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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当时胡彬不在,陈梦鹤又招待魏良辅和唐毅,事情就传到了同知孙雅芳的耳朵里。老孙并没有见猎心喜,而是压了下来,悄悄告诉了胡彬。
得到消息的胡彬同样没有喜悦,而是把儿子叫过来,左右开弓,狠狠抽了一顿巴掌。
“糊涂,愚蠢,蠢得不可救药!逆子,你知不知道,陈梦鹤已经不让你爹审这个案子了!”
“怎么会?”胡辉也吓傻了。
难怪胡彬生气,通倭的罪名的确够大,可是同样也意味着案子会成倍扩大,不光是陈梦鹤会插手,甚至会惊动苏州府,乃至巡抚。一旦案子闹大了,就不是胡彬这个程度的能压得住。
痛骂了儿子之后,胡彬懒得搭理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思考对策。胡辉狼狈地跑到了小酒馆,和韩童撞见,胡辉贪酒,量还不大,喝了几杯,就管不住嘴巴。
“都怪那个姓唐的臭小子,要不是他,我爹也不会被知州大人训斥,还丢了审案的权力,这下子全都完了。”
“姓唐的小子?他叫什么?”韩童对唐字十分的敏感。
胡辉倒是没去春芳楼,随口说道:“我怎么知道,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弄的,竟然请来了魏良辅帮忙,那个老棺材皮也是的,仨鼻孔多出一口气!”
“是唐毅!”
韩童失声叫道,简直如获至宝,自己被士林痛骂,又没脸见万大公子,不都是这小子害的,如果能抓住他的把柄,把他弄倒了,不就能咸鱼翻身了……
韩童越想越高兴,急忙询问情况,胡辉嘴上没把门的,渐渐都说了。
原来胡彬通过雷七的手下知道有人帮着他算账,胡彬就怀恨在心,后来更是听说雷七手上有他的罪证,胡彬又越发担心,生怕藏在了这个神秘的账房手里。
他急忙派人调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雷七在这段时间,除了太仓之外,就只去了刘河堡,刘河堡地方不大,账房先生更少,很容易就找到了方账房和葛账房。见到了官差,这两位就腿软了,自然供出了唐毅和吴天成。
这才有火烧竹楼,跑到唐家拿人这些后续事情。
韩童听完之后,眼前突然一亮,大笑道:“胡老弟,这下子咱们都有救了!”
“咱们?我听不懂。”胡辉茫然说道。
“哈哈哈,贤弟,胡大人发愁,那是因为唐毅背后有魏良辅,可是只要能找一个比魏良辅还有实力的,就不用怕了!”
胡辉翻翻眼皮,不屑道:“韩兄,你喝多了吧,太仓还有谁比魏良辅名头更大,那可是从二品致仕的官员!”
“从二品,好大的官啊!”韩童突然大笑道:“比起二品太宰如何?”
……
唐毅被五花大绑,胡彬为了羞臊他,专门走热闹的街道,大庭广众之下,不少人都探头缩脑地看着,有人还认出来了,忍不住惊呼道:“这不是唐神童吗?”
“啊,就是‘人生如之如初见’的那位?他犯了什么罪啊?”
“谁知道啊,世事无常啊!”
大家议论纷纷,胡彬一脸的得意,突然走过一个街角,有个黑影向胡彬猛扑过来。
“胡大人,你还我的女儿,快还我的女儿啊!那丫头老实本分,她不会逃跑的,准是你把她藏起来了,还我的女儿啊!”
没恶心到唐毅,倒是先恶心自己了。胡彬不耐烦地挥手,怒斥道:“快把这个疯子带走!”几个官差拖着这个比要饭花子好不了多少的家伙往胡同里走,凄凉的喊声不绝于耳。
唐毅一直注意着胡彬的表情,老花子冲出来的一刹那,胡彬眼中竟然闪过了一丝恐惧,他到底在怕什么啊?
