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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下战袍,割掉胡子,找个小溪洗干身上的血迹,对着河水,达里麻看见一张憔悴的脸。没有人再会认出他是平章大人了,所有的杀戮和罪责都离他远去。抬头看看太阳,他选择了远离云南城的西北方向。
第二天一早,达里麻胡乱采了几个野果,继续向西北走。傻瓜才会顺着大路跑,两条腿能跑过四条腿吗?豺狼自有豺狼的智慧。大梁国肯定完了,他达里麻才不会和大梁共存亡,他要保存自己。只要翻过这连绵不断的高山,绕过西番人的土地,三个多月就可以走到达大漠边上,那里还在蒙古人的控制下,找个毡包,讨一匹马,再向北穿过大漠,还能到达大草原,那才是蒙古人的故乡。被追杀的滋味让他想起来都瑟瑟发抖,他不愿意再过这样的日子。回到北方草原去吧,在那里,可以开始一个新的生活,不做将军,不再杀人,娶个不太好看的媳妇,养一群羊。等到春天来时和老婆孩子一起用羊毛赶毡子,搭帐篷。
达里麻不怕爬山,不怕没食物,无人旷野饿不死蒙古人,他们是天生的猎手。正当他小心筹划着如何回到草原养牛放羊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把他的思路打断。
是个黑衣人,不是白衣素袍的大明武士。达里麻心中一阵颤栗,差点儿坐到地上。发现不是敌人的装束,脸上不觉流露狂喜。
马背上的黑衣人从他身边快速跑过,带住马,用纯正的蒙古话回头问道:“是达里麻将军吗”!
“你,你认得我,快,把马匹让给我,回去重重有赏”!达里麻高兴的大叫起来。天不负我,有了这匹马,可以更快的逃离明军的追杀。
摇摇头,那人用蒙古话说道:“我只是确认一下你的身份,以免错杀好人”。
是探子,达里麻猛然记起那天晚上死守城门放百姓逃走的勇士就是这般装束,转身就逃,他永远没有勇气单独面对这样的勇士。突然,感觉到身子一轻,达里麻看到自己飞了起来,半空中,这个刽子手听到的最后声音是:“曲靖城十万百姓在地下等着你对质”。
狙杀达里麻的是斥候旅长王飞雨,昨日他不顾身上的伤痛紧追敌军,一路上活捉了数个蒙古百夫长都没问出达里麻的下落。把那几个吓瘫的家伙扔给其他士兵处理,王飞雨埋头苦追,他不信老天不长眼睛,能让这个刽子手逃脱应有的惩罚。
直到天黑,王飞雨也没追到达里麻,凭借直觉,他判断出猎物可能抄小路跑了。曲靖城附近的地形王飞雨很熟悉,他不仅是今年给平南军打听消息时来到过这里。少年时的王飞雨曾立誓要游遍名山大川,云南是离他家乡最近的地方,是他踏出四川的第一站。经元朝八十来年的统治,这里的各个民族都已经能和睦相处。曲靖城中有做财主的汉人,也有还不起高利贷给汉人放羊的蒙古人。傣、壮、摆夷,不下二十个民族的百姓阶层互不侵犯的生活在一起,逢上各自的节日,还能招呼邻居到家中喝上两杯。半个月前,王飞雨还和部下一起走进曲靖郊外一户蒙古人家,促狭地看着扮做行商的部下象喝药一样喝下蒙古人待客的奶茶。那个蒙古老汉非常好客,见客人喝得太快,以为他们喜欢,特地又给每人倒上了满满一碗,憨厚的看着他们把奶茶喝完才放他们离开。
都是达里麻这个恶鬼,想到那些倒在血泊中的无辜百姓,想到不知多少年才能让活着的人忘记屠城的仇恨,王飞雨发誓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抓住这个恶棍。曲靖城外还有一条通往乌斯藏(西藏)的山路,翻越昆仑山可以到达朵豁锡拉部(现新疆塔里木盆地),翻遍了城外各个可能藏身的地方,王飞雨认为走投无路的达里麻可能会踏上这条牧人口中的死亡之路。果然不出他所料,经过一夜的追击,王飞雨终于如愿以偿。
