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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廉如水为官者也有,龚吉也见过不少,但他自认贪赃敛财并非他落到这般田地的真正原因。
想着琢磨着,龚吉倚靠在牢房干裂的土墙壁上,满脸苦涩地喃喃自语道:“莫非,龚某人得罪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不过龚吉倒是乐观,他自认大唐官场之中,像他这样的官员多如过江之卿,如果这都要杀头的话,指不定要砍掉多少官员的头颅了。
他想着到时候变卖变卖家里的宅邸和山田,再将府中的藏银统统缴纳到户部,最后再让自己那位皇帝跟前大红人的姐夫常何稍稍运作一番,应该罪不至死吧?
稍微轻点,革除官职永不叙用,变为庶民呗;最重也不过是个流放三千里,发配琼州岛,到了那边拿着银子打点打点,做个置地千亩、蓄奴养妾的富家翁,也未尝没有可能。
想着想着,龚吉居然脸浮笑容,美滋滋飘飘然起来……
……
“哼,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笑?”
一句怒意十足的话传进龚吉的耳中,顿时惊醒望向牢房外头,来人竟然是自己的姐夫常何。
龚吉看着姐夫常何身穿便服,手里提着竹篮装着饭菜,瞬间,无边的委屈涌上心头,哽咽地悲呼道:“姐、姐夫,我冤啊!”
“冤你妈的头!”
常何又是一声痛斥,而后示意旁边的狱卒打开牢门,钻了进去。
一进牢房中,酸腐臭味扑鼻而来,常何下意识地捂着鼻子,将竹篮放在地上,一只手虚空扑扇了起来,驱赶着牢房的怪味。
常何不仅是龚吉的后台与靠山,更是龚吉如今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所以龚吉对着常何只有战战兢兢的份儿,一言不发地站在常何的跟前。
常何走到牢房中的一处干草堆上,一屁股坐了下来,指着那个竹篮,喝道:“吃吧,饱饱的吃上一顿!”
龚吉闻言,立马转悲为喜地蹲在地上,扯掉竹篮上盖着的那片花布,好家伙,真是丰盛,竹篮里头有鸡有鸭,有鱼有肉,还有一壶好酒,龚吉摸着壶身还是温热的。
心里顿时好是一番激动,龚吉从一只烧鸡上掰下一根鸡腿,愣是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一边咬着鸡腿一边口齿不清囫囵说道:“还是姐夫心疼我,莫非这些酒菜都是我姐姐做好,让姐夫你给我捎进来的?”
常何看着龚吉吃得满嘴流油,轻声说道:“没错,是你姐姐做的。你姐姐女流之辈,上不来大场面,这顿断头饭只能我这个姐夫来送了!唉……”
“哈,我就说姐夫心疼我嘛!啊???”
吧唧~
龚吉手一打滑,鸡腿脱手掉在了地上,这厮一脸惊骇满面惊惶地哆嗦着嘴唇,喊道:“啥?断…头…饭?姐夫,姐夫,这到底咋回事?你要救救我啊!”
“救你?”
常何自嘲地笑了笑,冷声说道:“我如何救你?我早就教过你,让你收敛让你低调,让你与人为善,现在倒好,你居然捅了天大的篓子,我如何救你?”
龚吉这个时候哪里顾得上吃喝?连连摇头,不可置信地仓惶喊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罪不至死啊,姐夫!你可是开国伯,你是陛下一手擢升,你说话指定好使,姐夫!”
“老子一个小小的开国伯,算个屁!”
常何陡然起身,怒骂道:“你这畜生不长进,我又有何能耐救你脱困?现在不是我不肯救你,而是有人要将你这案子办成泼天大案,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砰!
龚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顾不得疼痛,像野狗一般匍匐爬到常何的跟前,抱住他的右腿,哇哇大叫道:“谁,谁,谁啊?姐夫,到底是什么人要如此置我于死地啊?”