第37章 出其不意()
治下出了通倭大案,陈梦鹤愁得一夜之间,差点白了头,尤其是当孙雅芳告诉他唐毅和通倭之人有牵连的时候,陈梦鹤几乎昏倒,第一反应就是绝不可能。
“唐毅聪明机智,又是魏老大人的学生,前途无量,他怎么会和倭寇扯上关系,绝不可能,绝不可能!”陈梦鹤连连摇头。
孙雅芳人老成精,叹道:“堂尊,卑职也是这么看的,只是历来通倭的案子都非同小可,不能不慎重!”
“唉!”
陈梦鹤深深吸了口气,五官都扭曲到一起了,怕麻烦,怕麻烦,还来了一个**烦!
“孙老,你在太仓最久,经验丰富,这类的案子应该怎么办?”陈梦鹤认真地问道。
孙雅芳暗暗高兴,别看陈梦鹤是翰林出身,你科举考得再好也没用,不还是要听老夫摆布。
把得意藏在心头,孙雅芳妆模作样,想了半天,说道:“大人,卑职以为必须快刀斩乱麻,把案情厘清。巡按大人就要到了,若是他来之后,您把案情弄的清清楚楚,人犯都绳之以法,上报朝廷,也是功劳一件。”
言下之意,你要是办不好,巡按大人没准就要弹劾您了。
别看巡按御史只有七品,但是上至封疆大吏,下至末品小吏,都要受其监督,权柄重的很。
陈梦鹤果然点头同意,说道:“就按你说的办,立刻升堂,不过本官还觉得唐毅是冤枉的。”
“那就更好了,堂尊正好给他洗清冤屈。”孙雅芳嘴上说道,可是他的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要快刀斩乱麻,就是不给唐毅反应的时间,一个小娃娃再厉害,能有多大的本事,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翻案,他们已经挖好了坑,就等着唐毅跳进去。
一旦这个所谓唐神童和倭寇牵连起来,陈梦鹤和魏良辅怕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太仓知州的位置就空了出来,说不定还能高升一步呢!
孙雅芳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不过他也留了一手,并没有亲自冲在第一线,而是把主攻手的任务交给了胡彬。
“威……武……”
大老爷升堂,陈梦鹤端坐在中间,左右陪伴着同知孙雅芳,判官胡彬,还有吏目、班头等人,一个个拧眉瞪眼。两排皂隶手里握着水火棍,敲击着地面,堂口摆着老虎凳、夹棍、皮鞭等等刑具,看起来真令人毛骨悚然。
“师父,我这两条腿怎么不好使了啊!”吴天成苦着脸说道。
唐毅轻笑了一声,在他的耳边说道:“告诉你,我的腿也软了!”
“啊,师父都没招了,我还有什么咒念啊!”吴天成不停哀嚎,带着一肚子苦水,唐毅,老爹,还有吴天成三个都被押上了大堂。
两旁衙役用力敲着地面,胡彬朗声说道:“罪犯见了大人,还不下跪!”吴天成就要跪下,唐秀才却来了脾气,反正都这样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老子有什么好怕的!
“启禀老父母,学生有功名在身,不必下跪,而且还请老父母将学生刑具除去,坐下问话。”
没等陈梦鹤说话,胡彬就冷笑道:“好一个唐秀才,你勾结倭寇,罪不容诛,还想坐着,真是做梦!堂尊,卑职以为罪犯顽劣成性,理应先打二十大棍,杀杀威风!”
