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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闭嘴,坐下!”
“汪!”
林有德整理了一下思绪,再次看着薇欧拉的脸。
“这样也好,那就下去看看吧。”
林有德的声音透出的感情十分的复杂。
薇欧拉盯着他看了几秒,才轻声说:“很抱歉让你陪我任性。那个,还没能找到他们的下落吗?”
林有德摇了摇头。
战争还没结束的时候,林有德就让海伯特注意寻找巴戈利亚第二十步兵团中中国志愿兵们的下落,但直到现在还没有音讯。考虑到德绍之战的惨烈程度,很可能他们已经全部阵亡了。
正因为这样,德绍对林有德而言,也是个伤心之地,因此海伯特才千方百计让这列专列不在德绍补充淡水和燃煤。
对话的当儿,列车已经完全停下,透过车窗可以看见依然没有彻底收拾完的月台,战争留下的痕迹填满整个窗框,苍凉之感透过玻璃直击林有德的胸腔。
“走吧。”薇欧拉转身,等在她身后的两名随员立刻让开道。
林有德深吸一口气,跟在薇欧拉身后,他听见狐狸跟上来的动静,却没有回头。
走下列车,眼前车站主建筑的废墟完全映入林有德的眼帘,正在用铁铲清理废墟的工人当中有人看了这边一眼,随后那人就停下了工作。
在那工人不远处有个工程师打扮的人正拿着写字板和对数尺在核对什么东西,他注意到工人停止工作,便抬头催促道:“喂,拿了共和国政府的钱就得卖力气,可别给我弄对付帝国军那一套!”
工人指着林有德的方向,小声对工程师说了点什么——林有德听不到。
紧接着工程师也把目光投向林有德。
片刻之后,工程师越过废墟,走上月台,然后被月台上严阵以待的卫兵挡住了。
林有德对卫兵喊:“没有关系,让他过来。”
薇欧拉奇怪的问林有德:“你认识那人?”
“不,不认识。”林有德摇摇头,“但我觉得应该让他过来。”
林有德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尽管林有德这个顾问给出了一个怎么听都不太靠谱的答案,但薇欧拉还是点了点头,默认了他的说法。
这时候工程师小跑着来到林有德面前,他一面调整呼吸,一面问林有德:“请问您是共和国的最高顾问先生么?”
“是的,”林有德点点头,“你不认得我至少该认得共和国的议长阁下吧。”
“抱歉,我只是确认一下,因为这列列车我们根本一无所知,线路总调度给的指示只要求我们在今天这个时间点空出一条可以通行的轨道。”
“好吧,我知道了。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工程师抬手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瞥了眼林有德身后的兽耳少女,看起来同时面对两名神姬让他相当的紧张,以至于话都开始有些结巴了:“呃,是、是这样的。我们保护了两名中国伤员,帝国军占领时期多次搜捕他们,德皇退位之后也有莫名其妙的人来打听他们的下落,为了他们的安全所以我们一直保守着他们的秘密,就等他们痊愈之后直接送他们去找您。现在既然您就在这,那我想……”
“立刻带我去见他们。”林有德打断工程师的话。
055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林有德这一大帮人进门的时候,靠近门的床铺上躺着的人正在看报纸,听到门口的动静他萌的抬起头,正好和林有德对上眼。
“林国开!”林有德惊喜的呼唤同乡的名字,这时候他才注意到那家伙头上包着的绷带,“怎么,头上挨枪了?”
“可不是么,”林国开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脑袋上的绷带,“医生说还好头壳硬,把子弹卡住了,不然就真跪了。”
“你没戴钢盔?”
“不戴我也死了!反正这回我这命是捡回来的,给我做完手术之后那医生连连告诫我要对上帝心怀感激。”
林有德一边大笑一边猛拍林国开的肩膀:“那你就稍微感激一下那老头呗。”
接着林有德扭头看着房间里另一张床,从刚刚开始,他和林国开这样咋呼,那床上的人都一动不动,让林有德新生不好的预感,他刚抬手指着那床,林国开就抄起床头柜上的书砸那人背脊上。
“怎么了?”床上的人惊呼着,整个人弹起来,“搞屁啊!”
那可不就是黄训。
“德子!”黄训指着林有德的鼻子,满脸惊喜的高呼,“你小子可来找我们了!我们还以为你跟妹子缠绵都忘了我们了呢!”
