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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代亲王斜眯着眼睛,脸上写着压抑的不耐烦。
如果不是看在艾吉永还有一定实权的份上,他们是不屑与他合谋的。
“什么消息?”孔蒂亲王主动问。
他在4年前继承了死去父亲的爵位;跟那位个性直接急躁的老亲王不同,他更内敛沉稳;然而那种说一不二的性格却一脉相承地传下来了。
在父亲死后,他立刻和生前父亲指定的妻子分开,也没有再婚。他没有婚生子,离婚意味着流传七代的“孔蒂”名号传到他这一辈后,将会失传。但他连眉毛也没有皱一下。他有两个私生子延续个人的血脉,也就够了;家族如何,与他无关。
“人事部的巴托罗繆提出来,要对地方委任官员的制度进行改革;要有系统化的考核制度和薪级制度。巴托罗繆的背后就是王后,这一定是她的主意。可能会先挑选一些省份进行试点;最大可能是阿基坦。因为王后党芳芳·图立普能够以军力保证地方上没有大的反弹。”
“改革就改革,有什么问题?”孔代哼了一声。
别说是地方上的官员,就是中央那些官员改革,也不过是给这些人套上枷锁。只要王后不搞到王族和贵族头上,他便无所谓。
艾吉永耐着性子解释:“改革之后,以往由总督或地方部门聘用或任免的顾问、办事员等,都会纳入政府体系内,也就是说,他们跟中央派到地方的总督一样,不再是个人或者部门的雇员,而是拿政府薪水的——巴托罗繆提相互了一个新词——‘公务员’。”
如果这个时空中还有第三个穿越的人,他会指出:这是在为文官制度打下基础。
中世纪时期,如果套用古代中国的概念,欧洲只有“吏”而没有“官”;他们只跑腿办事,身份上也与其他第三阶级没有差别;而在大事上拿主意、有行政决策权的,是第二阶级,即国王和贵族。
后来,为了对抗贵族,国王往地方上派遣总督——虽然他的身份还是第三阶级,但拥有一定的决策权,又领国家的薪水,就差不多与“官”对上号了。
英国创立文官制度之后,各国纷纷效仿。“吏”变成了国家聘用、经过考试选拔的文官(公务员),只负责技术**务;“官”(小到镇长,大到首相)则通过政党推举、投票选举产生,拥有决策权。
至于现代中国,在公务员制度改革后,“官”和“吏”就基本只剩下职级大小的区别;虽然也有“党”“政”两条线,但选拔官员的方式基本上都是在系统内从底层提拔。
各国有各国自身的传统和实际,玛丽不会越过更适合欧洲的英国那套,直接向她更熟悉的中国这套改革。
巴托罗繆提出的这一步改革,只是将“吏”纳入国家管理;至于更加公平公正的考试遴选法,要视情况推进。
“难道你们没看到?”看着仍然显得不痛不痒的三位王族,年纪最大、政治经验最丰富的艾吉永忍不住加重口气,“以往是由国王个人指定总督,地方事务由总督自己组建班子决定,国王对地方的控制力其实只能由总督来实现。但改革之后,地方政府人员的任免和薪酬就不是由总督说了算,而是人事部统一考核决定;以后他们是会听总督的、听国王的,还是听人事部的?”
沙特尔回过味来:“也就是说,总督的作用减弱,而人事部会对地方有更大的影响力?”
“直接后果是,虽然中央对地方控制力加强,但权柄也从国王手中转到了人事部。而人事部的巴托罗繆是王后的铁杆拥趸——他甚至娶了王后的侍女!”
艾吉永换了一口气。
“我怀疑,当在地方上试点成功后,王后很可能会向中央推行改革,让各个部门的雇员转为‘公务员’。从此以后国王只剩下任免大臣的权力,至于大臣能不能使唤得动下属,就得看下属配不配合。”
其实,巴托罗繆的改革方案没有艾吉永说的这么绝对,否则地方总督一旦奋起抵制,改革就很难推进了;而且为国家着想,如果上级和下峰两条心不往一处使,以后想要办事都很难。所以,在方案中,有许多条款,是上司可以用来牵制下属的。
甚至对总督还有一个浅显的好处:今后他们不必负责雇员的薪水,节约了好大一笔开支。
但艾吉永的目的是引起三位王族的重视,给他们紧迫感,让他们集中火力对付王后,自然要危言耸听。
“就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吗?”孔蒂皱眉,“国库开支也会增加好大一笔吧?”