找个土坑埋掉达里麻笨重的身子,拎着达里麻的人头跨上战马,王飞雨感到一阵晕眩。被汗水浸入的伤口此刻开始传来刺骨的疼痛。他太累了,此时才记起自己已经一日夜水米未进。留着肚子回去吃庆功筵吧,王飞雨苦笑,咬着牙,一人一马踏上了回城的小路。
回去的路是那样漫长,直到将近中午,才远远看见曲靖城,跨下的白马吐着白沫,马上就要趴到了地上了。宝贝,快到了,已经看到了城门,摇摇晃晃如喝醉了般的王飞雨安慰着坐骑。突然,他愣了一下,曲靖城门大开着,几个士兵泥塑一般站在门口,透过空荡荡的城门,看不到一个百姓。
又发生什么事了,应该还有蒙古人啊,大明士兵也该收操了,逃到附近的汉人,大食人也该闻讯赶回来了,毕竟这是他们自己的家啊。王飞雨被寂静的城市吓得有点儿发毛,冲着门口的士兵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沐将军呢”。
守门的排长认识王飞雨这个全军皆知的好汉,上前扶恭恭敬敬的扶他下马,低声回答道:“在城外江边上惩罚蒙古人,祭奠我大明将士呢”!
“什么,杀俘”王飞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在震北军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想想昨天冲锋时沐英喊的话,他知道士兵没有骗自己。不行,我得去制止,俘虏可以干活赎罪,王飞雨习惯性地想。
“不光是鞑子兵”,那个排长淡淡的回答,仿佛司空见惯一般。突然他认出了王飞雨马颈上高挂的人头,高兴地大声叫道:“是达里麻这个混蛋,恭喜将军”!
附近几个士兵刚看完傅有德下令贴出的悬赏图,闻讯纷纷跑了过来,抓起人头仔细打量,眼睛中露出既羡慕又佩服的神色。这可是黄金万两,加官一级的买卖啊。
“还有别人”,一阵不祥的预感冲上王飞雨的脑门,抛开这几个士兵,他翻身上马,狠狠地夹了一下马肚子,奔对面的城门方向跑去。
“王将军,升官后别忘了弟兄们呀”,小排长在他身后大声地喊。
王飞雨已经听不见了,路边的景象证实了他的判断,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断看到有蒙古人倒在血泊中。有的屋子顶上的烟囱里还冒着炊烟,但屋子的主人已经倒在了自家门口。越往城里,情况越惨。
“我不是汉人,我不是蒙古人,放了我的孩子吧,求求大爷了,我什么都给你们”。一个女人哀号着冲到王飞雨的马前,战马被王飞雨用力勒住,愤怒的用四蹄敲打着石板路面。
“大爷,放了我的孩子吧,我什么都给你,我什么都给你”,女人显然疯了,一手抱着王飞雨的马腿,一手解开自己的衣服,露出里边雪白的酥胸。路边不远处的树上,一个两岁大小的孩子被弩箭钉在那里。那是怀柔特制的武侯弩,王飞雨曾用他结果过无数鞑子兵。
“禽兽”!王飞雨再也忍不住,大声骂道,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喷在女人脸上。
“血,你流血了,嘻嘻,血”,疯女人吃了一惊,暂时忘掉了他的孩子,玩着脸上的血突然笑了起来。“流血了……,起火了……。,杀人了……,杀人了,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给你们,什么都给……”。
彩云之南(六)()
“放”!行刑官一声令下,士兵打出一排子弹,半个身子浸入江水的蒙古人纷纷被打倒,鲜血从水中慢慢的冒上来,慢慢在水面上扩散成殷红的花朵。
刑场对面,成千上万柱香被点燃,身穿白衣的大明士兵用自己的方式祭奠着昔日的伙伴。无数各族百姓兴高采烈的围观,每一队蒙古人被杀,他们都要大声叫好。几个傣族老汉捡起石头丢向被绳索栓在一起的蒙古人,边丢边骂,“禽兽,活该,活该,禽兽”!
