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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仁问想起自己在高句丽王宫中被软禁的那些日子,一时间恨得牙痒痒的。凭什么他只能看着那间狭窄又不舒服的房子和那些冷冰冰仆人的脸色,而金政明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却能够被李贤视为上宾招待得无微不至?
于是,他立刻提出道:“舅舅,若是太子得大唐襄助,或是向大唐做出什么承诺……”
那边金钦纯同样是满肚子不安:“大哥,这雍王亲自将太子送回来……”
带着这些未解之谜,金庾信带着金钦纯和金仁问亲自出面迎接了李贤等人一行。出乎他们的意料,作为大唐亲王兼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贤带的随从很不符合他的身份——充其量也不过是三四百人亲兵,难道他就一点都不担心会在路上遭到劫杀?
不但如此,下马之后的李贤甚至和金政明并肩而行,那亲密交谈的模样简直像是一对兄弟,就差没有勾肩搭背了。金庾信金仁问对此还有些准备,金钦纯则是瞪大了眼睛,实在想不明白这位在国内也不过风评平平的太子怎么会得到李贤的青眼相加。
话虽如此,这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无非都是些没营养的恭维、颂圣、慰问或是祝福,总而言之,在这种场合下头说的话,人人都知道过后就有如烟雾一般消散无踪,谁也不会当真。而鉴于在场的三位姓金的国人从辈份上来说都是他的长辈,因此金政明则是摆出了谦逊的低姿态,说话得体,竟是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毫无意义的寒暄之后,金钦纯终于忍不住试探了一句:“雍王料理辽东道军事,可谓是日理万机,为了送太子专程来这么一趟,实在是让我等过意不去。”
“咳,什么日理万机,我也就是担一个名义,事情有的是人去做,哪里用得着我操心?”李贤懒洋洋地一挥手,又笑容可掬地冲金仁问点了点头,见这一位忽然面色发白,他那脸上的笑容登时更灿烂了,“我和政明太子一见如故,送一送也是应当的。再说了,如今不好好抽空消遣一下,这之后忙起来可就是真没空了。”
金钦纯觉着能和金政明混在一起的人,大约能干不到哪里去,听到这最后一句以后会忙也没生出多大联想,而金庾信金仁问根本不相信李贤真是个游手好闲的“闲王”,此时的思维可谓是快速转动,一下子联想到了诸多乱七八糟的可能性。可是,还不等他们再设法试探一下,李贤就自己交底了。
“这百济……不对,应该是熊津驻军多年未回,父皇决定重新征调三万人前来调防,依然以刘相公主持熊津防务。至于这高句丽撤军的事情似乎也要暂缓,有消息说要将辽东之民内迁,然后把河北道的百姓迁入辽东,从此之后,高句丽和我大唐就是一家了。”
又是五雷轰顶!一时间,三个年纪加在一块超过一百五十岁的人全都给震得动弹不得,金庾信嘴里发苦,金仁问心里发酸,至于金钦纯根本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新罗地处半岛之东,百济地处新罗之西,往日百济强盛的时候,他们想到大唐去也得费尽千辛万苦,当初千方百计联络大唐从海路进发,就是为了把这块地纳入囊中。
结果,大唐固然是把百济连根拔起,结果却不肯走了,还主持了什么见鬼的盟约。谁愿意和百济结盟,他们要的是土地,是能够让新罗扩张的土地!这百济大唐不肯吐出来也就算了,可是迁出高句丽百姓,再把河东道百姓迁进来,这不是绝户计么?
正因为如此,除了金政明一路上照旧没心没肺地和李贤谈得兴起,其他三人全都没了任何说话的心情,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消化一下这个事实。而金仁问无意间一瞥李贤的随从,却发现了一个刚刚没注意到的人,那眉头更是紧紧皱起,因为他看到的人是泉献诚!而这位高句丽贵公子的锦袍纹路,似乎和他们刚刚从金同善手中掰出来的一模一样!
泉献诚对于今天的新罗军营一日游很不解,奈何李贤亲自来邀,他老爹又想到今后就要成为货真价实的唐人,不好不顺着人家雍王的心意,遂一口答应了下来。如今在周围那些诡异的目光下,他只觉得浑身不舒服,继而又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这可是在人家的军营里头,李贤只带了三四百人,这要是新罗一下子翻脸……他猛地脸色发白,不安地四处转头打量了一下,见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一点,他不觉更是焦躁了起来。正在这当口,他猛地发现金仁问正死死盯着他直瞧。他可不觉得人家是在看自己的衣服,只认为对方真的别有用心,一时间正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这个险地。
可是,他看见的只是程伯虎和李敬业勾肩搭背笑眯眯地在说闲话,薛丁山漫不经心地在打量天上的飞鸟,慕容复正在好奇地参观人家的军营,霍怀恩倒是尽着亲兵头子的职责,但那眼神怎么也不像是满怀提防……至于李贤就更别提了,根本就是像游山玩水似的!
