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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第6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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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悦影惊呆了,这么多年,唐毅还没说过如此重话,莫非会有生命危险不成?

    “哥,咱们是一家人,生死与共,你,你要是出了事,我也活不了了,还不如死了干净!”王悦影伏在唐毅的胸前,泪水润湿了衣服。

    唐毅抚着妻子的头发,笑道:“傻丫头,哭什么哭,能杀死我的人还没出生呢,我是担心会对你们下手。你们要是走了,我孤身一个人,岂不是更容易逃走,京城里面,到处都是我的人,谁也奈何不了我的。”

    安慰了许久,王悦影总算是点了点头,她不是不懂事的人,只是发泄一下和丈夫分别的小不满。

    “哥,你放心吧,家里面我会好好看着的。”

    唐毅露出了大大的微笑,和妻儿告别,四轮马车载着唐毅,向京城飞奔而去。一路上唐毅不时探出头,观察路上的情况。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三三俩俩的流民,衣衫褴褛,拄着木棍,艰难前进。大冬天的,好些人只穿着草鞋,有的还赤着脚,用烂麻片裹着,腿上到处都是冻疮,好不可怜。

    离着京城越近,流民就越多,也就越凄惨。抱着孩子的妇人伏在丈夫的尸体边痛哭;摔倒的老人,还没有死去,就有人扑上来,抢走了破烂的衣服……流民们一无所有,却还有人打他们的主意。

    一群人贩子不停穿梭,挑选自己中意的对象。

    唐毅亲眼看到,一位母亲将自己的孩子卖给了人贩子,只换了两张巴掌大的烧饼。她的眼睛只剩下烧饼,亲身骨肉竟然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小男孩儿的哭喊声,她充耳不闻,急匆匆跑到路边,大口大口嚼着烧饼,结果刚吃了两口,旁边有一个年轻的难民伸手抢走了她的烧饼,掉头就跑。

    妇人疯了一样,没命地追击,小脚儿跑不快,她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来,烧饼就是她的命,比起儿子还要重要一百倍,最终她还是倒下了,再也爬不起来,而那个抢夺烧饼的少年,也被人打倒。

    抢饼的闹剧一直传递下去,不知道要倒下去几个人。

    饥饿把一切都扭曲了,就像是这个天下,一边是歌舞升平,朱门酒肉,一边是卖儿卖女,家破人亡……

    直到京城,唐毅再也没有掀开车帘,他不敢去看,人间地狱,不过如此。他仿佛看到了无数的流民,忍无可忍,他们愤然拿起武器,毫不留情地摧毁着一切,杀戮,摧残,流民像是洪水一般,吞没了奢华的宫殿,淹没了达官显贵的豪宅府邸。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文武大臣被拉下了云端,被流民的脚丫子踏成了肉泥,就在乾坤颠倒,混乱不堪的时候,一群野蛮人冲了进来,窃据了中原,神州大地,在他们的手上滑向地狱,几乎万劫不复……

    必须改变,再不改变,大家迟早都会完蛋!

    要想改变,就要从罪魁祸首算起,嘉靖,就是第一个要出来负责的!

    唐毅之前还在犹豫不决,反正嘉靖都没有多久好活了,哪怕海瑞不上书,等着他自然死亡,再收拾旧山河岂不是更容易,何必要冒险呢?

    只是如今唐毅不这么想了,嘉靖御极四十五年,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遍地烽火,要是不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后面的皇帝还会继续错下去,而且那些靠着逢迎天子的幸进小人,还会继续猖狂下去,不给嘉靖朝的错误盖棺定论,就没法除故布新,没法进行彻彻底底的改革。

    隆庆,万历两朝,高拱,张居正,前后十几年的变法,一切皆始于海瑞上书!

    唐毅的全盘谋划之中,海瑞上书,绝对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以此为契机,重新阐释君臣关系,打破君权独大,接下来的种种革新作为,才有合理性,才会深入人心。

    真是一盘大棋啊!

