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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刘云恶劣地折腾了好一会儿的泉源觉得累,她的眼皮也垂了下来。
护士对刘云说:“你带她去旁边的二号输液室吧,交钱租个床位,过会儿我去给她挂针。”
刘云扶住泉源,对护士道谢:“谢谢了啊。”
泉源靠着刘云站起来,忽然又醒了,侧过头看着刘云:“嘴苦……”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点鼻音,就像是在撒娇。但也并不像那些一把年纪还装嫩的女人一样硬掐着嗓子说话。她声音其实天生就这样柔软温和,非常好听。她平常显得严肃,认真的神情掩盖掉声音的柔软,每句话都掷地有声。但其实她放缓语调轻声说话的时候,就像四月的春风悄悄钻过柳枝,将一枚枚嫩芽都哄出来。
然后她又说:“不要薄荷糖……”
这样的泉源剥去了那副女强人的面具,像是小女孩一样乖巧,一样惹人疼爱。刘云一直以长姐的身份在照顾刘晓晓,但刘晓晓是混世魔王,她从来没有像泉源这时候一样乖巧甜美得要让人的心都化开。
刘云觉得……
刘云觉得泉源这个样子就是在犯规啊摔!
泉源根本没有出招的意识,刘云却已经觉得自己战斗力连负五的渣都比不上,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招返璞归真吧!
泉源根本不知道刘云心底有多么大浪滔天,她看着刘云,深黑的眼睛水雾朦胧,声音又乖又软:“你没有糖了吗?”
“……”
刘云觉得鼻腔刺痛了一下。
——流鼻血了。
第十二章()
泉源皱着眉,用一种疑惑的的眼神看着刘云,一语不发。
刘云真想以头抢地。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自己应该在别人面前展示独属于女性的矜持与美丽,从小就喜欢跟男孩子一起扮丑玩笑,并且享受着这种让她能够忘记性别差异的平等。但是这一次,在泉源面前,她久违地觉得窘迫起来。
忽然安静下来的刘云让护士疑惑地抬起头,她扑哧一声笑了:“乖乖隆地咚,填了一张单子的功夫搞成这个样子啊。”
刘云只好哈哈干笑。
跟泉源那种看到毛毛虫般的不喜欢的神情相比,护士打趣的视线反而让她轻松多了。
“喏,你去洗脸吧,没有别的病人,我带她去租床位顺便挂吊针。”
“谢啦美女。”刘云接过护士递来的纸巾,揉成小团顺手塞在鼻孔里。
输液室门口有个哭号哀叫的小朋友,周围一圈家长护士,被这个震天的小朋友搞得焦头烂额。
刘云一瞬间要以为那是刘晓晓她爸的私生子了,这种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的架势真是和刘晓晓一模一样。
她趁着这个小倒霉蛋的家长没有注意到这边,把鼻孔里血迹斑斑的纸团摘出来,对着小倒霉蛋做了个鬼脸。
小孩吓傻了。
就是嘛,熊孩子就只能这样教育。
刘云得意地又把湿漉漉的纸团塞回去,回头看了一眼泉源的方向。
她看见泉源也在看自己。
泉源在看刘云。
像是还有着印随反应的小动物那样,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刘云的身影。
在她的眼睛里,刘云是一团鲜活又并不杂乱的明亮色彩。
泉源并没有受那个吵闹孩子的影响,却把刘云扮丑的鬼脸又看了一清二楚。
她再一次疑惑而混沌地皱了皱眉,然后因为刘云最后那得意灿烂的笑容突然间弯起了嘴角。
是很轻微的弧度。
泉源笑了。
温柔明媚得像是一粒白珍珠。
刘云朝泉源挥了挥手,快速离开。
她对着洗手池的上方的镜子观察自己的神情,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觉得高兴。
她看见了与平常不同的泉源,看见了泉源的温暖柔软的表情——看得越多,就觉得自己越为她难过。
那个大理石一样的女人,那个白珍珠一样的女人,她在因为什么压抑自己?
刘云洗完脸没有去输液室。
她想下楼买包糖。
不能买薄荷的,会辣;不能买水蜜桃口味的,甜得人嗓子痒痒;也不能要奶糖 ,怪黏的,好像怎么都化不了;汽水糖……对胃不好;巧克力会苦……
“……”刘云憋了口气,把面颊鼓起来做怪相,最终决定打电话问刘晓晓。
刘晓晓的手机彩铃音乐永远是童谣,就好像怕别人不知道她上完高中就出来打工所以年纪小一样。这一次是两只老虎,手机里奶声奶气的童音唱到“真奇怪真奇怪真奇怪”,电话接通了。
刘晓晓在电话里尖叫:“嗷!嗷!嗷!姐!姐!姐!”
刘云几乎要以为童谣还没播完,她把手机捏远点,也应了三声:“哎哎哎。”
“讨厌讨厌讨厌别闹别闹别闹我我我……”
“什么毛病什么毛病什么毛病。”
“……为了体现我的紧张为了体现我的紧张为了体——”
“再说第三遍让你见不到明天早上月亮。有屁快说,要不然就放掉。”
“姐你不能这样对我嘤嘤嘤……”
“刘春花儿小朋友嘿嘿嘿嘿。”
话音未落,刘云几乎能够听见无线电讯号那一头传来了刘晓晓寒毛立起来的声音。果然刘晓晓不敢再嘤嘤了,她爆豆子似的爆出一长串话:“你一定是来跟我串供的对不对我跟你违背顾客意愿把泉小姐弄去了医院她醒来之后会不会投诉我嗷嗷你还私自开了她的车怎么办我之前我卖药忘记收钱已经在boss那里排上号了每天都觉得阴森森的boss正在考虑怎么把我磨成药粉上个月的奖金都扣完了要是被磨成药粉能够卖得出去赚外快我也认了姐你说怎么样!”
