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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8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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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依姚闳所言?

    见王夫人垂泪不止;杜士仪心中黯然;可当此之际;随口的安慰只能让人更伤心;他只能低声问道:“夫人能否容我再见相国一面?”

    虽说外间传言王夫人也听说过;可此刻儿子们一团慌乱;她自己六神无主;思量了片刻;就点头答应了;亲自领着杜士仪进了寝堂。等到了后头寝室;她拉开帘帐;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丈夫;她不觉又是悲从心来;竟是险些哭出了声。

    杜士仪之前才因为自己顶替牛仙客的所谓传闻来拜见过这位左相;那时候只觉得对方有些精神不济;可时隔多日;牛仙客突然一下子成了如此光景;生死无常可见一斑。他定了定神;到长榻前轻轻握住了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想到便是这样一个出身小吏的老者;一步一个脚印;最终登上了相位;虽则人人指斥其平庸无为;可只看此刻室内陈设;只看其平素言行作风;他便不得不感慨;世人对其太过苛责了。

    倘若不是坐在相位上;牛仙客的后半生;除了河西节度使任上;应该还会绽放出更浓烈的光彩才是

    “相国生于倥偬困苦;然则精于治事;屡立军功;由是节度河西;最终入政事堂拜相;虽毁誉参半;可功老苦老自有后人评述。”杜士仪握了握那只手;随即低声说道;“相国才刚刚六十出头;哪怕是为了家中妻儿;也要撑过这一关才是否则;岂不是让小人得意?”

    上次杜士仪来拜见牛仙客时;王夫人记得牛仙客亲自将其送到了仪门;而且面色轻松;心情显然也很畅快;和姚闳每次来见之后的情形大不相同。此刻;听到杜士仪竟对牛仙客勉以妻儿;她终于忍不住了;疾步上前后扑到榻上;一字一句地说道:“没错;阿郎;你一定要好好康复过来;怎能让那些借你成事的小人一直利用你我真是瞎了眼;只以为姚闳一直对你还恭敬;谁知道你这一病重;他竟是来逼你写遗表;推荐他的叔父代你为相”

    见杜士仪震惊地扭头看了过来;王夫人不禁掩面而泣:“姚闳来时;阿郎刚刚苏醒;我不放心便躲在旁边偷听;亲耳听到他循循善诱;逼阿郎写什么遗表他还说;即便是宰相子弟;我家那些儿郎都是才于平平之辈;勉强为官的话;将来若是无人照应;说不定会落得个什么结局。只要阿郎能够举荐他的叔父姚奕为相;那么姚家一定会好好照应我和儿郎们。”

    说到这里;王夫人便悲愤地说道:“阿郎突然病成这样;哪有什么力气写这个;姚闳竟还恬不知耻地说由他代笔

    “姚闳就不怕相国康复之后;再不待见他?”杜士仪恼怒地迸出这么一句话后;见王夫人神色黯然;他不禁醒悟了过来;“御医们也认为;相国的病棘手得很;不好医治?”

    “说是……说是积劳成疾;恐怕很难挽回。”王夫人见杜士仪递了一块帕子来;想都没想便用来替换了自己那一条早已完全被泪水沾湿的帕子;随即方才低声说道;“阿郎自从拜相之后;很少有休沐的机会;整日里都是应对来自全天下的奏疏。李相国别的我不敢说;可勤政那是绝对毫无疑问的;而阿郎也和他绝无二致。成日早出晚归;他又不太愿意用那些滋补的药材;身体就一天比一天差了;可我真的没想到……”

    杜士仪这才明白;之前那些传言为何会言之凿凿地声称他会取代牛仙客;只怕有人早就对牛仙客的身体情况了若指掌。此时此刻;骤然听闻姚闳软硬兼施逼迫牛仙客写遗表的事;他亦是生出了不平之心;沉吟思量片刻;便看着王夫人道:“夫人是否信得过我?”

