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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毅和老爹都愣了,“那个人我认识。”唐慎喃喃自语道:“他好像是国子监的司业,叫李清源,他怎么和道士打起来了?”
唐慎说着,就要去劝架,唐毅一把拉住他,用力扯进了府门。
“关门,赶快关门。”
家丁们手忙脚乱,把大门关上,唐慎气得一甩袖子,“行之,你这是干什么?好歹你也是二品大员,用在乎几个老道吗!”
唐毅苦笑道:“知己知彼,总要先弄清楚原因吧,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一事不如没有事!”唐慎一甩袖子,直接回书房了,把唐毅扔在了外面。
唐毅暗暗摇头,当我不想打抱不平啊?这时候出头,只是不把人逼上绝路,又怎么会闹一个天翻地覆?
“派两个人出去,把事情悄悄打听清楚了,回来报告。”
家丁领命而去,到了下午,总算是有了消息。
原来嘉靖招募三千童男童女,京城的百姓谁家愿意把孩子送进宫里啊,那不是往火坑里推吗?
这两年,在民间流传一本《西游记》,里面就有国王为了长生不老,用小孩子当药引子的桥段,瞬间满世界都说嘉靖要拿孩子炼药,制仙丹。
谁的孩子不宝贝!
家家户户,是能躲就躲,能藏就藏,十二三岁的,赶快成亲,小的藏在地窖里,可怜十来岁的孩子,在地窖里冻得浑身青紫,小命都没了半条,却不敢出声,生怕成了炼丹的药材。
冯绍辉折腾了三天,只抓到了五百多人,距离三千人的目标,差得好远,这家伙一怒之下,就下令手下的道士,满世界抓人,看到十岁左右的孩子,就抓起来。
偏巧国子监司业李清源的夫人带着八岁的儿子去买年货,一转身的功夫,就被两个道士把孩子抱走了。
李夫人也是硬气,拖着小脚,愣是追出了三条街道,鞋跑丢了,地上留下了一串带血的脚印。总算追上了一群押着孩子的道士,她像是不要命似的,冲上去,和道士拼命,用拳头打,用牙齿咬,路人看到之后,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加入追打的行列。
李清源正好从国子监回家吃饭,看得真切,眼睛都瞪裂了,他早年学过武术,连着打翻了三四个道士。
道士们见激起了众怒,吓得四散奔逃,其中有一伙就从唐府的门前经过,才有上面的那一幕!
儿子差点被抓走,是个人就要爆,李清源素来名声极好,他遭到了飞来横祸,本就沸腾的官场再也忍不住了,官吏们怒火滔天,谁也压不住了。
我们给老朱家辛辛苦苦做事,不给俸禄,好不容易有了点粮食,还被皇家的奴仆给偷走了:本来都气炸了肺,结果还变本加厉,连亲人都保不住,我们是来当官的,不是你老朱家养的牲口,想杀就杀,想吃就吃。
先是国子监,接着是六科,都察院,翰林院,詹事府,鸿胪寺,太常寺,太仆寺,六部……纷纷聚到了西苑,虽然大官没有出面,可是一下子来了二百多人,黑压压的一片,气势汹汹,李清源走在最前面,他浑身的血液都要炸了出来,白脸变得紫红,就在两个时辰前,他差点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怒火在胸膛奔涌,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他突然喉头痒,真臂高呼:“百官求见,请阁老赐见!”
两百多人跟着高声大呼,声震寰宇,惊得鸟儿腾空飞起,不知所措,连着呼了三遍,没有动静,李清源带头跪在了地上,伏地痛哭。官员们想起自己的遭遇,悲从中来,一起跟着痛哭,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老子死了,官吏们哭丧呢!
……
“左顺门啊!”王寅叹了口气,突然又兴奋起来,抬头看去,茅坤和沈明臣同样攥紧了拳头,唐毅离京两年多,实际上负责操盘唐党的就是他们。
西苑门前的那些官吏,其中三分之一都是唐党的成员,为了这一场豪赌,唐毅已经押上了所有的筹码。
“比起当年的左顺门,还是差了火候。”沈明臣不无担忧道:“靠着一帮小官,未必能赢啊?”
唐毅呵呵一笑,“放心吧,小官也有大用,再说了,还有一柄神剑呢!”(。)8
第790章 治安疏()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徐阶不停叨念着,心里头又气又恼,哪怕当年和唐毅斗法,几乎丢了辅的位置,徐阶也没有这么艰难过。{ <'网 他甚至都萌生退意,要是当年输了,做一个安乐公,也算是福气。
能生出如此荒谬的念头,可见眼下的事情有多难办!
李清源的儿子险些被抓走,百官凑到一起,有人提前告诉了徐阶,可没等他行动。妖道冯绍辉找到了嘉靖,告了一状,说京城官吏不配合征召灵兵,找不齐三千人,没法替陛下压阵,离着年越来越近,过了年三十,影响了陛下冲关,他也是无可奈何。
嘉靖把冯绍辉当成了救命稻草,立刻就勃然大怒,给石太监下命令,让他立刻动用东厂的人,务必征调足够的灵兵,交给冯仙长,随后又把徐阶叫了过去,一顿臭骂。
徐阶这个憋屈就不用说了,冯绍辉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他满大街抓人,连国子监司业李清源的儿子都差点成了灵兵,身为百官之师,徐阶就觉得像是被左右开弓,抽了一千个嘴巴子一般,打得晕头转向,满地找牙,狼狈透顶。
他有心说两句,可嘉靖半死不活,又撑不住了,骂完了人,就把他赶了出去。
刚到了万寿宫外,就听到一阵阵嚎哭一声,徐阶心头一沉,连忙用最快的度往外面跑,小太监们跟在后面,生怕老辅摔倒了,提心吊胆。离着禁门不远,李春芳跑了过来。
“师相,不太好办啊!”
