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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景云跟着他,自村子中间穿过,走向村后的小山,这里原本有小路的,但现在已经掩埋在野草灌木之中了。二人行了约十分钟,才看得一大片坟丘,因为没有人锄草扫墓的缘故,这些坟丘都被绿色覆盖住了,若不注意,根本无法发觉。
面对这么多坟墓,赵景云呼吸停顿了会儿。
“上回我来时,恰好见他们村中送葬。”李汉云说道:“那时我也来见过,这一片还没有坟头。”
他一边说一边前行,一个个地走过去,随着他指向,赵景云看着那一片坟,他们最先经过的几座坟还堆起高高的封土,立了石碑,但十余座之后那封土就明显低矮下去,石碑也不见了,只以木碑代替,又过了这片坟,接下来的坟丘便只能说象个小土包。
最后一座坟甚至没有完全封好,一只已经腐烂得只剩骨头的胳膊自薄薄的土中伸出,骷髅头偏向一边,也没有掩住。李汉云蹲了下去,盯着那骷髅,许久之后道:“此人应是村中最后一人,他病得重了,根本无力逃走,便在此处给自己挖了一个坟,想用土埋住自己,免得露骨于外……但到得一半,他病已发作,他死得极痛苦。”
他平平淡淡说出来,赵景云却觉得一种惊心动魄的痛楚。
“自尸骨腐化程度来看,他死了应有三个月以上了。”李汉云摘下自己的药锄,从周围刨了些土,盖在那人露出的胳膊、骷髅头上。就在土即将将那骷髅头埋住的刹那,那骷髅头喀的一声,突然偏了过来,空荡荡的眼圈正对着赵景云,赵景云吓得退了一步。
“赵曼卿,还要随我去看么,这附近共有四个村子,这些村子世代相互联姻。”李汉云抬起头来苦笑道。
世代联姻,却还有死人自己掩埋自己的惨剧发生,那么其余几个村子的情形也是可想而知。
“要的。”赵景云咬牙切齿,两个字几乎是从牙齿间挤出来。
他心中除了恐惧之外,便是一种愤怒了,这种疾疫竟然如此厉害,太平年岁里能将一个村子的人尽数杀死!
“自二十年前我便开始寻思如何治这蛊症,我原本也读过诗书,在府城中应过试。但后来家人一一因这蛊症去世,我便断了功名心思,专心学医,只盼有朝一日能治好这蛊症。《黄帝内经》中记的鼓胀、《金匮要略》中说的鼓胀、《诸病源候论》所言的水蛊、当代刘河间《河间六书》之腹胀大,尽数是指此症也。”
“这疾症,这数千年来,不知害了几千万人性命,若能治得此症,我李汉云便是立死亦心甘情愿!”
赵景云肃然不语,二人离了这个村子,便又向下一个村子行去。
行得半途之时,赵景云道:“一人计短,众人智长,当今天子仁厚,最重医术,故此广募贫儿为之发蒙,以备今后学习医道。此事不是一家一户之事,乃干系千家万户,汉云先生为何不报之官府,请其转奏天子,以天下之力,集天下之智,岂有不可治之疾症?”
“此疾久矣,官府视其为疫,哪个官员敢来查看?我也是钻研多年,看了无数古代医书,才知道此症与水有关联。”李汉云叹息道:“天子……天子远在临安,如何能知道民间疾苦?”
“汉云先生差矣,我赵景云不才,倒可以为汉云先生转奏天子。”赵景云忍不住为皇帝辩白道:“天子虽在深宫,却心怀黎庶,民间疾苦,他极关注,只是要让他知晓罢了。”
“我知道,你说过,当今户部尚书魏华父是你座师。”李汉云还是摇头:“这等事情,求人不如求己。”
自打有官府以来,官府都是收钱时积极做事时推诿,古往今来概莫如是,李汉云的说法不是没有根由。便是这水蛊一事,整村整村地死人,地方官府岂能不知,但朝廷邸报上却毫不知晓,这几年新兴的报纸上也避而不谈,想必上所欲下所好,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喜欢的都是好话,地方上的官员自然也是报喜不报忧了。
“汉云先生,若是我能说动天子举国力以治此疾,先生可愿助一臂之力?”赵景云也不和他多辩,拉住他的手问道。
“若是能……我给你磕头叩首都行,何况治这疾症原本就是我二十年来的志向!”
(修改加入:继续求月票……小赵同学从魏了翁那得到的坏消息大家都猜到是什么了吧。)
注1:《黄帝内经》不必多说,《金匮要略》作者是张仲景,《诸病源侯论》作者是隋时巢元方,《河间六书》作者刘元素为金国人,西元一二零零年才去世。
第281章 二三八、仁心妙手惊杏林()
“果然不出朕所料,这个赵曼卿,到了哪儿总能惹出事端来。”
看完赵景云的信,赵与莒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半是调侃地说道。
魏了翁是实诚人,闻言行礼:“陛下,此事自古便有之,非赵曼卿所为也,陛下慎言!”