常何居高临下地俯视冷笑着自己这个舅子,寒声道:“谁?呵呵,多了去了……你且听好了……”
“长孙无忌!”
“房玄龄!”
“高士廉!”
“……”
“天策府一系的大臣,都要将你这案子办成铁案,办成泼天大案。龚吉,你必死无疑!”
龚吉抱着常何的大腿,浑身瑟瑟发抖如筛糠般,常何每念出一个名字,他口中自然而然地呢喃一句话:“无冤无仇,为什么?”
待得常何讲完,他仰天痛哭,厉啸道:“姐夫,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他们要揪着我不放啊?”
“唉,龚吉,谁让你恰恰又是封德懿的门生呢?若天策府这群大臣不抓住这个辫子,痛打武德旧臣一番,那才叫错失良机呢!”
常何一语道出了真谛,龚吉立马恍然大悟过来,带着哭腔嚷嚷道:“姐夫,你是说天策府一系要拿我做文章,对武德旧臣系展开穷追猛打?我的天,我怎么那么倒霉?封德懿那个死老鬼,草他亲妈啊,害死我了!呜呜,呜呜呜……姐夫,你要救我,你不能让我姐姐没了亲弟弟,你不能让我龚家绝了后啊!”
常何见着龚吉口不择言,濒临崩溃的边缘,立马声音转柔道:“龚吉,别说我这个做姐夫的不帮你,我帮你指条明路吧。其实你是死还是活,全凭你自己一念之间!”
“啊?”
龚吉立马停止了哭泣,双眼透着苟活的期盼,一边擦拭着眼泪儿,一边站起身来,紧紧抱住常何的胳膊,生怕他这根救命稻草跑了一般。
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姐夫,求你给我指条活路,只要能活命,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姐夫,姐夫……”
常何听罢龚吉的话,嘴角不由浮起一丝龚吉未曾发现的弯度,不过稍纵即逝,转眼间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重重地戳了下龚吉的额头,恨声说道:
“你这不争气的狗东西,以后拜托你多长点心吧。活路是有,虽说不能让你继续在朝为官,但至少让你脱了死罪,回到老家当个为富一方的乡绅。”
“姐夫,那还等什么?说呀,说呀,急死个人哩,赶紧说呀……”
几天时间,
龚吉有了从天堂到地狱的天壤之异。
而就在刚才常何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
龚吉又有了从地狱升到天堂的满满幸福之感。
在他眼中,
活着,比什么都强。
在他看来,
死里逃生,这种感觉真他娘的好!
喜极而泣,
常何还未指明活路,却点亮了龚吉心中的那盏明灯,油然间,两行珠泪悄然滑出了眼眶。
常何看着这厮的屌样,不由一阵暗暗摇头失望,哀哀叹了一声,还真被长孙大人说中了,我这位舅子也就这点出息,不仅成不了大气候,若继续在朝为官肯定是祸不是福,牵累我常家之日为时不远矣。
龚吉,这也怨不得你姐夫刚才诓骗你一番了!
第524章 风雨夜,裴寂访萧府()
常何在牢中对龚吉殷殷嘱咐,面授机宜,让他在两天后三司会审的公堂之上如何巧言令色,为自己主动找寻一条活路。
待得常何讲完离开大理寺天牢,龚吉的脸上早已没了刚才的仓惶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阴狠发笑。
这厮目送着常何离去之后,猛然蹲在地上重新在竹篮中掰下一条鸡腿,玩命儿地往嘴里一阵直塞咀嚼,阴笑着嘟囔道:“封德懿,休怪我这个门生心狠,我也是逼不得已。反正你死都死了,早成了冢中枯骨一堆,就当成全我一次吧!至于萧瑀、裴寂?嘿嘿,既然老子受你们武德旧臣牵连,那就别怪老子一不做二不休了,嘿嘿,妈的,今天怎么吃啥啥都香呢?”
