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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除了少数精锐,战力总体还是比不上倭寇,但是明军有一点好处,就是不怕损失,杀敌八百,自损一千都是大胜,很快能得到补充,倭寇却没有这个便利。
按照俞大猷所说,现在双方已经进入了僵持期,如果能顺利开海,让更多的人有了工作,釜底抽薪,整个抗倭的势头儿就会扭转过来。
俞大猷十分感叹:“一想到倭寇平定有望,心里头是真高兴,可是也有些空落落的。”
“呵呵,俞老哥,你用害怕,以后的仗只会越来越多。”唐毅望着起伏的海水说道:“所谓倭寇之乱,其本质是海洋和陆地之争,我中华传承数千年,从来都是海陆并重,固然靠着海洋吃饭的人不占主流,但是总人数比起一般西夷小国还是要多得多!他们能开疆拓土,驰骋海上,没有理由我们做不到,总有一天,要让我们的旗号插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要让日月照耀之下,即为大明疆土!”
唐毅不断说着,俞大猷默默听着,说实话,他觉得唐毅都在胡说八道,可偏偏每一句都触动了他的心头,就像是天边的彩虹,在海面升起……真有那么一天,即便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船队进入了福建地面,这一天早晨,沐浴着初升的朝霞,在船队面前出现了连绵的陆地线,在岸边,有不少人正在翘着脚张望。
“来
了,总算来了!”
说话的正是泉州知府杨继盛,不过他很快就不是了,知府已经落到了唐毅身上,不过他也不用离开泉州,吏部的任命已经下达,杨继盛因为政绩卓著,被提拔为兴泉道参议,从四品,主管兴化、泉州、漳州三府,算是唐毅的半个上司。
其实这么安排,也算不得什么好心,摆明了是要把杨继盛按在福建,不让他动弹。但杨继盛倒是甘之如饴,当了地方官的几年,杨继盛变了许多,他依旧嫉恶如仇,依旧为民请命,可是他也知道很多事情要妥协,要学会刚柔相济,要重视人情往来……
就拿对唐毅的欢迎来说,杨继盛是不惜血本,泉州府,晋江县,大大小小,文武官吏,一个不少,全都到了码头。
致仕的官员,士绅,名流,地主,商人,能来的全都来了,甚至连府学和县学的学生都跑来凑热闹,争着一睹文曲星的风采。
当唐毅的船只靠岸,搭好了跳板,唐毅还没下来,杨继盛就疾步走了过来,和唐毅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行之,真是想不到,我们竟然能在泉州重逢!”
“椒山先生,晚生想起当年先生一路上的教诲,至今记忆犹新,获益匪浅。”
杨继盛连忙摆手,“行之又在说笑了,我的那些都是书生意气,说说可以,却当不得真,倒是行之说的才是办事的道理,这几年我磕磕绊绊的,总算发现往日自己太幼稚,太天真了!”
杨继盛拉着唐毅,手挽着手,来到了众官吏面前,杨继盛兴奋说道:“诸位,这就是大家朝思梦想的唐六元,唐大人!”
一听这话,在场官吏纷纷拜倒,口称:我等拜见府尊大人!
唐毅满脸笑容,正想请大家起来,却猛地发现一位又黑又瘦的官员,昂然站立,只是抱了抱拳,根本没有跪下。
他身边正好有两个下跪的家伙,这三个人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山”字型笔架。
没等唐毅说话,杨继盛脸沉了下来,心说你这家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海知县,你见了上官,为何不下跪?”
黑瘦的家伙昂然说道:“杨大人,太祖爷定下规矩,品级相仿,则东西对面,卑者躬身作揖,尊者抱拳还礼。若是品级相差二,三等,则卑者在下,尊者在上,依旧行作揖之礼,唐大人身为清贵翰林,熟知朝廷制度,不知道下官所行之礼,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这话说完,包括杨继盛在内,都像看白痴一样,在看着他,开什么玩笑,眼下是嘉靖朝,不是太祖爷的时候,讲究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你一个举人出身的县令,见到翰林出身的知府,竟然不下跪,你是要疯啊!
