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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南直隶应天府的府城,无上繁华之地,时人称其为“天下文枢”。
万历年间,南京城人口达到一百二十万,成为当时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城市,西方传教士利玛窦游历中国后,在《利玛窦评传》中这样写到:
“目睹南京这座大城,未免眼花缭乱……明代的南京城极其雄伟壮观,堪与十九世纪的欧洲任何最大的首都相比拟。本朝开国皇帝洪武把它造成奇迹,东方所能见到的一切都无法望其项背。”
终明一朝,南京一直是南直隶乃至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刘泽清在三天前来到南京城,这时候正在一处宅院中等待接见。
这处宅院即使在繁华富饶的南京城中也显得豪华瑰丽,奢靡非常,甚至是附近占地最广,装修最气派的宅院,这是南京镇守太监刘福的私宅。
在正院之中,刘泽清穿着常服便装坐在西侧,几名女戏子正在他不远处清唱,咿咿呀呀的委婉歌喉让刘泽清流连忘返,不断感慨,还是繁华富饶的江南好,要是能住在这,比起穷酸的山东不知要舒坦几百倍。
这两个女戏子也是娇媚可人,腔调和舞姿撩拨的刘泽清心猿意马,早就将此行的目的忘光了。
“果然是秦淮风骨,本镇都有些不想回去了!”
刘泽清哈哈大笑,将一个女戏子揽入怀中,那女戏子见过他几次,自然知道这是堂堂的一方总兵镇台大人,自是赖在怀里娇喘不依。
“下去!都快下去~!刘镇台,公公有请,快些跟咱家进来吧,可不要怠慢了!”
忽地,从正堂内走出一个穿着常服的人,不过那略带急促的尖细腔调,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个太监。
刘泽清心中恶寒,但面上立刻就是堆出一副恭笑,放下女戏点头跟了进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敢来南京城!”
一只脚刚踏进正堂,刘泽清便是从青色屏风后听见饱含怒意的斥责。
第一百七十三章:南京!南京!()
青色屏风之后,一个看不清面貌的中年人,端着一盏龙井正襟端坐。
方才严厉斥责刘泽清的,正是此人,现如今南京城的镇守太监刘福,整个南京城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
刘泽清知道这位的能耐和手段,见到他第一次如此严厉,定定站住不动,也是暗自纳闷起来。
“干爹此话怎讲,我如何就来不得这应天府?”
刘福放下茶杯,只听‘哐啷’一声。
“往日来得,如今却是来不得,你还不知道?那王争已经将你我之事传扬出去,现在早已在南北直隶和山东传的沸沸扬扬!”
这番话听得刘泽清一脸懵,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听刘福叹口气,从屏风下塞过来一份密信。
“你看看吧。”
刘泽清猛的跳起来,一把抓过地上的密信,看过后几下扯的粉碎,顿足大骂道:
“真真是混账,王争那杀才居然敢将这件事告到杨文岳那里,本镇早就该杀了他!”
看着刘泽清脸色铁青,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了几根,刘福宽慰道:
“看你跳脚成什么样子,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不要自乱阵脚!巡检衙门那边儿——咱家有熟人,密信也是那边呈过来的,这件事他们已经在压,咱家施展些手段,官道上是不可能传到北直隶的。“
说到这里,刘福再端起一杯龙井,皱眉道:
“眼下唯一棘手的就是这风传各地的谣言,流传得也太快了些,怕是那王争在暗中推动的缘故,倒有些手段。”
刘泽清反应过来,憋红了脸,强自低声下气的道:
“干爹教训的是,等孩儿回了山东,定要拿下那杀才的脑袋!”
刘福听了这话,正要训斥一番,忽地反应过来,刘泽清方才说的倒可能是现下唯一的法子。
山东那头的官场不会有不开眼的去传扬,要是能在京里下来旨意之前把王争给除了,就说是他举兵作乱,搅乱圣听之为,应当还有转机。
巡抚衙门那边既然已经把行文的事秘密交给刘福,就更不会冒险得罪刘泽清。
毕竟在山东,刘泽清还是有不少兵丁的,黑是白,白是白,只要有这些兵在手,不会有人敢摸老虎屁股。
不过谈起除掉王争,这件事在以前容易得很,但现在可不轻松。
刘福掂量着手里的茶杯,沉吟不止。
王承恩和曹化淳不知道和这王争什么关系,居然暗地保着这小子,单论起来,这事情他刘福已经插不上手。
毕竟论起权势,南直隶的司礼监还是不如近水楼台的天子龙椅边上,王承恩是皇帝还在信王时的老随从,深得信任,随口一句话,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所以想要除了王争,还需要刘泽清自己来。
其实刘福也暗自布了个退路,刘泽清自己动手,就算来查,到时候把责任干干净净的一推,说是地方武将夺权,根本怪罪不到他南京镇守太监刘福的头上。
退路必须有,但却是下下之策。
刘福想着,对于刘泽清这干了几年的山东总兵来说,处理一个新晋的地方副总兵还不是再简单不过,退路用不到自然还是最好。
文登营再能打也就两千人,刘泽清堂堂一方总兵,手底下一万多的兵丁,就算是个草包也能将那王争吞并了。
“这次干爹我可就只能帮你这些了,至于那王争的生死。。。。。。”刘福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刘泽清,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刘福都把话说到这个当头上了,刘泽清再不明白可就是蠢了,当下是立刻拍着胸脯恶狠狠道:
“干爹放心,孩儿这就回到山东,召集重兵平了登州府的祸乱!”