    唐毅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袋都要炸开了。

    “大人,到了。”

    “哦。”

    唐毅从马车上下来,来到的却不是他的府邸,而是老爹唐慎的家,年初的时候,朱氏又生了一个女儿,六月份的时候,朱氏带着一家人北上,住的宅子是成国公朱希忠给安排的,五进的院子,有一百多间房,离着唐毅的府邸只隔了两条街道,便宜舅舅还是很用心的,

    这还是唐毅第一次来,到了门前,他还有点犹豫,一想到里面住着几个比儿子还小的弟弟妹妹,脑袋就大了好几圈。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唐毅迈着沉重的步伐,总算是进了府邸,却发现只有老爹等在了二门。

    “她带着孩子们去她哥那了。”唐慎解释道:“正好咱们爷俩聊聊。”

    唐毅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爹,其实不用如此,多见几面,习惯就好了。”

    “你当是躲你啊!”唐慎叹了口气,拉着儿子,就到了书房,爷俩刚坐下,唐慎就说道:“你真不该这时候回京。”

    “月影也是这么说的。”唐毅叹口气,“您说我能看得下去吗?内忧外患,百病齐发,非出大乱子不可。”

    “已经出了!”唐慎没好气道。

    “怎么回事?”

    老唐怒气填胸,摇头苦笑道:“你知道天津的粮仓被烧了,五十万石粮食都没了?”

    “嗯,听说了,怎么会烧的那么惨?”唐毅好奇道。

    “唉!”唐慎一跺脚,“实话告诉你,粮仓根本没粮,烧不烧都是空的。”

    “什么!”

    唐毅惊得站了起来,老爹不会撒谎,只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那可是京城百官的禄米,谁那么大的狗胆,殷士儋是瞎子不成?

    “不关殷士儋的事情,是内廷,镇守太监康泰勾结仓库的官吏,盗卖粮食,由于这些禄米本来是供应宫中和京营的,殷士儋管不到。前些日子内阁请旨,准备将仓库多余的粮食转出来,供应京官禄米。”唐慎把两手一摊,“账面上有六十多万石粮食结余,实际上只有不到三万石,不放一把火,如何能过关?”(。)u

第789章 无需再忍() 
真是胆大包天,天包着胆,竟然敢盗卖禄米,还毁尸灭迹,换了谁也受不了。[  (  那些等着禄米下锅,眼睛绿的家伙还不被气炸了肺!

    “这个消息准确吗?“

    “八成错不了,是林润查到的。”

    “完了!”

    唐毅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林润可是他众多同科里面,本事最大的,担任御史言官多年,在他手里倒下的高官不下二十人,几乎是一击必杀,从不落空。此人办事老成,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既然是若雨兄查出来的,肯定是真的,不过事涉内廷,还是要压下来,不要弄得满城风雨才好,先过了年,再慢慢调查清楚。”唐毅思量着说道,多年为官的本能,让他拿出了最稳妥安全的办法。

    想不到的是老爹一脸的苦笑,莫非我说错了?唐毅疑惑地看着老爹。

    “你说的当然是正办,可是你忘了,那些禄米都是京官过年的救命粮,大家伙都眼巴眼望看着,突然被烧了,他们能答应吗?压得下去吗?早就满城风雨了,实不相瞒,把你姨娘打走,家里就剩你爹一个,我是准备上书。”

    唐慎双手按着大腿,身体微微前倾,十分诚恳说道:“行之,你爹身为右都御史,执掌风宪,我不能做个纸糊泥塑的摆设。都察院一百多号御史,其中不乏为官清廉,家境贫寒的,他们找到了我,纷纷诉苦,说三餐不济,无脸面对家人。爹不能袖手旁观啊,我必须上书,哪怕触怒了陛下,大不了我就回家!”