别人窃窃私议,唯独唐毅闪过强烈的惊骇,心里头都翻了天:“乖乖,海笔架不会就是这么来的吧,老子可不想成为海青天的陪衬啊!”(。)请访问m
第398章 副手()
杨继盛阴沉着脸十分的不痛快,不说他和唐毅的私交,光是唐毅一连串显赫的身份,他到了泉州开海,对于泉州士绅百姓来说,绝对是天上掉馅饼。要知道在宋元时期,泉州都是东方第一大港,商贸繁荣,万国云集,那是天下间最富庶的所在。
至今,在泉州的街头还能找到大量的青石建筑,风格与中原迥异,都是波斯和阿拉伯商人留下来的,斑斑痕迹,诉说着昔日的辉煌和繁荣。
试问哪个泉州的百姓不想着家乡重新繁盛,而唐毅就是大家伙的希望,对他客气点又能如何?
偏偏碰到了海瑞这个蒸不熟煮不烂的东西,不但当着众人面不磕头行礼,到了接风宴上,唐毅主动敬酒,这位倒好,竟然说什么不会喝酒,结果当场有人揭穿,说是海瑞就任知县的时候,喝过酒。
换成别人肯定羞愧难当,可海大人终究不是凡品,人家站起身,毫不畏惧说道:“福建青竹雅酒,二十年陈酿要二十两银子,多加一年就涨一两银子,如今这一坛看封口,是在嘉靖元年的窖藏,一坛酒至少要三十五两银子,几乎和一个知县一年的俸禄相当,这就我海瑞喝不起!”
话说到了这份上,就够瞧的了,可人家海瑞还不罢手,竟然对着唐毅深深一躬,而后说道:“府尊大人乃是亘古以来,第一位六首魁元,读书人的表率,又承蒙天恩,牧守一方,万千读书人瞩目,无不将大人视作榜样,大人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在效仿。大人喜好节俭,则众人皆以节俭为美,大人铺张浪费,饮一坛酒数十两银子。吃一道菜十几两银子,这几桌酒席不多,就是几十户百姓一年的花销,让其他人看在眼里。又会如何想?下官斗胆,请大人厉行节俭,以正士林风气。”
嚯!
如果说不下跪只是狂狷,这回可好,直接开口教训上了。你又不是师长,有什么资格?
不客气地说,你海瑞算什么东西,除了年纪之外,没有一样能比得上唐毅的,你竟然大言不惭,身为下属管教上官,你把自己摆在了什么地方!
大家伙的目光刷的一下,都落在了唐毅身上,少年得志。谁能没有一点脾气,就不信唐毅能忍住不发飙,看来接风宴有好戏看了。
杨继盛更是气得脸色铁青,就要痛骂海瑞,哪知道唐毅一把拉住了他。
“呵呵,海知县说的没错,节俭是历代的美德吗!但是今天故友相见,又是同僚初次相聚,太过寒酸了也不好。这样吧,把接风宴的花费记在我的名下。不用走公账,海知县你以为如何啊?”
海瑞眉头挑了挑,勉强点头道:“大人闻过即改,海瑞佩服之极。下官多有冒犯,还请大人海涵。”
唐毅呵呵笑道:“不妨事,唐某虽然身为知府,但是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两眼一抹黑,还要仰赖诸位同僚扶持。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大家伙只管开诚布公,都说出来。”
这一番说完,大家都一起称赞府尊大人心胸开阔,不骄不躁,令人钦佩。虽然好话不断,但被海瑞一闹,酒也没了滋味,菜也不对胃口。
吃了没一会儿,众人就纷纷告辞,回去的路上还不停议论,多数都骂海瑞不知好歹,称赞府尊大人海量容人,不愧是六首魁元,文曲星下凡,真是有风度!