。。。。。。
不少人都还没明白过来,这王争几个月前还只是分守参将,怎么转眼间就成了集都司权与沿海兵备于一身的副总兵。
这官位擢升的也太快了,三年之内从一个小小把总做到副总兵的高位,要说背后没点影子,那是不可能如此一帆风顺的。
本来刘泽清从刘府出来后,第一时间就要立即回到山东,调集兵丁,以总兵的名义派兵占了宁海州城,把王争弄死,文登营的兵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不过他在南京的长街上没走多久便改了主意,王争最近才升的副总兵,就连上任都没来得及去,眼下估计正在宁海州城庆贺。
原来王争只是个分守参将,手头就一个文登营的正兵,往多了说算他有两千人,一个小小的地方巡检司盐丁能有多少,军饷都要银子来填,凭王争几次战功的所得又能养多少,全算上应该也就三四千人。
眼下骤然提升,他手下就算是扩军也要在上任之后,依着现在山东其他地方的招兵速度,没半年光景是不可能成军的。
这点人数,与自己的一万多大军比起来,根本谈不上什么威胁。
消息传到北直隶有时日,朝廷一开始不可能对谣言太过重视,等重视起来也要连日朝会商议,刘泽清明白朝廷的效率,等到旨意发下来的日子,自己早派人把王争料理了。
时间上还来得及,难得来一次江南,不在富庶的南京城留下一阵子,怎么能心甘情愿的回山东。
刘泽清在南京流连忘返,但王争这边却已经是暗自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
。。。。。。
时间来到崇祯十一年的四月上旬,距离莱阳城几十里地的栖霞城外,城上正有几个卫所兵迷迷糊糊的值守,还没到关城门的时候,但行人已经没了几个。
栖霞城位于山东省胶东半岛腹地,东临牟平、海阳,西襟招远,南与莱阳毗邻,北同蓬莱府城接壤,乃是登州府境内南北连接极为重要的枢纽重地。
有明一代,京师以外共分为十三布政使司,山东东西道为山东布政使司,栖霞城属登州府,隶备倭都司。
在王争升任登州地方都司副总兵后,栖霞城名义上也就归王争管辖。
不过山东这地方素来就是总兵多,编制乱的很,名义上管着栖霞的可不只是王争,还要有登莱总兵吴惟忠、山东总兵刘泽清两个。
自打王争升任的消息传来,登莱总兵吴惟忠主动从登州府北境撤兵,准备前往掖县驻防,在栖霞的驻守军兵在一月前尽数撤出。
两任总兵的辖区重叠这种事也就在山东才能出现,放在以往少不得要有一场火拼,吴惟忠素来与王争交好,这次明显是准备让给王争去管,就等着上任交接了。
不过刘泽清可就不这么想,吴惟忠撤兵的第二天,他的一部人马约七百余人便是迅速的接管栖霞城,驻守换防。
刘泽清这等厚脸皮的举动,直让吴惟忠和莱州副总兵王大虎暗骂不耻。
但话说回来,刘泽清乃是朝廷任命,正儿八经的山东总兵,派兵接管了自己的地盘,说出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第一百七十四章:杀()
“上闸了上闸了!”
夕阳的余晖下,一个守门把总吆喝着,但他自己仍是一动不动,懒洋洋的靠在女墙上。
城上的几名卫所兵看了一眼那把总,没法子,人家是老大。
卫所兵不情不愿的下城放闸,准备关门禁足,无论南边的半个登州府境如何,在栖霞县,这就是刘总兵定下的规矩。
“等等,军爷!等等啊,先让我们进城——”
忽的,一个盐商模样的男子带着一帮人,推着几辆木车姗姗来迟,守门的刘部把总看了一眼,感觉有油水可以捞,遂是下令停止放闸关门。
走上前几步,把总上下打量一番,促狭的笑了起来:
“这是哪边的盐货,怎么才进城,进城是要干什么,明儿个又是要运到何处啊?”
来人穿着一身灰色绸袍,却是现如今登州府最大的盐枭——范若海。
范若海打扮成一副普通盐商的模样,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把一块足有十两的银锭先塞到那把总手里,这才是说道:
“这不是要进城投奔亲戚借宿一晚,现如今登州府哪还有别家盐货,自然是宁海盐,也就只有宁海盐才能到西面卖出好价钱。”
现在宁海盐可真是打出了名头,经过不断的改善与填充,虽说还不如质地上乘的青盐,但知名度却已经渐渐的超过同为上品精盐的淮盐、鲁盐,许多山东地方的大户人家都是采买使用。
王争自然知道,这次消息放出去后就是真正和刘泽清撕破脸皮,等他从南直隶回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那自然就要先下手为强。
要想悄无声息的打开各地城门,还是用盐商这个身份最为妥当,就找到了范若海。
范若海原本只是一个地方上不大不小的盐枭,现如今,他可不只是登州府最大的盐枭,就算在整个山东的盐路上,他范若海也算有了一席之地,说话也要受到重视。
范若海虽然平日一副上位者的模样,但是在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怎么来的,若是没有王争明里暗里的相帮,他也是不可能有如今的地位与家财。
接到通告后,范若海明白登州府要变天,王争怕是有大动作,为表忠心立刻就带着人来到栖霞城。
那把总听说是宁海盐倒也没什么气愤,现在宁海盐是管不过来,有些大商号甚至只收宁海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