衙门的水火棍,一头方的一头圆的,有胳膊粗细,别说唐秀才那么单薄的身体,就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挨二十棍子,也受不了啊。
陈梦鹤摇头说道:“不好吧,还没有定罪,士林尊严要紧,先除去他的刑具,再给个座位。对了,唐神童也一样的待遇。”
胡彬还想争,却现孙雅芳微不可查地摇头,他索性闭上了嘴。
差役遵照大人吩咐,给唐毅和老爹去了手铐,又拿来了条凳,让两个人坐下,至于吴天成,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只能跪在地上。
陈梦鹤示意胡彬,让他问,胡彬迈步站出来,盯着唐毅父子,仿佛像猎人看到了猎物。
“启禀堂尊,卑职奉命调查雷七杀妻一案,昨日在雷七的城南别院现一处地窖,其中藏匿刀剑武器三百余件,另有书信十余封,根据下官查证,都是雷七和倭寇之间的通信,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至于唐毅吗……”胡彬冷笑道:“他曾经帮着雷七做事,还拿过银子,卑职怀疑他和倭寇同样有联系。尤其是此人又混迹士林,居心叵测,一旦给倭寇通风报信,太仓必定危险,到时候大人的安危也怕不保啊!”
什么叫阴险,这就是阴险!
近几年来,倭寇在东南沿海越闹越大,烧杀抢掠,无所不作,罪行累累。上至官吏,下至百姓,对倭寇都是又恨又怕。只要和倭寇扯上了关系,不说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也差不了许多。
胡彬这么说,就是想把唐毅至于死地!
“真够狠的,想要小爷的命,就看咱们谁能斗得过谁?”此时的唐毅浑身上下燃起来熊熊斗志,他不等陈梦鹤说话,直接开口道:“老父母在上,小子认为胡大人不愧姓,胡说八道的胡!”
“小子,你敢辱骂本官!来人,掌嘴!”胡彬怒吼道,两旁的衙役就要动手,陈梦鹤急忙摆手,拦住了他们。
陈梦鹤语带着犹豫,问道:“唐毅,你和雷七之间,可有关系?”
“小子不敢欺骗老父母,雷七曾经让我帮他算过账目,不过五天时间而已。”唐毅知道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少,瞒着也没用。
“只有五天时间,雷七岂会把要命的事情告诉他?胡判官,你可有别的佐证?”陈梦鹤也不傻,疑惑问道。
胡彬急忙拱手,说道:“启禀堂尊,卑职有两个证人。”
“把他们带上来。”
不多一时,衙役押着两个人走上来,前面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年汉子,体格雄健,只是眼眶青,眼圈泛红,纵情酒色的样子。身后跟着的是方账房,两个人上来之后,就跪在了堂上。
“说吧,你们都知道什么?”胡彬问道。
“启禀大人,小的张环,曾在雷七手下做事,听他提起过,曾经给一个叫唐毅的年轻人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啊!
一听这话,在场都吸了口冷气,知州陈梦鹤一年的俸禄不过五十两,二百两可相当于四年啊,唐毅这小子何德何能,能值二百两银子!
看着大家疑窦丛生,胡彬得意地笑道:“方账房,你也说说吧。”
方账房上了堂两腿软,颤抖着说道:“启禀大人,小的见过唐毅在码头和雷七见面,往来频繁。”
陈梦鹤眉头紧皱,问道:“唐毅,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
“是真的,可是……”
“还想狡辩吗?”胡彬用手一指,得意道:“唐毅,你小小年纪,有什么本事,能让雷七给你二百两银子?肯定是替他充当眼线,探听消息,你还敢抵赖不成!”
唐毅此时后背都湿透了,他总算是领略了胡彬的厉害。张环和方账房所说都是真的,只是这个真的都是打折的,张环只说唐毅拿了二百两,方账房只说唐毅见过雷七,就造成了唐毅和雷七有不可告人的勾当的嫌疑,有时候打了折的真话比假话更可怕!
当然了,唐毅也可以反驳,指出他们的漏洞,只是……唐毅偷眼看了看胡彬,这家伙一脸智珠在握的模样,骤然警觉。
只要反驳,必然说出雷七求他算账的事情,又涉及到杀妻的案子。偏偏那个案子已经判了秋后问斩,光凭着自己一张嘴,想要推翻绝对不可能。
如此一来,今天过堂就没有任何成果,事情就会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