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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害我,莫害我!”
他连声说着,怕得要死,那些年轻人也懒得管他。
“柱子哥,别浪费吐沫了,走吧!”
几个人起身,就往西边走,刚走出没几步,突然听到老童生发出尖锐的声音,从另一边,居然来了许多马车,还有官兵护送着。
“粮食,粮食来了!”
老童生手舞足蹈,浑身都来了力气,早说了周王是仁慈的,他肯定会送来粮食的,有活路了,投靠那些贼子的傻瓜,你们睁眼睛看看,白米饭,大馒头,有的吃了!
他发了疯一样往前冲,跌跌撞撞,满身都是土,总算到了车队的前面。他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军爷,有吃的吗,吃的,小老儿都要饿死了!”老童生不停咽口水。
几个拿着腰刀的军汉,看了看他,“老头,真的要死了?”
“是啊,好些天都没吃东西了,头晕眼花的,还恶心发烧,军爷,行行好,救命吧!”老童生软软瘫在地上,不停哀求。
军汉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还愣着干什么,扔车上去!”
两个人架起老童生,一下子给扔到了马车上。
这时候老童生才注意,原来面前的根本不是粮车,而是囚车,外面用苇席遮挡,掀开之后,里面还有几个人,有的口吐白沫,有的哀哀低吼,伸出干枯的爪子,看脸上都浮肿了,好像活小鬼。
老童生惊骇大叫,“放开我啊,我是忠心大明的,我忠心周王殿下啊……”
不敢撕心裂肺的叫声,老童生被扔到了囚车里面。
车队所过之处,只要遇到了将死的灾民,都扔进了车里。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为了保证开封的安全,李幼滋已经下令,捕杀将死的灾民,把他们都挖坑深埋,对着周王满心憧憬的老童生,就这样,还带着一口气,被扔到了深深的坑里。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爬出来,迎接他的是重重的一记铁锹……
“申大人,朱在铤怕是撑不住了。”
吴兑欣喜道:“根据咱们的人密报,他已经拿不出粮食了,各地的饥民都断了粮。”
申时行愣了一下,放下了毛笔,“怎么会这么快,按照估计,他的粮食能撑到十二月份,还差了一个月呢!”
吴兑赔笑了两声,“我是不知道,不过想来有些人该知道!”
很快有人带进来一群青衣小帽的家伙,他们见了申时行,就鼻涕一把泪一把,痛哭流涕,大骂朱在铤混蛋,不知天数,背叛朝廷,是取死有道!
他们还拍着胸脯保证,愿意充当内应,替朝廷灭了周王一伙。
弄了半天,申时行总算是搞清楚了。
他们都是河南的粮商大户,士绅代表,周王刚刚占据开封,他们有不少都拿出了粮食,迎接新主子,急着捧臭脚。
后来蝗灾闹起来,周王到处借粮,逼着他们出钱帮助赈灾。这些大户都不干了,他们还准备借着大灾,发一笔横财呢,哪里愿意割肉。
而且观察了一段时间,也知道周王根本没有雄才大略,肯定不是朝廷对手,他们就越发不配合朱在铤了。
河南粮价飞涨,他们都开着粮行,明面上应付着平价卖粮的命令,暗中却把粮食拿到了黑市。
后来他们甚至雇佣人员,冒充灾民,领取赈济粮食,不然开封的粮食怎么会消耗的那么快!
灾民越来越多,情况越来越不妙,他们的存粮要么在黑市卖了,要么就运到城外。到处都是眼睛冒着绿光的饥民,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抢劫。这帮人一琢磨,开封待不下去了,干脆,烧了粮行,跑到卫辉,投靠申时行了。
当然,他们不会和申时行说实话,但是申时行何等敏捷,旁敲侧击,就知道的七七八八,心里有了数。
“请大家放心吧,朝廷知道你们忠诚,这不黄河封冻之时,天兵所到,周王逆贼有死无活。你们都是朝廷大功臣,我不会亏待你们,一定给你们请功!”
申时行好言安抚,等把他们打发走了,立刻就变了脸色。
“一群无耻小人,相比朱在铤,他们要可恶一万倍!”
吴兑沉着脸不说话,显然他也是怒满胸膛。
“君泽兄,你马上安排人手,把河南的士绅商贾都摸清楚,他们有多少家底儿,这一回一并抄了,拿他们的家产,救济灾民!”
吴兑眼前一亮,大笑道:“我还以为申大人不敢下杀手呢?”
“哈哈哈,我是没胆子,可是师相给了我胆子!”申时行掏出了唐毅的一封信,举在手里晃了晃,上面只有四个醒目的大字:大乱大治!(。)
第1095章 算总账()
♂,
支撑开封的粮食系统有两个,一个是周王朱在铤主持的救济系统,针对灾民,一个是粮商支撑的,针对普通的百姓市民。
当商人的粮仓空了,被火烧了,恐惧就像瘟疫一样蔓延,而且蔓延的比任何一次都要快速。
没有粮食,尤其是在灾年没了粮食,简直比丢了命还可怕,无数的百姓涌向王府,跪地请愿,求王府开仓放粮,又去找官员,上万言书,肯定能高抬贵手。
相比灾民,市民要强大许多,他们更熟悉开封的官吏,哪怕顶层的大员不认识,普通的差官总行吧。大家都乡里乡亲,能不帮忙吗?