“魏卿,你这人也特无趣,若是崔与之在此,必是另一番说法,便是葛洪,也至多默不作声,偏你要与朕较真。”赵与莒埋怨了一声。
赵景云如今正在荆湖南路,不过他没有去那个李楚雄的故乡,而是停留在岳阳,因为他在此发现的情形,让他触目惊心。
“荆湖一带,多有得蛊症者,其腹肿大,病作者哀嚎垂死,惨切无伦。学生随一乡野奇医踏访,十室之中,必有五六如此,民多苦之。学生以为,此必疾疫也,然则州县牧令习以为常,皆言此恶水之故,无可治也。”
赵景云洋洋洒洒写了千余言,说的是在洞庭流域疾病大起之事,他是外人,进了洞庭便觉得这般生病比例实不正常,而地方官员则久知风土人情,说是由于“恶水”引发的地方症,没有办法治疗。
赵与莒心中一动,从赵景云记录的症状来看,这很有可能是血吸虫病,血吸虫困扰江南时间非常久,如今大宋的经济重心在南方,如果不能够得到有效控制,一来对于劳动力的损害会非常大,二来医药费用对于患病人家也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治疗血吸虫并没有什么特效药,只能先放一放了。
他又继续向下看去,只见赵景云写道:“学生为此入返查问,方知二十年前,此症于岳阳重,其余诸府并不多闻,十年前荆湖南路重,荆湖北路、江南西路并不多闻,而今则不然,荆湖北路、江南西路亦似有疾起,学生极是惶恐,若是恶水引发,岂大江两岸处处恶水乎?”
赵与莒目光立刻变得严竣起来,如果只是岳阳一地的事情,那么还可以缓一缓,可是牵连到如此多的地方,这血吸虫之疾已经威胁到大宋政权的安危,就不得不全力防治了。
“魏卿,你户部有天下户籍,这二十年来荆湖南路人口滋长情形如何?”
“人口倒不显如何,这二十年来,荆湖南路人口年增长约是千分有四。”
对于人口增长数据,魏了翁信手拈来,根本不用去查看,赵与莒对此相当满意。真德秀、魏了翁是迂人,却不是蠢人,他们真正做起实务来,都是相当负责能干的。
“与其余地方相比呢?”他又问道。
“两浙为千分有六。”魏了翁简单地说道。
也即是说,荆湖南路人口增长率,比之两浙要少千分之二,而两浙地狭人稠,增长率受地域限制大,可荆湖南路尚未完全开发,增长率原本应该比两浙高才是,这也从侧面证明赵景云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赵与莒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他穿越来的时代,血吸虫虽然还有,已经没那么严重,故此他并未重视此事,虽然在努力建立包括全国的基层医药体系,可那此将来要承担此重任的少年们现在还只是在学习,至少要过五到八年,他们才能派上用场。
“时不我待也。”赵与莒半晌之后叹息了声。
全国的医疗卫生工作,必须现在就开始,不能坐等时机成熟了。
炎黄二年五月二日,《大宋时代周刊》刊发了天子亲自撰文的《荆南蛊病及其防治》之文,为了让官民都重视此事,这一次赵与莒没有再用“赵一”这个化名,而是用了“赵昀”这个名字,邓若水当然不敢将这个名字印在报纸上,于是这篇文章的署名最终变成了“当今大功复兴皇帝”,礼部想方设法想要让赵与莒接受的尊号,出现在报纸署名上,也算是赵与莒默认了“大功复兴”这个尊号的合法性。
此文之中,对于民间称为蛊病的疾疫进行了全面分析,指出之所以被称为“蛊病”,便是因为有肉眼所不见的虫子缘故,并且结合赵景元传回的资料,提出灭其滋生之源、积极防疫以免其扩散。原本对于蛊病和鼓胀之症,杏林便多有争论,特别是主攻派与主补派争执不休,但随着赵与莒这篇文章一出,全国名医尽皆哑然。
倒不是他们真的服了赵与莒,而只不过是因为面对天子威权,他们不敢发声罢了。
六月二十九日,来自全国各地的名医因天子之诏齐聚岳阳,被他们围观的是李汉云和赵景云。
“此蛊病也,乃寄虫为祟,虫卵若尘埃,肉眼不可见,游于水中,沾肤则入,循血而进,直至人腹。”
面对这些天下名医,李汉云有些怯场,因此根本不看着他们,而是指着身后的图纸,那图纸上画着血吸虫的模样,看上去狰狞恶心。李汉云面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光,他努力平抑住自己的心情,向赵景云看了一眼,赵景云点了点头表示鼓励。
他神情一阵恍惚,觉得自己有如在梦境之中。
赵景云写给他老师魏了翁的信很快便被转呈给了天子,天子不仅非常重视,延揽天下名医,探究治疗之法,而且还御笔亲写了一封信给了李汉云,专门指示他当如何去研究蛊病。
李汉云原本就追踪这一病症二十年,以前因为方法不对,这才摸不着头绪,被赵与莒一指点,有意识往肝脾处去研究,没多久便寻着了那传说中的蛊虫。这让他看到彻底铲除蛊病的希望,也让他极为激动,原本对当今皇帝的怀疑,也立刻转变为死心塌地的忠诚来。
“今日将与众为先达前辈一起,亲见这害死无数人命的蛊虫现形!”李汉云定了定神,然后又道:“这位便是来自流求的名医,姓秋名爽,字风清的!”
秋爽默默从人群中走出来,抱拳向在场的数十位名医、御医行礼。
“秋风清?可是《东游记》作者?”医儒不分家,名医往往也是大儒,故此便有人想起这两年来风行大宋的《东游记》来。
“不敢,正是秋某。”
秋爽再次抱拳,他是接着赵与莒之令,自流求赶到岳阳,中间风尘卜卜,若不是蒸汽船,他还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到来。
原本众人见他年轻,还对他有几分不屑:医术比不得其余学问可以有神童天才,行医都是靠着几十年的经验积累。但听过他名声不由都肃然起敬,远赴海外扬威万里,这岂是常人所能为之!
“秋先生刀术之精天下无双,晚生亲眼见过,故此须得秋先生执刀,为众位先贤前辈演示。”李汉云道。
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力士抬来两头牛,两头牛已经死透,被放在台上,众名医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意思。
“左边之牛便是蛊症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