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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南直隶,湖广,江西,6家的产业几乎遍及东南,如果都算起来,手上掌握的田产要远远多于华亭徐家,只是他们比较聪明,家业分散,没有像徐家都集中在一起,看起来不那么显眼,却也是十足的大包子。
熟悉6家底细的人,还是非常清楚的,而且这些人垂涎三尺,恨不得把6家的产业一口吞掉。
尽管6炳在日,广结善缘,拼命卖好,可是锦衣卫本身就带着罪恶,利益面前,那点情谊算得了什么。
眼下6家还能维持,靠着两个人,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6炳的儿子6绎,一个就是6光祖,一文一武,也是相得益彰,如果能配合好,6家的繁荣还能维系,只是危机也出现了。
先是6绎,作为锦衣卫的头子,6炳的儿子,只要新君登基,他必然被换掉,那是不用考虑的,特务头子必然的下场,而这一天已经迫在眉睫。
6光祖之前倒是很不错,靠着踏实的政绩,进入吏部,担任郎中,吏部权柄最重,只要外放,或者高升一步,就能进入部堂巡抚一级,成为数得着的人物,6家的未来也就有希望了。
偏偏这个关头,因为人事的问题,一帮御史弹劾6光祖,把他调出了京城,本来是要去南京担任闲职,等同配,幸好当时苏州知府出了空缺,6光祖的资历也够了,加上他和唐毅一系关系不错,就被调到了苏州。
刚上任还没有半年,就遇到了大乱子,6光祖在吴太监被打死之后,没有果断动兵,而是仓皇逃出苏州,事后也是饱受压力,日子过得很不好。
“你的难处,无非是两头谁也得罪不起,内廷一言能定你们家的生死,那些商户大族,和你们往来密切,也不能闹翻了,所以你就装傻充愣,不闻不问,想要蒙混过关,我说的可对?”
6光祖是彻底领教了唐毅的厉害,这家伙不在苏州,却仿佛什么都亲眼所见一般,难怪当年6炳不惜折节下交,也要和唐毅绑在一起,果然非比寻常!
“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不敢强辩,只是下官以为,苏州城中,无业乱民,四方百姓极多,如果冒然出手,逼得工厂作坊停业,上百万没了生活来源,立时三刻,苏州就会大乱,唯有用拖字诀,这些日子苏州已经日趋平静,正是拖延之功啊!”
唐毅气得笑了起来,“我说与绳兄,你可真会往脸上贴金,苏州之所以安定下来,是因为我,因为五百万两的订单,让工厂都活了起来,工匠重新有了生意,他们才不闹事的!”
被人家当场戳破,6光祖很没有面子,他只能低着头,盯着两脚尖,仿佛要把朝靴看透,看到里面的臭脚丫子。
见他默然无语,唐毅也知道敲打的差不多了,换了一张笑脸。
“当年6太保照顾我很多,他也托付我照看6家,可毕竟这些年6家爬得太高了,看你们眼红的人太多了,我有心照顾,却力有未逮,这一点,我要向你们道歉。”
“岂敢岂敢!”6光祖反而羞愧了,连忙摆手,“大人如此说,真是让下官羞愧欲死,是我们6家子弟没有本事,却还想维持叔父的荣光,是我们不自量力,咎由自取。”
“唉,与绳兄,咱们索性把话挑明了,6家那么多的产业,你们守不住的,与其被别人强夺走,不如主动让出来。”
“什么!”
6光祖脸色狂变,唐毅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有心思要霸占6家的产业?立刻,警惕性就提到了最高点。
看他剑拔弩张的模样,唐毅总算明白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的意思了。
“与绳兄,我希望你们家把田产让出来,不用多,五十万亩,我给你折一成半的南洋公司股份。”唐毅笑道:“不止你们家,魏国公徐家,太仓王家,包括我们唐家。”
不理会惊骇不已的6光祖,唐毅负着手说道:“我已经把我爹,还有我名下的土地,以及所有唐家亲戚的田产都清理干净,一点不留,全都交出来。你们6家、王家、徐家,在东南历史悠久,盘根错节,比我们家的情况复杂太多,也不好全都交出来。魏国公徐鹏举答应拿出八十万亩田,另外还有不少山林,矿产,太仓王家拿出六十万亩,你们家是五十万亩,加上我们家,能凑到二百二十万亩。”
经过观察,唐毅看得一清二楚,东南的问题就在于过快的土地兼并,过快的城市化,逼迫失地的百姓涌入城市,而城市的需要的劳动力达到了饱和,就出现了遍地流民的问题,没有生活来源,流民们要么打短工乞讨,要么就卖儿卖女,把未成年的孩子送进工场……
唐毅比较推崇规模化经营,土地集中,长远来看是好事情,可什么事情都不能过,一旦过了限度,好事情就变成了坏事情。
眼下他就需要抑制兼并,还田于民。
这种事情,从古至今,做的人多了,可几乎没有成功的,毕竟从谁身上割肉,人家不跟你拼命啊!
相比起前辈们,唐毅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就是他握着东番岛,握着吕宋的庞大利益,可以进行交换。
即便如此,唐毅也要做到率先垂范,从自己家和媳妇家下手。
唐家这边,两个男人都是下不得狠手的,幸好唐慎把朱氏派回了太仓,这位姨娘绝对是女中的丈夫,巾帼不让须眉。
她在之前,就把那些所谓的唐家亲戚弄了一个门清,有谁是真的,有谁是冒认的,这些年他们又干了什么事情,捏住了把柄,朱氏把他们请到了家中,直接都给关到了跨院。谁老实交出霸占的田产,承认过错,放你出去,不承认,就在里面待着吧!
