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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白圭(龟)吗!”唐毅笑道,大凡有些了不起的人物,出身都有异象,什么红光啊,香气啊,天降莲花,喜鹊鸣叫……自从唐毅入阁拜相之后,也有人说他出生的时候,有一颗大星分外明亮,一道星光射入唐家,香气三日不绝,有一仙长路过,言说此子那是文曲星下凡,辅政治国,贵不可言。
唐毅敢说,这话绝对是骗人的,唐慎早就提到过,他出生的时候,正好是阴雨天,别说星星,连月亮都看不到。
不过人们就是好这一口,唐毅也只能无可奈何。
张居正从小就顶着神童之名,他祖父张诚在他出生的前一天,梦到了水中爬出来一只白龟,分外欣喜,就给张居正起名叫白圭,直到入学,才改成了居正。
“大人,您可知道又为什么要改名字?“
“我哪知道张家的八卦!”唐毅随口道。
“唉,大人,都因为一个人。”
“谁?”
“辽王!”
唐毅惊得坐起来,“莫非张居正和辽王有仇?”
王寅点点头,“此事说起来话长了。”
辽王一脉本来是在大宁都司,和江陵天南地北,根本不挨着。直到朱棣撤销了大宁都司,辽王才被移国到了荆州。
张居正的祖父张诚从一个小吏,一直干到了县丞,老人从小教张居正念书,对他倾注了满腔心血,就在张居正九岁那一年,张诚被召入王府饮宴。直到半夜,才被人送了回来,只说张诚喝多了,等到张家人把他抬进来,却发现张诚嘴角带着血,牙关紧咬,脸色紫青,已经昏迷不醒。
傻瓜都知道不是喝醉了,赶快请来大夫抢救。
大夫也都束手无策,一直拖了三天,张诚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断断续续告诉家人,因为他不肯给辽王府方便,引来了辽王的不满。
在酒水之中,下了毒药,是辽王害死了他。
说完之后,张诚就吐血而亡,到死,他的眼睛都没有闭上。
祖父清廉为官,刚正不阿,竟然被辽王给害死,对张居正的影响不可谓不大,从此之后,张居正刻苦学习,少年登科,入选翰林院,拜在徐阶门下,转眼三十几年过去了,老辽王已经死了,换成了他的儿子,可是仇口依旧,甚至埋得更深了。
几十年前,张家不过是不起眼的小官,辽王是高高在上的藩王,如今张居正已经是排名第五的阁老,天子老师,手握重权,优势逆转,张居正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
王寅讲完了故事,唐毅吸了口气,“莫非辽王叛乱,里面还有故事不成?”
“没准!”沈明臣插嘴道:“张居正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物,他又掌着清丈田亩的大权,东南都在他的管辖之下,暗中下手,把辽王逼反了,没什么不可能的。”
王寅难得赞同,“句章说的有理,大人您看要不要?”
“要如何?”唐毅呵呵一笑,“随他去吧,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好巧不巧,我还推荐了张居正去平叛,活该辽王倒霉,反正他这些年没干什么好事情,死有余辜。”
大家权衡一下,的确为了辽王,和张居正闹翻,实在是不值得。
不过公报私仇,总是不好,茅坤建议派人盯紧了张居正,这家伙要用,可是也必须防着,免得他给唐毅惹麻烦。
唐毅把事情交给茅坤处置,没过多久,从江陵竟然传来了一封密信,送到了唐毅的手里。
“元辅,这是湖广巡抚洪朝选手书,说是务必要送到您的手上。”
唐毅迟疑一下,洪朝选啊,他是何人呢?
……
湖广江陵,张家府邸。
“洪朝选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入朝为官之后,依附严党,平步青云,严党倒了之后,又依附徐阁老,后来又攀上了高拱的门路,被超擢为湖广巡抚。”
张居正看着吏部的档案,十分感叹,洪朝选能在三位性格迥异的阁老手下,都得到重用,实在是道行不浅。
此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办事狠辣,手段残酷,是一条非常好的狗,他在刑部的时候,正好有个徐阶的仇人下狱,当时内阁之中,高拱坚持充军发配,徐阶没有和高拱争,就按照高胡子的意思拟票。
结果刑部愣是压了三个月不办,把徐阶的仇人活生生关死在了刑部大牢,弄得高胡子一点脾气都没有。洪朝选因此得以升任湖广巡抚。
张居正和巡江参将徐邦阳一起,带领大军五千杀到了江陵,张家在江陵是大族,加上城中还有长江航运公司的产业,里面有不少护送船只的保镖。
他们和里面的人联络之后,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了江陵,辽王朱宪?以下,参与谋反的五千多人,除了被打死的三千多之外,剩下的都被俘虏了,前后造反,一个月出头,而真正打仗的只有三天,比起伊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辽王被抓之后,不停大喊“洪朝选误我,洪朝选误我!”
张居正就皱了眉头,一旁他的父亲张文明丝毫没有迟疑,相反,显得兴奋无比。
“叔大啊,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张文明想起老父惨死,泪水横流,“你爷爷是横死的,死后都不能入祖坟,当年火化他老人家的时候,骸骨都是黑的!爹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还能报仇雪恨,可是老天爷都站在咱们家一边。三十多年了,我儿入阁拜相,辽王叛逆作乱,成了阶下囚。儿啊,无论如何,也要杀了辽王,替你爷爷讨回公道啊!”
张文明一边哭着,一边絮絮叨叨说着。张居正满心烦乱,他当然想报仇,可是他也拿不准主意,洪朝选到底在叛乱之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如果只是洪朝选还好,万一他背后牵连到了什么大人物,只怕就麻烦了。
“儿啊,你是不是不想提你爷爷报仇了?”张文明沉着脸怒道:“要是这样,为父可不答应!”