说李贤是游山玩水实在是过分了一些,他眼下确确实实正在参观新罗军征北大本营,顺便也没少往心里头记东西——尽管只是表面现象,但还是有参考价值,至少大约有多少人,他还是能看出来的。想想在这次辽东战役中,新罗也虽说是在磨洋工,可也多少出了力,就是这兵力调配和粮草,花销可是也不少。
他一面想一面摩挲了一下好几天没有清理的胡须茬,心中想道:听了刚刚的话,他们究竟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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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冒险,还是退缩?()
睁着眼睛说瞎话,或者说,能够面不改色地把一件绝不可能的事情说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这就是李贤最大的本事。早年靠着这忽悠的本事,他不知道骗了多少人入彀,甚至就连他的至尊爹娘都不曾幸免过,如今面对的场合那就完全是小阵仗而已。
所以,别人在那边旁敲侧击,他偏偏顾左右而言他,再也不说什么辽东熊津之事,只是在那里七拐八绕说些乱七八糟的,把金政明送到了地方便准备上马走人。结果,金庾信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那股难以名状的惊悸,亲自出面把李贤留了下来。
至于用的借口么……很简单,那就是请大唐辽东道行军大总管雍王李贤阁下指导工作。天知道这里的三位金姓将领打过的大仗小仗很可能比李贤吃过的饭还多,说出这话时偏偏还能够面不改色。不过,让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是,面对这种绝不合理的要求,金政明竟是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在旁边撺掇了一句,于是,李贤歪头思量片刻就爽快地答应了。
他答应,但有人却不干了,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自然就是泉献诚。刚刚这一路虽然是走马观花,可就是这么随便看看,他也发现此城中少说也有新罗军五六千人,换言之,李贤这么一丁点护卫甚至不够人家两下吃的。就算再精锐,毕竟好汉架不住人多,到时候就算他侥幸逃出去,这要是丢了主帅,他辛辛苦苦劝说父亲投大唐的苦心就白费了。
“雍王殿下,平壤城中还有不少军务和政事等着您处置!”看到李贤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泉献诚不禁头痛至极,绞尽脑汁终于又想到了一个借口,“算算陛下的圣旨也快要到了,倘若中使找不到人……”
这家伙怎么这么啰嗦,难道不知道今儿个只不过是带上他当龙套兼诱饵的么?
李贤一面想一面没好气地打断了泉献诚苦口婆心的相劝:“泉将军放心,这就算有中使来,好歹还是有人接的,再说我这不是为了公务么?”
金庾信唯恐李贤被泉献诚给劝走,闻言自是连忙附和。这土城虽说是军营没什么好招待的,虽说有一小撮特权分子夹带女人,但料想李贤在中原那富贵地方呆惯了,也不会在意这些,好在他脑筋转得快,一下子就想到军中不少人也已经闲得发慌了,便提出今天会有一场比武大会。
比武大会?我们怎么没听说过?金钦纯和金仁问同时愣住了,可看见老当益壮的金庾信说得信誓旦旦,他们只得也在那里点头。等到兴致盎然的李贤提出待会要亲临观瞻,他们这才恍然大悟——姜还是老的辣,这么个简简单单的办法,至少在所谓的指导工作之后让李贤再留个半天,以方便他们想办法。
于是,金仁问趁人不备赶紧溜去准备比武大会事宜了。为了好看精彩,这回非得在精锐中好好挑选一拨人,当然,顺带还要找幕僚商量一下主意。天哪,倘若大唐真的准备派兵常驻百济和高句丽进行“扶助”,那么他们这仗就完全白打,而且情况不是更好而是更糟!
由于金仁问动作快,所以李贤这一行人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有人以无比谦逊的态度请求他指导工作,甚至还有不那么聪明的直接搬出厚厚一叠帐册,让金庾信和金钦纯很是无语。而李贤多半时间都是笑眯眯地和人亲切拉拉家常,这一路走过去,人人都在暗中道是这位尊贵的大唐亲王丝毫没有架子,完全没想到李贤完全是搬后世领导亲民的那一套。
不就是亲切慰问外国友人么?他一面在肚子里嘀咕,一面笑容可掬地和人家握手……不,应该是点头称赞一下,这还不是他的拿手好戏?这走着走着,金政明终于也学会了这一招,李贤干脆就把这位新罗太子推到台前去了。
李贤演戏的时候全神贯注,李敬业等人却是无聊得要死,就差呵欠连天抱怨连连了。倒是慕容复一直在便宜师傅后头聚精会神地观察着,直到觉得有人在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方才移开了目光,一见是李敬业,他顿时愣了一愣。
“你小子还真是精明,敢情你知道你师傅准备把你留在辽东?”
留在辽东?这什么意思?慕容复被李敬业的话说得莫名其妙,见程伯虎也瞅着他直乐,一向冷淡的薛丁山笑眯眯的,而近在咫尺的霍怀恩也在那里意味深长地瞧他,他不禁愈发茫然。还没想通究竟是怎么回事,程伯虎便如同老鹰捉小鸡似的把他从马背上挟了过来。
顺便提一句,程伯虎如今身长七尺,所骑的马也是最最高大的幽蓟马,凭借他的巨力和身长,慕容复还真是毫无抗拒之力。
“听说你大哥明年就要继承吐谷浑王位,所以留着你在长安多半不那么妥当,你师傅这次带你上辽东,就是想着到时候让你留在安东都护府。吐谷浑毕竟是从这一带分出去的,你要是努力一把,必定能站稳脚跟。你小子这么机灵,前途绝对有希望。”
虽说正在那边见鬼说鬼话的和一群新罗将领敷衍,但李贤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是自小练就的,几丈开外的风吹草动听得清清楚楚,所以隐约听到程伯虎在替他教育徒弟。虽说觉得这大块头多管闲事,但他此刻也没功夫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