的兵力。
孔蒂摇头：“我们的私兵又不会带在身边，把他们调进巴黎的时间，也足够诺阿耶家族和布罗意家族调兵了。”
沙特尔说：“贵族骑兵队也在巴黎。它的指挥官是一定会听从孔代亲王的。”
孔代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他父亲曾经在战场上救过此人的命。
而贵族骑兵队共有约2000人，在眼下情形是一直决定性的力量。
半晌，孔代说：“国王的意思呢？假如国王同意还好说，如果他反对呢？”
一旦国王出面，无论他们怎么算计，这些军队都只会听他的。
如果路易十六更有心计一点，他甚至可以默认他们的行动，等成功扳倒王后，再将一切罪名推到他们头上，趁机排除异己。
看出孔代的态度已经松动，艾吉永面带笑容：“我已经派人去请普罗旺斯伯爵了。”
众人心头一跳——连沙特尔都一脸惊讶。
艾吉永就差直说了：如果现任国王不好掌握，那干脆换一个国王。
第246章 西岱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