张居正思量再三,说道:“爹,孩儿自有主张,来人,立刻传我的命令,将巡抚洪朝选囚禁在巡抚衙门,不得见任何人。”
洪朝选身为三品封疆,要处置他,必须请旨定夺。
就在张居正向朝廷具本上书的时候,一封用鲜血写就的奏疏已经摆在了内阁诸公的面前。
“臣湖广布政使司参议董文寀冒死陈奏:阁臣张居正,罗织罪名,暗害宗室,辽王骤然听闻大罪十余项,惶恐惊惧,仓促起兵,张居正假借平叛之名,公报私仇,囚禁辽王一脉。巡抚洪朝选揭发张居正不臣之事,引来张居正记恨,罢官囚禁……臣以身家性命担保,所言无一字不实,恳请朝廷立刻罢免张居正,严查其罪!”
唐毅看完之后,脸沉得和秋水一般,莫非张太岳真的如此胆大包天?(。)
第986章 唐毅的判断(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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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洪朝选的密信,接着又有董文寀的血书,都指向了张居正,说他在辽王谋反一事上,有着不可推卸的罪责。
一个湖广巡抚,一个布政使司参议,两个都是红袍大员,分量不比寻常。
按理说唐毅还不至于如此轻信,只是他知道了张居正和辽王的旧怨,而且他也清楚张居正的为人,那家伙下起黑手,比自己还要狠辣决绝,区区藩王,根本不会放在他的眼睛里。而且别忘了,唐毅能想办法逼着伊王造反,张居正未必不敢对辽王下手。
要知道此时张居正担负着清丈田亩的重任,士绅这边徐阶被干掉了,如果再拿下一个辽王,整个东南的局面就会好很多。
于公于私,张居正都有足够的动机。
只是伊王先叛,接着辽王再叛,动静太大了,一个处置不好,内阁就会饱受责难……唐毅悚然一惊,莫非张居正还有第三个目的,他想要对自己下手?
想到这里,唐毅的心猛地一缩。
他和张居正之间,貌似推心置腹,实则只是针对新政变法,必须结盟合作而已,纯粹的利益结合。张居正有没有想法推翻自己,取而代之,还真不好说……再回头看看洪朝选还有董文寀的消息,唐毅心中的天平不断倾斜。
“高阁老,赵阁老,陈阁老,你们怎么看?”
赵贞吉脸色阴沉,他大声说道:“我以为董文寀素有清名,是个很守规矩的臣子,他上血书,非比寻常。而且辽王仓促举兵谋反,甚至连江陵都没有控制住,大军一到,土崩瓦解,显然并非蓄谋,如此看来,有人在里面扮演不光彩的角色,也就可以理解了。”
赵贞吉和张居正素来不睦,徐阶的案子张居正阳奉阴违,明着去慰问徐阶,实则把徐家弄得凄惨无比,从松江迁到了江西,背井离乡,多狠的心肠!老赵对张居正是一肚子火,不过他也不是信口胡说,董文寀很规矩,那不规矩的人就是张居正。
朝廷打官司素来如此,由于没法及时通讯联系,掌握不了最新的情况,结果就是谁都品行好,谁的评价高,谁就占着优势。显然张居正在天平上,不占任何优势。
高拱沉着脸,思量再三,“张太岳身为内阁大学士,执掌东南事务,位高权重,非比寻常。断然不能因为董文寀的一道弹章,就随意处置,我以为当立刻发急递,让张居正解释清楚。”
“高阁老,你觉得张子能解释清楚?”赵贞吉不无讥诮道。
高拱不甘示弱,“赵阁老,事关内阁颜面,我们可不能意气用事。”
赵贞吉把眼睛瞪圆,就要反驳。
唐毅摆摆手,“两位阁老稍安勿躁,我看就按照中玄公的意思……”
还没等唐毅说完,突然墙上的铜铃急促响起。
按照唐毅制定的规矩,内阁是军机重地,每位阁老的值房,除了几个心腹的中书舍人之外,其他人不准随便走动。
至于阁老会议,只有专职记录的官员可以参加,遇到了紧急情况,可以在外面拉响铜铃,只拉三遍,由主持会议的大学士决定是否终止会议,处理紧急情况。
唐毅眉头深锁,闷声道:“进来吧!”
大门打开,罗万化急匆匆跑进来,脑袋上都是汗。
“张阁老的折子到了。”
“快拿过来。”
几位阁老凑到了一起,快速浏览,张居正倒是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提到巡抚洪朝选可能与辽王谋反有牵连,现已将洪朝选囚禁,请求朝廷立刻下旨,严查洪朝选的案子。
“果不其然!”
赵贞吉一拍桌子,“元辅,高阁老,这回还有什么说的,张居正都承认董文寀的奏疏是真的,他果然囚禁了洪朝选!”
老夫子胡须乱抖,怒不可遏,“元辅,老夫当初就说过,张居正是个干吏不假,可是此人心术不正,做事不择手段,他挟怨报复,逼反了一镇藩王。有清正之臣,不满他的作为,就囚禁罢官,陷害忠良。如此小人,岂能容他,我提议立刻派人南下,押解张居正回京,听候发落。”赵贞吉顿了顿,又说道:“老夫不才,自告奋勇,还请首辅准许。”
高拱看了看张居正的奏疏,也傻眼了,好巧不巧,董文寀的话让人不能不信。朝廷要处置藩王不假,可是不能吃相太难看,逼着藩王造反,然后再把人家干掉。天下的宗藩还会有安宁之日吗?皇帝那里又怎么交代?
张太岳啊张太岳,你太冒进了。
“元辅,赵阁老执掌科道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