唐家的这帮亲戚闹啊,哭啊,喊啊,叫啊,朱氏连搭理都不搭理,她手下都是成国公府的人马,只听她一个人的命令,也不怕这些人跑了,一连饿了三天,唐家的亲戚再也受不了了,纷纷举手投降。
至于王家,负责清理田地的是王悦影的老娘,唐毅的岳母,那一位更是个狠茬子,而且还经验老道。
太仓王家,指望的是她丈夫王忬,还有两个儿子撑着家业,他们为官谨慎,战战兢兢,可是其他各支,明明没有顶用的,却比谁都贪婪,兼并田产,霸占土地,抢男霸女,无恶不作,这不是给家里头惹祸吗!
岳母大人直接写了几份状纸,把闹得最凶的几个族人直接送到了衙门。一下子震慑住了所有人,王家也含着泪,把田产吐了出来。
说实话,往自己身上下刀子,真难!
可是唐毅心里清楚,如果他的家族都守着田地,不愿意往海外开拓,别人凭什么跟着你冒险。
而且越早解决越好,要不了几年的时间,海外拓展看到了成效,这些人不但不会骂自己,还会拼命感激自己。
“与绳兄,多藏必厚亡,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道理,当然你的家里头或许会有反对,你告诉他们,煽动百姓闹事,当街击杀钦差,这个案子还没完,那五颗人头太轻了,我不介意多砍几个!”
6光祖点了点头,啥也不用说了。想想当初,6炳就评价过唐毅,这家伙表面谦和,实则狠辣决然,能对自己家人下手,他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带着满腹的惆怅,6光祖告辞了,他刚走,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位老者,唐毅连忙起身。
“老大人,让您见笑了。”
葛守礼呵呵一笑,“唐大人,你可真让老夫大开眼界啊,从铁公鸡身上愣是拔下了毛,厉害,厉害啊!”
葛守礼坐到了唐毅的对面,不无感慨,“这些日子,先是把老夫困在行辕,后来人虽然走了大半,老夫也舍不得离开。就是想不明白,好好的老百姓,怎么会那么疯癫,连钦差都敢杀,动不动就几万人聚在一起,这还是天堂一般的苏州吗?”
老前辈说话,唐毅默默听着。
“后来老夫暗中派人打听,总算是弄明白了,其中基于义愤,痛恨阉党者不多,甚至是非常少!是有人暗中怂恿,说什么朝廷在苏州滥征税赋,盘剥无度,才闹得苏州百姓生活艰难,作坊工场不得不降低工钱,错都在朝廷!老百姓不明真相,才被裹挟着闹事,弄得一不可收拾,这帮混账羔子,真是该杀!”
葛守礼气得嘭嘭直敲桌子,山羊胡来回乱晃。唐毅陪笑道:“老大人,那些人固然该杀,可您老却没有动手,晚辈要替苏州百姓,多谢前辈大恩!”
说着唐毅一躬到地,葛守礼眉头挑了挑,感叹道:“老夫的刀再快,又能砍得了几个人,安抚东南,就要看你唐大人的回春妙手了。”(。)8
第831章 他会战死的(加更)()
葛守礼一贯严肃,却难得开了回笑话,主要是他觉得唐毅这个年轻人真是不简单,这么多年,喊抑制土地兼并的人,如过江之鲫,可是多流于口号,根本落实不下去,归根到底,田地都把持在士人和藩王宗室的手里,他们又是大明的真正掌权者,壮士断腕,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还没等清丈土地呢,先就丢官罢职回家抱孩子了。?〈 ?网
偏偏唐毅就做到了,唐家和王家,还有魏国公和平湖6家,这四大家,一下子就吐出了二百多万亩的田地。
至少几十万户百姓能重新获得土地,有了生存依靠,实在是德政一桩。
葛守礼很欣赏唐毅,同样的,唐毅和此老接触,也觉得老头也有可爱的地方。
堂堂钦差大人,被一群乱民堵在行辕,他一没有下令杀人,二没有逃跑,三没有急着报复,秋后算账,光是这三条,葛守礼人如其名,是个敦厚长者!
虽然他和杨博关系密切,可并非不可交往的人物。想到历史上,葛守礼曾经在张居正陷害高拱的时候,挺身而出,保护了高拱,一件事,就足以看出葛守礼的为人。
现在看看,唐毅能从容处置,和葛守礼的不动如山有很大关系。
假如百姓闹事的时候,葛守礼跑了,乱民去追击,那事情可就大条了。吴太监活着的时候,是东厂的珰头,可死了,不过是一个臭奴婢而已,文官们甚至会暗暗拍手叫好。葛守礼却不同,那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大员,硕德元老,攻击他,就等于是对整个文官集团起挑战,绝对不能善了。
换个角度,老葛要是当时飙,动用人马,驱散百姓,抓捕幕后黑手,掀起大狱,苏州的民意,和朝廷的意志对撞,到时候稍有不慎,就会血流成河,不管结果如何,繁华的苏州都要一夜被打回原形,眼前的繁荣,都会像梦幻泡影,消失不见。
这么想来,葛守礼的确顾全了大局,他虽然没能处置苏州之乱,却没有让乱子继续扩大,也是难得。
“唐大人,不用给老夫擦胭脂抹粉了,一辈子就没这么丢人过!我是准备上书请辞,告老还乡了。”老头意兴阑珊道。
“别啊!”唐毅心说你要是撂挑子了,以后谁保护高胡子啊!
“老大人,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大明朝可不能没了您。”
“哈哈哈,没了谁都一样。”葛守礼笑道:“就算我不请辞,人家也不会放过我,闹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还不如自己滚蛋呢!”
老头子越是要走,唐毅越是不想放他。
作为晋党的关键人物,能拉住葛守礼,日后无论是对上了徐阶,还是分化晋党,瓦解杨博的势力,都有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