林有德上前就给了黄训肩窝一拳,笑着回应道:“怎么可能!我早就开始找你们了,但是有人从中作梗不让我们通过军队的官方渠道来找,我自己派来的人又被掩护你们的老乡当成敌人的奸细了……”
林有德正说着,就发现黄训的表情不对,这时候林国开说:“他耳朵被炸弹震聋了,听力测试重度失聪,尤其是左耳,完全听不见了。”
林国开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陷入了沉默。
林有德很清楚,黄训非常喜欢音乐,稍微有点钱就会去买歌剧院的门票听歌剧,著名交响乐团在慕尼黑的演奏也从未错过,他还帮着林有德整理出了最初几首歌的谱子……
这时候,黄训自己打破了沉默。
“德子,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他向林有德笑笑,转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他那从不离身的小盒子,林有德知道盒子里放着他心爱的口琴。
黄训把小盒子放在林有德手中,沉声说:“我已经用不上这个东西了,所以把它给你,如果你没时间学吹口琴,请帮我把它转交给可以物尽其用的人。”
林有德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那引以为傲的口才此刻似乎已经弃他而去。他低下头,打开盒子,看着安静的躺在绒布上的漂亮口琴,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口琴上刻着的字了,那是一个女性的名字:钱韵玲。
“我不能收下这个……”
林有德刚开口,就想起黄训此时听不到了,这时薇欧拉自告奋勇的表示:“我会手语,我来翻译。”
“没用。”林国开摇摇头,从自己的床头柜上拿起纸笔,交给林有德,“房东小姐会手语,可他不会啊。”
林有德手拿纸笔,却再一次陷入了犹豫,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不管是“这份礼物对你很重要”,还是“你随便把它送人女朋友会伤心的”,好像都不是很合适。
说到底,这种时候推掉这份礼物真的正确吗?
林有德正犹豫呢,薇欧拉伸手从林有德手中的盒子里拿出口琴,不等林有德反应过来,她就把口琴放在嘴边,娴熟的吹起来。
如果是穿越前的林有德,他肯定反应不过来薇欧拉吹的什么,但现在林有德一瞬间就听出来这是简化之后的贝多芬《命运交响曲》中的一段。林有德记得《命运交响曲》是贝多芬在完全失聪之后才创作出来的巨作。
虽然交响曲被简化到只用口琴就能演奏的地步,相比起原版来简直就像火车简化成了人力三轮,但是蕴藏在旋律中那股不屈的力量依然清楚的传达了出来——明明口琴就不是一种适合传递力量的乐器!
那一瞬间林有德甚至以为那位已经登上神坛的乐圣通过薇欧拉的血脉降临了这狭小的空间,亲身向在场的所有人展示他那不屈的意志。
口琴声中,林有德奋笔疾书,将那位乐圣最铿锵有力的名言写在了纸上,然后竖起来给黄训看。
——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
黄训盯着那行字,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几秒钟后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我是个笨蛋!我竟然忘了那位伟大的音乐家的事迹,只沉浸在自己的感伤中!没错!没错啊!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我要感谢敌人的炮弹!它让我和乐圣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啊,没错!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
病床上的黄训像是疯了一样又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刚刚那副病人的气息,属于生命的活力正源源不断的从他身体中奔涌而出。
林有德不由得感叹,贝多芬真厉害,不愧是被封圣的人。
薇欧拉停止了演奏,她从口袋里掏出手绢,小心翼翼的把口琴擦干净,然后放回林有德手中的盒子里。
林有德盖上盒子,正打算把口琴还给黄训,却被黄训阻止了。
“虽然我决定继续坚持作曲的道路,但这个口琴我仍然用不上了,我看房东小姐刚刚吹口琴技巧很娴熟,就送给她好了。”
林有德刚想回话,薇欧拉就伸手拿过了盒子。
“那我就收下了,我保证它会得到最妥善的对待。”说着薇欧拉立正,向黄训敬礼,“我现在还无法代表整个德意志,所以我仅代表我个人,感谢你们的英勇奋战。”
黄训也坐直了身子,向薇欧拉回礼。
这时候林有德想起来自己还没确认其他留学生的下落,便把目光投向林国开,还不等他开口,林国开就摇了摇头。
“就剩我们俩了。最先死的是谢昌盛,我们在城郊的阻击阵地后面给他挖了个坟埋了,后来阵地就丢了。接着大家一个个牺牲,我们一个个埋,埋到最后就剩我俩了。我们本来说好了,谁先挂剩下的那个无论如何都要当逃兵,要把同学们的遗物带回国。”
林有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遗物呢?”
“我们放在一个包里背着,结果被炮击的时候包不见了。”林国开满脸的自责,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林有德紧咬着嘴唇,憋了半天,他只能很没创意的用背诗来表达此时他想说的东西:“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这时候一直很罕见的保持沉默的松平千寻小声嘀咕:“西乡隆盛的诗啊……”
“原出处是张廷玉。”
“咦,是么?”
林有德没理会狐狸,他深吸一口气,对两位同学说:“我会给你们加派警卫,提供最好的医生,你们俩修养好了到柏林来找我。”
“我肯定去柏林找你,不过黄训可能……”
林国开只是把目光投向黄训,后者就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看来两人平时没少讨论未来的出路。
“我会回国。”黄训说,“原先我想回国只是因为心灰意冷,现在我想回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然后想办法用音乐把同学们的英勇奋战记录下来。”
林有德点点头,然后向黄训伸出手。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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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收容两人的工程师家里出来,林有德猛然发现房子前面聚集了大量的群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有德身上,仿佛他的黑头发黄皮肤是吸引目光的磁石。
刚刚将林有德领过来的工程师代表所有群众开口道:“顾问阁下,我们准备捐钱在这里建一座纪念碑,我们准备在碑上这样写:一群勇敢的中国士兵为了德意志的未来战死于此,愿我们的后代永远记住他们。”
林有德的眼眶微微湿润,他忽然想起黄训在德绍保卫战之前说过的话:哪怕只有一个德国人改变了对中国人的看法,我们的奋战就是有意义的。
林有德看着聚集在自己面前那数不清的德绍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