他们不知道,唐毅此时也在大呼侥幸,心说状元算个球,就算历史上真正的六首黄观,知道的有几个?别说黄观,嘉靖,严嵩,徐阶,陆炳,这些大人物,加起来恐怕都没有海瑞的名头响亮,恐怕只有张居正和戚继光能和海笔架争锋。
要真是自己在酒席宴前和海瑞闹翻了,保证日后的戏台上有一出“海青天教训小状元”,自己啊,就成了衬托正面人物的丑角了。
杨继盛不知道唐毅的心思,他只是气愤异常,就好像要爆炸的气球。
“海瑞这个东西真不知道好歹,妄我推荐他接任晋江知县,真是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唐毅一愣,忙问道:“椒山先生,海瑞是你推荐的?”
杨继盛脸色发苦,点了点头,“收到你的信,说是要在泉州开海,我琢磨着要找几个清廉干吏帮忙。这个海瑞是广东琼州的人,天涯海角的蛮子,举人出身,三年前出任福建南平的教谕,为官清廉,教导学生有法,县学的成绩提高很快。我琢磨着这个人和闽浙的士绅没什么瓜葛,纵使有些小脾气,也是可以利用的,就让他接晋江的知县,哪知道这家伙竟然如此狂妄嚣张,目无尊长,简直可杀不可留!”杨继盛咬着牙说道:“行之,也不用你出面,我请的神,我送走,我这就去写奏疏,弹劾海瑞,让他滚回老家晒太阳吧!”
“别啊!”
唐毅激动地跳起,连忙拉住了杨继盛,“我说椒山先生,你要是不想在奸佞啊,宵小一类的传记里面,找到自己的名字,最好别得罪海瑞。”
杨继盛气得笑了起来,“行之,你也太高抬他了吧,三十几岁的老举人,区区一个七品县令,他算个什么东西,还真成了狗头金了?”
唐毅摇摇头,“椒山先生,你要是不信就上大街问问,是知道李白的人多,还是知道唐明皇的多?像海瑞这种锋芒毕露的人物,就是口袋里的锥子,早晚会露出锋芒的,挡都挡不住。”
杨继盛嘴角抽搐了两下,苦笑道:“行之,海瑞可是你的属下,他这个德行,日后可有你的苦头吃。”
“呵呵,椒山先生,你先坐下来。”唐毅笑道:“海瑞这个人,固然有锋芒,但是他是一柄双刃剑,用好了就是克敌制胜的利器,我这次来开海,看起来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实则是凶恶异常。您久在福建,想必知道的更清楚吧?”
提到了开海,杨继盛不由得点了点头。
“行之,数月之前,我就给荆川先生写过信,提起福建的事情。开海对东南的士绅商人,乃至普通的百姓,都是好事情,只要朝廷那边摆平了,就没人敢明面反对。但是,开海之后,却触怒了把持走私的大海商。这帮人平时隐藏在世家背后,不显山不露水,但是手段残酷,实力惊人,这几年福建各府,被杀的知县乃至知府,比南直隶和浙江加起来都多,他们之中不少都是不听从大海商的命令,结果被人家假手倭寇干掉的。”杨继盛叹了口气:“行之,依我看,开海容易,但是治闽难啊!”
杨继盛这番话正好说到了唐毅的心坎上,他来的时候就仔细
分析过,倭寇最初的时候,的确是很多大家族走私获利的途径,各地的世家都给倭寇通风报信,帮着他们壮大。
但是随着倭寇越来越强大,合作关系就变了味。倭寇到处抢掠杀伤,弄得海路断绝,各大家族损失惨重。
而另外呢,一些和倭寇关系密切,手上握着船队的超级海商,他们利用自己的势力,垄断海贸。那些掌握田地,作坊的士绅商人不得不仰人鼻息,忍受残酷的盘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