别看他们官小,但是权可不小,好多人就趁机大开方便之门。把粮食卖给了普通百姓。
这个口子一开,那可了不得。
现在开封城的粮价都到了三元一石,比以往足足涨了三倍,给灾民粮食,他们没有钱,只能白吃。给市民粮食,他们有钱,能大赚特赚。没人在乎什么家国天下,周王府的粮仓很快空了下来。
等到朱在铤发觉的时候,一切都晚了,粮仓已经空了。别说救济灾民,连维持城内的饥民都做不到了。
“都是一帮吃里扒外,利欲熏心的白眼了,杀了,把他们都杀了!”
朱在铤疯狂叫嚣,可惜没一个人敢动手,张学颜没有胆子,李幼滋也没有,其他官吏更没有。
靠什么维持开封一隅,靠什么扯旗造反,还不是这些底层官吏,要是把他们都给得罪了,杀光了,开封也就不战自溃了。
“王爷,市民和灾民,只能顾一头儿了。”李幼滋无奈说出了实话。
朱在铤非常不甘心,他还要成为贤王,还要让天下百姓都归附他,还要抢夺紫禁城的那一把龙椅……
残酷的现实击碎了他的美梦。无论怎么不甘心,都变不出粮食,都没有办法解决困境。壮士断腕,很难,很痛,却必须要做。
比起没什么根基的灾民,市民显然更值得的讨好。
朱在铤下令,约束难民,并且停止发放粮食,全力保证城中百姓粮食。
大不了就回到原来的状况吗,朱在铤和手下的人全都没有想到,这一道命令,带来了多么可怕的后果。
有些东西给了,就不好收回来。
仓促给了,又要仓促拿回来,比起不给,还要可怕。
心理的落差足以把人逼疯了。
灾民们都是仰慕周王的名声,听说他爱民如子,敞开粮仓,供应饥民,把百姓当成亲人,大家才不远千里,辛辛苦苦赶到了开封。
当所有人都累得半死,几乎没命的时候,朱在铤突然下令,说原来的命令收回,不给粮食了。
先是希望,然后失望,比起从一开始就失望更可怕。这不是耍人吗?
灾民们愤怒了,他们有人选择离开,去投奔朝廷,也有人成群结队,开始闹事,到处抢劫粮食,打砸大户,闹得乌烟瘴气。
朱在铤又不得不派出人马,去压制灾民作乱。可是他忘了一件事,新招募的士兵很多都来自难民,还没有训练出来,就被逼着去对付灾民,拿起屠刀,杀自己人,除了极少数的牲畜,有几个能下得去手的!
再说了,给周王当兵,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
没几天,就出现了逃兵潮,乱兵拿着武器跑了,都是成群结队,有的几十人,多的上百人,他们跑出来,再裹挟难民,居然能轻松凑出上千人。
饥饿难忍,他们就去抢掠,就是杀戮,尤其是攻击那些戒备森严的村镇,把地主家的粮仓打开,只要抢一家,就够好几千人吃十天半个月的。
难民们越来越来劲,地主们也不傻,他们也想出了应对之法,立刻招募灾民,摇身一变,成为他们的村庄护卫,一旦匪徒杀来,他们就替主人抵抗外敌。【零↑九△小↓說△網】
开封周围,就好像一片狩猎场,食肉动物到处抢掠,而食草动物结阵自保,偶尔的时候,食草动物还会露出狰狞的獠牙,狠狠来一口,也分不清到底谁是吃肉的,谁是吃草的。
外面大乱,朱在铤也别想置身事外,实际上他的兵力陷入快速萎缩,每天都有人逃跑。追随过来的那些士人也嗅到了不安的气氛,纷纷称病,干脆就悄悄跑了。
热热闹闹的一场叛乱,一场大战没打,光是拖,就把自己拖死了。
朱在铤只觉得无比的荒谬,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从贤王变成了害人精,天堂地狱,竟然只是咫尺之遥。
幸福来得太快了,走得更快!
孤王不甘心啊!
“张阁老,李部堂,孤王不能再等了,要起兵,立刻北上,只要打下更多的地盘,拿到更多的粮食辎重,才能维持下去。”
朱在铤的感觉是对的,可是方法却是让人摇头的。
出兵,有把握吗?李幼滋默默在心里画了一个大叉。
人马没练成,粮草也不够用,仓促出兵,除了找死之外,还能有什么作用?他有心反对,却发现朱在铤和张学颜都打定了主意。
是啊,一场叛乱,不出兵打一场,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只是由于不甘,就仓促发兵。
朱在铤拿出了王府仅有的三万石粮食,又拿出了八万多两银子,他还想去找其他的郡王,辅国将军等等宗室借钱借粮,很不幸,这些人的府门都是关闭的,没有人出来。
无耻!
朱在铤破口大骂,气得咬碎了牙齿,难怪老朱家被人欺负,都是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饭桶,怎么就和你们是一家人?
骂够了,朱在铤只能颓然讪讪离开。
明天就是出兵的日子,今天却狂风如吼,冷风嗖嗖,鹅毛大雪,从天而降。
气温迅速下降,可怕的寒流吹过黄河,到了后半夜,河面就完全封冻了。
“大人,河面冻上了。”
申时行披着厚重的呢绒军服,站在河边眺望,茫茫的夜色,漫天的飞雪,他只能看到朦胧的一团,偶尔有点点亮光,那就是开封!
“过河吧!”
一声令下,吴兑亲自率领人马,分成三路,踏着冰面,快速冲到了对岸。
他们出现在开封城下的时候,正好是天色刚刚放亮,也是温度最低的时候,人们都躲在被窝里,舍不得出来。
专业的爆破小组,冲到了城下,点燃了火药,不到三分钟之后,古城开封就天摇地动,城门炸开。
吴兑一马当先,冲进了城中。
见到明军杀进来,叛军纷纷竖起了白旗,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