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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士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用惋惜的语气说:“都是这该死的战争,否则我们也不会和自己的亲人失散了。”然后话题一转,问我:“少校同志,您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我打算顺风车或者有轨电车回指挥部。”
“这段路上除了偶尔经过的有轨电车,是搭不到顺风车的。我看还是由我们护送您去车站等电车吧。”说话也不等我说什么,扭头对另外两名战士说了句:“我们走。”
于是三人陪我来到了离抢劫现场不远的公交站台。因为站台上没有等车的人,他们怕我寂寞,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主动留下来陪我聊天。
直到一辆有轨电车开过来停在了车站前,我打算上车时,三人才向我敬礼告辞。弗洛宁中士还善意地提醒我:“指挥员同志,再过一会儿,法西斯匪徒就该对城里进行炮击了,您一定要多注意安全。”
电车的司机是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看见我上车,他主动说了一句:“指挥员同志,您可以不用买票。”
我向他道谢后,又习惯性地往车尾的后门挤去。
靠近后门的位置,站着一个肥胖的老太太,据我目测体重至少接近四百斤,要下车的话,估计只能侧着身体,否则根本出不了车门。
电车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七个站,陆陆续续又上了不少的乘客。我心中盘算着下个站停车时,我就离目标地不远了。因为车上的乘客太多,不少人下车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中间挤出来。看到这一幕,我暗自庆幸,幸亏我有先见之明,提前就站在了后门,否则待会儿电车到站后,我也要在拥挤的人群中挤半天才能下车。
远远地可以望见我要下车的车站,空中突然出现了一连串的尖啸声。接着一颗炮弹飞来,在离电车非常近的地方爆炸,震得车身摇晃了一下。接着又有一颗炮弹落在左边,离电车大约几十的地方,轰地一声爆炸了,掀起一股泥块夹杂雪团的又黑又白的烟柱。
炮击!我马上想到了刚才弗洛宁中士的提醒。没想到我的运气这么不好,居然在要下车的地方遇到了炮击。
司机把车停下,把前后两道车门全打开后,率先跳下车,前后们奔跑着,大喊着指挥乘客下车疏散隐蔽。
这时路边的高音喇叭响了起来:“注意,请注意!居民们,本区正在遭受炮击,请大家立即到附近的防空洞里躲避,不要在街上走动。……”
我本来可以迅速地跳下车去,结果被那个胖老太太挡住。她不知是饿的体力不支还是腿有毛病,整个人以毫米为单位移动着。炮弹在街上四处爆炸,从前门下车的人,早已迅速地消失在被积雪覆盖的那些建筑物中间。而我们从后门下车的人,却全部被这个老太太挡得严严实实。
我有心往回退,从前面下车,但却被后面涌上来的人堵得严严实实。而那些人不知是被吓糊涂了还是都一根筋,只盯着面前这道车门,而完全忽略前门那边几乎空无一人的现状。
司机疏散了车厢前半截的乘客,看到我们后半截还一个人都没下车,连忙跑过来,站在离车门几步远的地方,大声地喊:“快点,同志们!动作快点,……”
没等他喊完,一颗炮弹在他身后二十来米的地方爆炸,只听他惨叫一声,双手捂住后背往一旁软软地倒了下去。车的左侧也有一颗炮弹爆炸,横飞的弹片,击碎了车窗仅有的几块玻璃后,打在了靠窗户最近的乘客身上。
看着司机倒下,和后面传来的惨叫声尖叫声。我知道再不采取果断措施的话,估计车上的人都得完蛋,于是把牙一咬,用肩膀冲着那个挡路的胖老太太使劲一撞。在我的撞击下,老太太的上半截身体探出了车外,双手拼命想保持身体的平衡。没等她找稳平衡,我又用膝盖狠狠地顶在了她的臀部上。这下她再也支持不住,整个人从车门里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摔在了雪地上,溅起了无数的雪粉。
我几乎在老太太落地的同时,从车里跳了出来,迅速地闪到了一旁,去查看倒在地上的司机。车上的乘客,见面前豁然开朗,也纷纷跳下车,四散逃去。
司机背上插着好几块弹片,其中一枚正镶在背心的位置,虽然还有一口气,但眼见却救不活了。他口鼻往外冒着血,全身抽搐,双腿不停地在雪地里一蹬一蹬的。
我看了一眼,看见车上已经没有乘客,也顾不得查看被我撞下来那个老太太的死活,提着枪便跟着那些乘客往建筑群里跑,去寻找安全的地方躲避炮击。
建筑群里有个防空洞,我刚跑进去,一个戴着红袖套的中年妇女便关上了铁门。门一关上,外面震耳欲聋的炮声顿时小了许多。
“指挥员同志,您到里面去待着吧,这里太危险。”门口挂着盏提灯,在昏暗的灯光下,执勤的妇女看清了我的公文包和皮带上挂着的手枪,认出了我的身份,主动向我示好。
我谢绝了她的好意,因为我不太好意思和那些一起逃出来的乘客们待在一起。虽然我的果断举动,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但那个胖老太太却凶多吉少了。
“指挥员同志,您是从哪里来的?”中年妇女问道。
“冰上运输线。”
“那您认识我的丈夫吗?他在冰上运输线的护路队里。”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妇女在说她丈夫名字的时候,正好有颗炮弹落在外面不远处爆炸,巨大的爆炸声掩盖住了她的声音。
我没听清楚她丈夫的名字,也不好再问,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说:“对不起,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见得她一脸失望的神情,我又连忙安慰她说:“冰上运输线的部队太多了,也许他的部队正好没有在我们驻地附近,所以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也就不奇怪了。”
炮击持续了十几分钟,便停止了。听见外面的炮声停了,我马上便想出去,却被执勤的妇女拦住了:“指挥员同志,请稍等一下,要确认了外面安全才能离开。”
“怎么样才能确定外面是否安全?”