完全不怎么样。
刘云几乎没有听清刘晓晓自己在嘚啵什么。
“你小时候发烧喜欢吃什么糖?”
刘晓晓楞了一会儿:“荔枝糖,可好吃了!我还爱吃荔枝,不喜欢红毛丹!”
刘晓晓这个二愣子。
刘云在内心深处叹了口气,然后用脑电波抚摸了一下刘晓晓毛茸茸的狗头:“注意安全,要是钱不够用要告诉我知道没?”
“唔……姐你打电话来到底干啥?”
“小孩子不懂。”
刘云挂了电话。
小药店里值班的刘晓晓啧了一声,继续看租来的韩剧碟片去了。
莫名其妙,不就是买糖讨好发烧的泉小姐吗,这有什么不好懂的。
刘云的性向有异,刘晓晓一早就知道。
刘云几乎没有把自己当成女孩子过。除了叫刘云姐以外,刘晓晓的潜意识里从来没有把刘云当成女人。
刘云青春期的时候有一大帮子的好兄弟。这群慕少艾的半大小子从来没有觉得跟刘云讨论哪个女孩子漂亮可以处朋友这样的话题有什么不对。
刘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回家以后有时会向刘晓晓吐个槽,鄙视一下这群小子的眼光,顺便跟刘晓晓分析一下如果自己要处朋友的话该找个什么样的。
傻大胆刘晓晓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的智商无法支持她发现其中的问题。刘云的话题一直从处个什么样的女朋友过渡到娶个什么样的女媳妇儿,迟钝的刘晓晓才忽然惊觉:我姐是个女人呀!
好像欣慰她为数不多的脑细胞终于开始工作那样,刘云摸着她毛茸茸的狗头:“你姐喜欢女人。”
刘晓晓——刘春花儿——刘狗剩儿——她大惊失色。
她简直没法相信自己亲密的堂姐喜欢女人这件事她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然后她又为自己的大惊失色大惊失色了。
伤到堂姐的心怎么办!
那天晚上她难得地在百度上做了一些正经……啊其实也不太正经的学术研究。她了解到堂姐刘云是个同性恋、是蕾丝边、是女同志、是gay;堂姐心理正常没有病态、不是异装癖、不沾毒品、不喝酒抽烟、不会去乱交也没有中二反社会;堂姐品德高尚为人正义,当着交警但自称奥特曼;堂姐长得漂亮,身材很棒,配得上世界上所有女人。
刘晓晓弄明白了自己堂姐的性向是同,而自己是异性恋。
她觉得有点苦恼,但想了一整个晚上又觉得挺不错的。
既然可以有同性恋,那有几个异性恋也没有关系吧?
她把这个结论告诉了刘云,然后十分认真地请刘云不要看不起她,随后换来刘云在她脑门上狠狠的一巴掌还有一个绝望的眼神。
多亏了刘晓晓,刘云已经从出柜的忐忑中缓和过来了,那些焦躁的情绪全部转化成了对堂妹的深深担忧。
这么朴实无华的智商……给跪了好吗!
略过这些不提。
开始看韩剧的刘晓晓忽然坐立难安。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什么事呢?
刘晓晓苦思冥想,然后灵光一闪面孔雪白。
忘记提醒堂姐可千万别在人家泉小姐面前作怪了!
她在脑内剧场演绎着刘云在泉源面前挤眉弄眼做鬼脸的情景,痛苦地捂住了脸。
这样的家伙怎么追媳妇儿啊摔!
她精神紧张地再次拨响电话,并不等刘云反应就大吼一声:“想吃什么糖不应该问本人吗,姐你打电话问堂妹是搞个毛啊?!”
电话那边传来响亮的噗的笑声。
刘晓晓听到一个并非堂姐的女人的声音。
“哎哟,乖乖隆地咚。”
然后电话在一刹那间被挂断了。
第十三章()
……我愚蠢的妹妹哟。
刘云无比庆幸听到刘晓晓愚蠢发言的并不是泉源。
她干脆利落地挂断手机,然后对护士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嗨,美女。”
在刘晓晓知道刘云性向的前提下,一直觉得刘云在对待女性的态度上过于轻浮。她总是用自己热情爽朗的笑容去吸引别人的眼球,在别人不自知的情况下调戏着别人的视觉神经。过度自来熟,过度散发荷尔蒙。
刘云觉得冤枉。
你是在嫉妒我人见人爱吧花儿。刘云捏住刘晓晓的脸认真地问过。
刘晓晓用无比嫉妒的眼神看着刘云:臭流氓。
刘云哈哈大笑。
她没告诉刘晓晓,笑容是一种武器,是一种伪装,是一种身处社会中必要的自我保护手段,是一种不可或缺的融入集体的工具——当然也有可能是积重难返的臭流氓天性:刘云的父亲挺能拈花惹草的。但总之,刘云露出漂亮笑容与说出漂亮话的时候都并没有恶意。
做点让别人高兴的事情有什么不好呢?
让别人喜欢,没什么不好的。
就像她叫了给泉源挂针的护士美女,这个护士觉得高兴就很有可能会对泉源额外照顾一些。这是一种双赢的事情。
刘云这个身处常人世界的异类,她依靠着自己双赢的才能,洒脱得光风霁月,很少会让人感到厌恶排斥,也很少有人能够洞悉她并不隐藏的秘密。
她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
很清楚怎么在追求的范围之外得到别人普通意义上的好感。
她懂得分寸,又知情识趣,即使知道她性向的女性也愿意跟她交个平常的朋友。这是许多人做不到的事情,但刘云得心应手,她在人际关系上就是有这样无师自通的天赋。
但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如果你了解一个群体,又不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