“拉下一队出来”,军官大声喝令,几个士兵冲到蒙古人中,把一串麻木的男人女人拉向河滩。没被拉到的人向后躲闪着,庆幸自己又多活了片刻。
“嫫,我怕”,一个蒙古小女孩大哭。
“孩子,别怕,咱们就要找你爸去了”,女人安慰着自己的孩子,眼泪滚滚而下。
“预备……”,传令官举起右手的旗子。
“呯”,一声火枪响,打断了杀戮的信号。河滩上的被杀者以为行刑队开火了,软软的倒下,惹得看热闹的百姓一阵哄笑。
“刀下留人”!王飞雨疾驰而来,青灰色的脸上黑筋根根蹦出。
王将军回来了,几个认识王飞雨的人高兴地迎了上来。
“杀了达里麻那个狗贼了,老哥,真有你的”,高老三第一个认出了达里麻的人头,高兴的把王飞雨从马上抱了下来。
“杀了达里麻那个狗贼了”,兴奋以王飞雨为中心传开,不一会就传遍了全军。
“飞雨,你的伤怎么样了”,一会,沐英和傅有德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围观的士兵们纷纷给主帅让开道路。
王飞雨把人头递到傅有德眼前,大声回答道:“禀大帅,飞雨幸不辱命”。
“好,好”,傅有德接过人头,高兴的笑着,“来人,把人头挂在城楼上,让他好好看看我们怎么进城的”。
“王兄,你的伤不要紧吗,昨天你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沐帅很担心你,一夜都没睡好”,高老三拉着王飞雨问道。
“有劳沐帅挂怀,飞雨惭愧”,王飞雨忍住身上的疼痛,冲着沐英深施一礼。
沐英赶紧伸手相搀,高兴的说道,“傅将军早上刚许诺杀掉达里麻者赏金万两,官升两级,你这回又立奇功一件”。
傅有德听到沐英的话,笑道:“你不用给部下请赏,此次入云南,王将军屡立奇功,功劳簿都记满了,说话算话,王将军,本帅一定要重重褒奖你,奏明圣上给你封妻荫子”。
“多谢傅帅提携”,王飞雨对傅有德施礼道,“飞雨有个请求,望傅帅答应”。
“好说,一概应允”,傅有德喜欢王飞雨这付谦虚的样子,高兴地回答。
“达里麻已经伏诛,我军大仇得报,还请傅帅放了这些蒙古百姓”。
“什么”!傅有德愣了一下,他以为王飞雨想趁机给斥候旅的部下讨赏,虽然斥候旅归平南军管辖,傅有德依然愿意送这个顺水人情。没想到王飞雨居然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不光是傅有德发愣,周围的人全愣住了,一阵窃窃私语声从王飞雨身边传开。
“王将军,你没说错吧”!傅有德阴沉着脸说道。
沐英拉了拉王飞雨,把他拽到自己身后,陪笑着对傅有德说道:“傅元帅,王将军太累了,让他下去休息吧”。
没等傅有德开口,王飞雨倔强地从沐英身后走出来,站到傅有德面前,低声说道:“傅元帅,这些蒙古人不过是普通百姓,不是鞑子兵,请将军放过他们”!
“王将军”,高老三冲王飞雨直使眼色,他也觉得屠城不妥当,但这一仗让傅有德部损失大半,不杀几个人,怎么能平息傅有德部的怒气。况且蒙古人先屠光了城里的汉人和其他民族,这些活着返回的各部族也不愿意和蒙古人一起生活下去。
“不放”!傅有德干脆地回答,大声斥责行刑官,“怎么还不开火,天黑之前给我处理完,否则不准吃饭”!
行刑官吓得一缩脖子,飞快地跑向刑场,举起令旗。
“不能杀”,王飞雨大声叫道,“大帅,王某愿用这次入云南所有功劳,换这些蒙古人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