没等她回答我,防空洞里安装的喇叭突然响起来:“居民们,炮击已经结束,大家可以离开防空洞了。同时提请大家注意,如果在街道上发现没有爆炸的炮弹,要是及时向有关部门报告……”
妇女把铁门拉开,长舒一口气后,对我说:“指挥员同志,现在外面安全了,你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我离开防空洞,特意到电车停靠的位置去看了看。电车已经被掀翻在地,车身正在燃烧,刚才司机和胖老太太躺的地方,只有一个深坑,里面一点属于人类的东西都没有。我不禁有些后怕,假如当时不是我当机立断,把挡路的老太太推开,我和车上的那么多乘客,估计也被德军的炮弹炸得粉身碎骨了。
第二八九节 遭遇空袭()
从车站到指挥部的路上,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有救火的,有救护伤员的,还有清理道路障碍的。我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才重新回到了指挥部。
当我重新来到指挥部楼外,看到这里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和周围的忙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这也算好事,表明指挥部在刚才的炮击中没有遭受什么损失。
门外有一名军官背着手,在两个哨兵前面来回地踱着步,还不时地抬起手腕看时间,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见到我走过去,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向我小跑过来。到我面前后,抬手敬了个礼,笑眯眯地问:“请问是奥夏宁娜少校吗?”
“是的。”我上下打量着他,一边还礼一边反问,“请问您是?!”
“我是指挥部的后勤科长乌柳卡耶夫少校。接到希洛夫将军的命令,我在楼里为您安排空床铺。从现在的情况看,您也许会在城里住几天了。”
“谢谢您,能现在带我去吗?”我现在感觉又累又饿还冷得要命,想马上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请跟我来吧!”
他领着我向住宿的那个房间走去。房间在一楼,里面摆着四张床,在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见床上整整齐齐地铺叠着灰色的军被,一个人都没有。乌柳卡耶夫少校向我解释说:“这里是通讯室女兵的宿舍,她们通常都要工作到深夜,甚至有时是通宵。”
乌柳卡耶夫离开后,我吃了几片面包干,连水都没喝,脱去衣服,熄了灯,把被子盖在身上就躺下睡了。被套又冷又潮湿,即使蒙住头,也依旧感觉到冷,冷得让人无法入眠。
我闭上眼睛,努力什么也不去想,甚至暂时把今天所看到的一切丢在脑后,然后按照还在儿童时代就有的、几乎遗忘了的老习惯,开始数绵羊,从一数到一千……可是这个办法也没用,我依旧无法入睡、
忽然,我好像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入睡了,我觉得屋子里有个人在凝视着他。我把被子往下使劲一拉,从被子底下探出头来,房间里照旧是黑沉沉的,寂静无声。
我又重新蒙住了头,可这种感觉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了。我觉得有个人从黑暗中某处凝视着我。我看不见这个人,也看不见她的脸,只看到她的目光——那是愤怒的目光。
我忽然明白这是谁的目光了。是那个被我从车上推下去的胖老太太的目光。她浑身血肉模糊地站在我的床前,用仇恨的目光狠狠地瞪着我。
我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被冻的,我竭力把眼睛眯得更紧,希望这种感觉会消失。我在心里暗自安慰自己,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不把挡路的老太太推下去,我和车上剩下的乘客,都有可能死在德国人的炮火之下。牺牲一个人而救了一群人,我做得没有错。
我竭力用这样的想法安慰着自己,可是那个老太太的目光依然从黑暗中望着我……
就这样直到快天明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睡了没多久,下班回来的女通信兵们就把我吵醒了。虽然她们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要惊醒我已经足够了。我抬头看了看窗外,天已蒙蒙亮。也就起床穿衣,向一个尚未睡觉的女兵打听了食堂的位置,直接去食堂吃早餐。
在食堂里,我遇到了正在吃早餐的希洛夫将军。他招呼我坐下后,和蔼可亲地问我:“奥夏宁娜少校,昨天去弗拉基米尔大街,见到您的妈妈和儿子了吗?”
我摇摇头,说:“我昨天去过了,没见着。她们已经疏散了。”
将军听我这么说,叹了一口气,说:“这就是战争,让我们不得不和自己的亲人骨肉分离。”话题一转,“您是来吃早餐的吧?指挥部的就餐人员名单里没有你的名字,你自己来的话,根本吃不到任何东西。”然后转身冲服务台那边喊了一句:“服务员。”
一名围着围裙的女军人迅速地跑了过来,在我们面前微弯下腰,向着希洛夫问道:“将军同志,请问您有什么指示?”
希洛夫向我一指,吩咐服务员说:“就餐人员里没有少校的名字,去告诉你们的食堂负责人,说我特批的,给少校也准备一份同样的早餐。”
“是。”服务员答应一声,转身跑回了服务台。功夫不大,就将一个盘子放在了我的面前,说:“少校同志,这是您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