……
常何出了大理寺天牢大门,天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早早在外头等候的常府下人提着灯笼迎上前来,引着常何前往停驻马车的位置。
轰~
天际一声闷雷响起。
常何刚走几步,还没来得及上马车,这天上居然下起了雨来。
极为突然,哗啦哗啦一阵下,如豆子般大小的雨点很快就砸落在人的身上。
常何突然驻足不走,仰起头来展开双臂,任凭雨水砸落在自己的脸上,任凭雨水打湿着自己的衣衫。
淋了好是一阵子,常何才徐徐收回双臂,抹了一把满是雨水的脸颊,粗犷地骂骂咧咧道:“狗日的,这雷雨倒是会挑时候,莫非连老天爷也知道再过两天,长安地界儿上将是风起云涌,波谲云诡不成?嘿嘿,贼老天!”
“老爷,快快上车啦,这雷雨毒的很,淋久了容易染风寒哩!”
常府的下人早已坐在车辕上驱驰着马车,来到了常何的身边,不断催促着。
常何唔了一声,浑身湿透地钻进了马车之中,吩咐下人驱车回府。
雷雨越下越大,貌似短时间内不想停歇一般,任性地刮起了阵阵狂风,风烈雨猛,惊醒了不知多少睡梦中的人儿。
咚,咚咚咚~
尚书右仆射萧瑀的府上,半夜有人猛捶大门,吵醒了萧府的门房。
门房下人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打开了大门,本想破口大骂两句,扰人清梦缺不缺德。
不过当看到门口敲门之人后,那下人立马将话卡在了嗓子眼儿上。
来人是位老者,下人定睛一看探清了模样,居然是自家老爷的至交好友——当朝宗正寺正卿裴寂裴老大人。
要说这裴寂,也绝对是唐初朝堂中的一位传奇式的人物。
他的传奇就在于他跟当今太上皇李渊的关系,如果虞世南时常得太上皇李渊召进宫来相叙,是因为一代大儒名声在外的话;那么裴寂得太上皇李渊召见入宫,时常秉烛夜谈,甚至抵足而眠,那就是因为私交好到极致的关系。
裴寂甚得李渊信任,李渊做皇帝那会儿就是尚书仆射,后来李世民逼宫得皇位,李渊退居深宫,裴寂也讲义气,愿意卸掉尚书仆射的官职,宣称与太上皇共进退。
那家伙,真是把李渊感动得眼泪儿哇哇的。所以每年李世民为太上皇李渊举办寿宴的时候,裴寂永远都是陪坐在李渊的身边,连李渊的皇子皇孙都没这份殊荣。
套用后世一句话来概括这两个老家伙的关系,那当真是好基友,一被子。
而且,裴寂卸任尚书仆射之后,李渊作为退位的条件之一便是保举裴寂出任宗正寺正卿。
唐朝的宗正寺,它的职能等同于明清两代的宗人府。掌管皇族事务,管理皇族、宗族、外戚的谱牒、守护皇族陵庙。因为唐代道教是国教,所以宗正寺还管理天下的道士、僧侣。
因此,裴寂这个非道非僧之人,还是天下和尚和道士的头头。
就连郭业那位便宜师兄,护国大法师袁天罡,都归裴寂这糟老头子管辖。
同时,宗正寺正卿一职也成就了裴寂另外一个传奇,那便是以非皇族中人掌管着皇族中之事。
一句话,裴寂这老头垂垂老矣,却是传奇多多。
……
很快,门房下人便领着裴寂前往了萧府的客厅,然后又赶去萧府家主萧瑀的卧房外,将其叫醒。
一听裴寂三更半夜造访,而且还是雷电交加,披风淋雨地赶来,萧瑀岂能怠慢?
赶紧起床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就跟着下人来到了客厅。
一入客厅,裴寂正喝着萧府下人送来的热茶,暖着身子。
别看萧瑀如今位高权重,添为尚书右仆射,与长孙无忌那个尚书左仆射兼大理寺正卿一起行驶着宰相的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