徐阶停住了脚步,喘息了两口,“不好办也要办,陛下龙体欠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惊了圣驾。”
“知道了。”
李春芳搀着徐阶,到了外面,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足有二三百号,其中不少都是徐阶的学生,都跑了来,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一个个小脸青紫,鼻涕流得老长,当真是风流倜傥!
“哎呦,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徐阶满是责备道。
李清源跪爬了两步,仰起头,“师相,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弟子们都被糟蹋成这样了,还要身体干什么,不如干脆死了算了,也省得丢人现眼!”
他这么一说,耿定向满怀悲愤,也大声说道:“师相,天子脚下,妖道横行,公然抢夺孩童,与山贼土匪何异?京城尚且如此,两京一十三省,该是何等人间地狱,您老不能不管啊!”
“是啊,是啊,师相,阉竖猖狂,小人肆无忌惮,您老身为百官之师,天下之望,应该说话,劝谏陛下。”
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愤怒到了抓狂,纷纷嚷嚷着,徐阶也招架不住。他的鬓角都冒汗了,嘉靖刚刚昏迷过去,几十年如一日,服用各种丹药,嘉靖的身体和正常人完全不同,没准什么时候就醒过来,要是听到了外面的哭声,还不一定如何愤怒呢!
“唉,你们大家伙听老夫一言。”沉了沉气,语重心长道:“老夫知道你们心里委屈,可是君父如天,还请大家体谅朝廷的难处,老夫向你们保证,绝不会乱抓孩童,至于天津粮仓被烧一案,老夫会尽快给大家一个交代,让大家伙过一个安稳的年。”
见过众人无动于衷,徐阶咬了咬牙,“你们要是还不满意,老夫,老夫就给你们跪下了!”
徐阶撩袍子,作势欲跪,可吓坏了一旁的李春芳,他连忙搀扶,急得都哭了。
“你们想逼死师相吗?”
李清源等人被说的大红脸,毕竟徐阶的身份在那里,君臣父子,三纲五常,深入了每个人的骨子里,让他们公然忤逆徐阶,还没有那个胆子。
只好纷纷退去,眼看着众人散开,徐阶身体一阵摇晃,差点摔倒,李春芳赶快叫人抬轿子,把老徐送到了内阁,一顿抢救,自不必说。
……
“唉,虎头蛇尾,白费了一场好戏!”沈明臣不无感叹道:“真是丢人啊,几百号人,竟然被徐阶三言两语给打回来了,他们能干什么?”
王寅白了他一眼,“你还想怎样,把徐阶按倒,痛打一顿,还是冲进西苑,改朝换代?”
沈明臣讪讪苦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太不甘心啊,功亏一篑,一点用处没有啊!”
“怎么会没有!”
茅坤冷笑道:“徐阶用他的老面子,把众人逼退了,可是徐阶承诺的几条,要是做不到,百官必然迁怒华亭,到时候他恐怕没法轻易过关。”
“到时候,什么时候?”沈明臣不服气道:“万一拖了几个月,大家伙的气都泄了,又该如何?”
“不会的。”这回轮到唐毅说话了,“刚刚送来了消息,徐阶召见了户部尚书高耀。”
这几位都是人精儿,王寅立刻说道:“徐华亭是想把百官俸禄的事情先解决了?这倒是一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百官俸禄有了着落,就不会跟着起哄了,只是他要从哪里弄银子?”
唐毅呵呵一笑,“暂时还不清楚,咱们拭目以待吧。”
……
腊月二十三,正是百官俸禄的时候,天还不亮,一大帮官吏就跑到了户部的广济仓,等候放俸禄。
辰时一到准时粮,还真别说,这一次朝廷竟然如数放,有银子,有粮食,官吏们虽然不满,可见到了钱,却也没什么可说的。
大冷天,赶快回家,准备过年吧!
可是刚领了三四个人,轮到了国子监司业李清源,他接过了一袋银子,没急着装起来,而是倒在了手上。
放俸禄的官吏还赔笑说道:“请大人放心,都是上好的细丝银锭,绝不会出差错。”
李清源看了看,突然抓起一锭元宝,高高举起,声色俱厉!
“大家伙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齐刷刷看去,原来在银锭上竟然有一个戳子,凑到近前辨认,能看出“合盛元”三个字,有人还没明白,李清源却是狠狠一摔。
“诸位年兄年弟,诸位同僚,这是从商人手里借来的银子,朝廷没有银子了,就拿盐税抵押,换来了一百万两,这银子大家伙能要吗?”
一句话,全场都炸了。
说是官吏,其实还是科举考出来的文人,文人好什么,面子!
虽然唐学广为流传,官吏们不再耻于谈利,可是从商人手里借钱,还是让官员们感到极大地侮辱,士农工商,让一等人向四等人低头,指着他们的钱过年,每一个官员都脸上火辣辣的。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和户部的人就吵了起来,结果越吵火气越大,最后竟然变成了全武行,户部被打伤了好几个人,广济仓不得不提前关门。没有领到俸禄的官员一肚子火,如果说之前去西苑,大家火还仅仅是怨恨阉竖,痛恨妖道,这一次连徐阶和六部尚书都恨了起来。
好一个徐阁老,你身为辅,弄得国库空虚,没钱俸禄,竟然要向商人伸手借钱,简直是士林之耻,奇耻大辱!
这回是天王老子也压不住了,弹劾,一定要弹劾!
京城的官员纷纷上书,第一天就有五十多份弹章,送到了内阁,转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