    唐慎还真不是说假话,父子两个都身居高位,难免会被别人说闲话,唐慎从进入官场那一天,就是替儿子冲锋陷阵,随时都准备退下来,哪知道越做越大,十几年间,竟然成了右都御史,二品大员,完全出了他的预料。要不是考虑儿子,考虑唐家,他早就不干,乐得逍遥自在了。

    眼下儿子还朝,必然会高升一步,唐慎完全可以自豪地说官位与我如浮云!

    其实想想也是,唐毅要是入了阁,当爹的还去给儿子报告公务不成?

    “别。”唐毅把脑袋摇晃的和拨浪鼓一样。

    “爹,您准备弹劾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镇守太监康泰,他盗卖粮食,当然死有余辜——难不成你和他也有关系?”唐慎惊问道。

    “没有。”唐毅连忙摆手,他这些年越爱惜羽毛,特别是著书立说,想要当圣人,还和臭不可闻的阉竖搅在一起,让人家怎么看你?再说了,以唐毅的身份,也就司礼监的几个珰头值得他搭理,寻常的镇守太监,连个臭虫都不如,唐毅岂会在乎他!

    只是唐毅满腹的思量,粮仓起火,绝对不简单。

    “爹,虽然说粮仓名义上殷士儋管不着,可身为天津的地头蛇,有人盗卖粮食,殷士儋会不知道?”

    “对啊!”

    一语点醒了唐慎,天津作为港口,担负着漕粮转运,供应京城的使命,唐毅当初就留下了一整套监督市场的体系。突然冒出了几十万石粮食,又怎么会没人追踪?唐慎犹豫了起来,“莫非,殷士儋也掺和其中?”

    “不不不。”唐毅连连摇头,“不会的,殷家这些年生意做的很大,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孩儿估计,应该是殷士儋不敢碰,故此才装聋作哑。”

    “堂堂巡抚,有什么不敢碰的?”唐慎稍微思索了一下,额头上竟然也冒出了冷汗,康泰不过是一个镇守太监,要是天高皇帝远也就算了,偏偏还在京城脚下,谁给他那么大的胆子,背后没有神仙掺和,鬼都不信!

    “内廷,皇帝啊!”

    唐慎突然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手指不自觉颤抖了起来,他还记得,当年严世蕃就曾经以填补窟窿为名,拉着内廷投资三泰票号,幸好被唐毅识破,转而将严严世蕃绳之以法。事后唐毅写信给老爹,说了经过,唐慎都觉得后怕,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要是查下去,触碰到了皇家禁忌,影响了皇帝圣誉,只怕儿子就要折进去了。

    这一次如果单纯是康泰贪财倒是好说,可万一是内廷授意的,会牵连到谁?嘉靖会如何反应?

    罢官无所谓,可是要牵连到家人呢?

    唐慎想到这里,急忙把袖子里的奏折拿了出来,二话没说,扔到了火盆里,烧成了一堆灰烬,他才长长出口气。又突然觉得有点怂,悻悻低下了头,胆怯道:“不会嫌你爹丢人吧?”

    “唉,您老人家还有上书的念头呢,儿子却是连这份奏疏都不敢写啊!”

    父子俩都情绪低落,唉声叹气。

    忽然,有家丁跑进来,说是府门外有人打架。

    好大的胆子,爷俩立刻起身,到了外面,却愣了,只见一群百姓,正追着几个道士痛打。打得最凶的是一个中年人,他揪着一个道士的胡须,用力一扯,拉下来几十根胡须,还带着一块肉皮,鲜血淋漓,疼得道士嗷嗷怪叫,他还不罢手,又是一脚,老道直接趴下来。

    后面的百姓涌上来,拳打脚踢,没一会儿,老道就没声音了。

    唐毅和老爹都愣了,“那个人我认识。”唐慎喃喃自语道:“他好像是国子监的司业,叫李清源,他怎么和道士打起来了?”

    唐慎说着,就要去劝架,唐毅一把拉住他,用力扯进了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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