“其他大臣,不用猜也知道,乐于见到王权受挫。”艾吉永愤然道,“我虽然提出了异议,但是现在财权掌握在杜尔阁和内克尔手中。他们都是王后党,王后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不顾国家的利益。”
艾吉永有所夸大——这两位大臣都承过王后的情,也时常同王后合作,但还不是朋党关系,至少暂时不是。
杜尔阁的位置是王后出力保住的。
经历凡尔赛之围、援美战争之辩两次波折之后,他虽然仍矢志农业税改革,但推进的脚步放缓许多。在王后的影响下,他开始看到了工商两业在税收中的重要性,着手推了几个措施,刺激工商业增长,效果显著。
内克尔得到提拔,则是玛丽在背后推了一把。
在援美战争之辩时,玛丽曾担心内克尔的任命将会改变国王的决策;但水落石出后,她是一点也不反对内克尔出任国库总监的。
——他的理财能力确实很强。
现代国家和现代企业的经营,有一个很大的相似之处:都是贷款经营;或者说是信用经营。
例如股权,实质是股东借钱给企业,然后企业把利润用来分红。企业债券和国库券都是同样道理。
债主们不愁你借得太多,愁的是你能不能继续运营赚钱。投资人的钱烂在自己手里,也生不了钱,都得依靠企业来赚利息。
杜尔阁用百年才能还完债务的说辞来引起路易十六的重视;民间用债台高筑来谴责政府;后世历史学家也有一些人将大革命归因于此。
但看在玛丽这个经营者眼里,这不能算是事儿——法兰西政府在每年还完借款利息的同时还有一定盈余,就说明“经营”状况不算差。
看到这一点的不只是玛丽。
内克尔能够帮法国借到钱,难道纯粹靠自己的人情脸面,就能说服那些大资本家往水里扔钱?无非是因为那些精明的银行家心里跟镜子一样清楚。
玛丽不反对借钱,反对的是用在不能获利的战争上。如果战争的结果是大大拓展地盘,圈占更多资源,那又另当别论;极端地说,假如不惜一战就能永久占领鲁尔区,她说不定双手赞成。
但另一方面,假如群众看不到战争胜利带来的实际好处,债台高筑本不是罪恶也成了罪恶。——“你收着我们的钱,过着奢侈的生活,干着穷兵黩武的事,没有给我们好处,居然还欠下这么多的钱?”
经营国家和经营企业一样,其实讲的是分配——分配支出,也分配收入。
文官制度改革,就是在为分配方案调整做铺垫。这一步,从她当初建议设立人事部时就开始谋划了。
当然,改革方案符合历史趋势,对完善国家机器有很大好处,但玛丽也同时在为自己揽权——艾吉永的嗅觉很灵敏。
对抗旧集团最有效的方法,永远是扶持新集团。玛丽希望这支几乎由第三阶级组成的文官队伍壮大起来,将来大刀砍向教会和贵族时,刀锋才更有利。
“艾吉永公爵,”沙特尔几次吃过玛丽的厉害,半点都不会不重视她,“你有什么对策?”
“王后虽然从不在议政会上直接发话,但朝臣都已经成了她的傀儡;可以说她是影子统治者也不为过。事到如今,要想和平地剪除她的党羽已经很难,不能再犹豫了。”
艾吉永因为曾经的立场,已经大大得罪过王后;只要王后得势一天,他就不会有出头之日。
“必须针对王后本人下手。”
第239章 婚姻大事()
玛丽打开桌面上的精致的小木柜。从带锁的抽屉里,她拿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来。
页脚已经卷了点边儿,看得出来翻动多次,但保存得完好齐整。
这是郎巴尔凭着记忆写下的那本法兰西大事记,是两个女人共同的秘密,也是最大的倚仗。
但最近几年,玛丽已经很少把它拿出来了。
两只蝴蝶的煽动已经改变了不少历史,它能够提供的参考价值越来越少,倒更像是一个纪念品,提醒她曾经到一个叫做“现代”的地方一游。
小册子下面,压着一张手掌大的信笺。它原先是夹在王室图书馆那一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里的,郎巴尔用汉语拼音写的《乡愁》。作为纪念,玛丽后来将它拿了出来,珍藏在这里。
为了防潮,她甚至弄来小包石灰石作干燥剂,定期更换。
她轻轻抚摸两样小物件,好像在发呆。
侍女萝拉很少见到王后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奇的同时不由得有些担心。
三年前,米娅把心一横,咬牙跟小布罗意去了新大陆,希望在那儿追求更自由的爱情和婚姻。如今他们已经结婚,还有了孩子。
两位穿越者不禁好奇:小布罗意在原先的历史里,肯定不是跟米娅结婚;那么在这个时空中,他的后代里,还能不能生出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物质波理论创始者德布罗意呢?
老布罗意远隔重洋,根本没法阻止儿子“任性妄为”,气得直跳脚,到王后面前骂了一个小时。王后也由着他骂——像这样骂一骂就能了事的,反而是好的;那些专把仇恨往脑子里记的,才让人忌惮。
最后是诺阿耶夫人看不下去,让丈夫去请老布罗意的弟弟布罗意伯爵出面,把他劝了回去。
老元帅气归气,也不糊涂。看儿子的样子,今后是要一心跟着王后混了;为了家族未来着想,他不能给儿子。所以在王后套间里抱怨虽抱怨,出了门,在外人面前,都是把礼貌做得十足;王后要做的事,他也都有求必应。
热内和米娅都嫁了,而且嫁得都好,王后身边女官的位置便成了许多小姑娘梦想中的跳板。萝拉是从原先的侍女中选出来的,虽然不如前两位聪明机敏,但胜在沉稳老练,花花心思不多。
见王后仿佛心情不好,她也只能较着衣角干着急,想不出办法。
好在很快郎巴尔夫人很快就来了。
“你想结婚吗?”玛丽见她来,劈头就问。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这些年郎巴尔谈过几次恋爱——当然在世人眼里,是包养过几个小帅哥。
对于婚姻,她只动过一次念头,然而迅速打消了。
她的财产太过庞大,太过招眼,那些涌上门来追求她的男人,口里说着甜言蜜语,心里却不知道怎么想。自从那一次她差点动心,结果夏尼夫人查出那个男人另有真爱、追求她只是为了巨额财富后,她就十年怕井绳了。
这个时候的婚姻,为生活、为家族居多,为爱情的少。但她生活无忧,又因为已经是寡妇之身而没有家族需要顾虑;她没有这个动力,寻找伴侣就不怎么积极。
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