    这突兀的一句话让王夫人暂时止了饮泣。她抬起头来看着杜士仪;见其目光湛然;容止从容;她便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阿郎常说;杜大帅虽年轻;却行事有章法知进退;是可以信赖的人。”

    “能得相国如此夸赞;我之幸事。”杜士仪感激地看了一眼依旧双目紧闭昏迷不醒的牛仙客;沉声说道;“我之前来见相国时;曾经对他说过;外间传言说我会顶替相国拜相;但这全都是一派胡言。日前陛下召见时;我就曾经在陛下面前明言;我和右相李林甫有私怨;不愿和他共事;如果真的一朝拜相;难免宰相不和;甚至相互死掐;陛下虽笑话了我;可却也相信了。故而;不论相国情形如何;继任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我。”

    王夫人简直被杜士仪给说得愣住了;可是;确定杜士仪不是在开玩笑后;她顿时生出了几分难以名状的感激。她定了定神便问道:“杜大帅要我做什么?”

    “论年纪;我是夫人的晚辈;论官职;我也在相国之下;夫人还请直呼我表字君礼;不用如此客气。”见王夫人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杜士仪便沉声说道;“姚闳所求之事;是相国的遗表;今后可能还会再来;若是他真的草拟好了请相国签署;请夫人务必把这份遗表留下来;须知这是铁证。”

    王夫人立刻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这时候;杜士仪方才再次说道:“敢问夫人是否听相国提过;满朝文武;下一个最有希望拜相的是谁?”

    这种事一般的妇人自然无从得知;可王夫人和牛仙客是结发夫妻;此刻努力想了一想;她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阿郎似乎提过;陛下对刑部尚书李适之颇为满意。”

    李适之一度出为幽州节度使;镇守期间;整个河北大多数时候无战事;一片安宁;如今他再次回朝升任刑部尚书;确实是炙手可热之人。于是;杜士仪便沉声说道:“夫人不妨将此遗表去送给李适之;并将实情告知。李适之这个人当初曾因为周子谅背后指摘相国;而向陛下举发;此次又涉及此事;决计不会藏着掖着。如果他真的因此为相;应该就会顺手照拂夫人以及郎君们。至于李林甫;当初就是他提携相国拜相的;于公于私都不能袖手旁观。”

    王夫人虽是女流;不理外务;但此中关节却还能理解;深吸一口气后便答允了。可是;当送杜士仪出门的时候;她仍然有些不安地问道:“可如此;君礼你岂不是要继续呆在朔方?”

    “夫人好意我心领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想和李林甫斗心眼。”说到这里;杜士仪突然停步转身问道;“相国诸子之中;若有想外放历练的;夫人尽可以找我。若是他们想安于京城富贵;陛下也一定会成全;夫人尽管放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夫人虽不能说忧苦尽去;可到底心安。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见杜士仪会意地握了握自己的手;她方才含泪说道:“多亏君礼来探病;我总算是觉得有了倚靠。如若阿郎能够过得了这一关;我们全家都会记得你的恩德”

第九百六十二章 人之将死() 
相比开元之初的宰相;诸如姚崇宋憬这样的名臣;张说张九龄这样的文坛领袖;牛仙客尽管出身小吏;但在相位的时间却只仅次于源乾曜和李林甫;已经有六年之久。尽管大多数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存在感;什么都是依规矩办事;不肯多出一言;可人一旦因病不能理事;非但李林甫觉得身上担子一下子重了;就连中书门下五科小吏也都觉得有些不习惯。直到这一刻;方才有人认识到了那位左相的价值。

    而最措手不及的人;非李林甫莫属。尽管他早就知道牛仙客的身体似乎每况愈下;故而方才适时散布流言;可谁曾想杜士仪还没离开长安;这牛仙客就突然一病不起了。杜士仪在天子面前故意说出的那番借口固然气人;可现在他只希望李隆基能够信以为真;否则;这要是杜士仪真的留下来顶牛仙客的位子;那凭借其多年资历功勋;以及在内侍中的影响力;甚至于宫中那位如今天子待其分外不同的太真娘子;他就得陷入一番苦斗了

    不但李林甫这么想;因为牛仙客一病而生出这种念头的人;竟不在少数。倘若再早几年;杜士仪还是三字头的年纪;嫉妒他年轻而登高位的人还能拿着他的年纪说事;可如今杜士仪好歹已经四十了;较之当年太平公主用之为宰相的崔缇;总还要大两岁。更何况算一算其为官二十三年的辉煌履历;还有谁能说其资历不足?这其中;和李林甫一样出自宗室;而且还是太宗朝废太子李承乾之孙的刑部尚书李适之;正是最心烦意乱的一个。

    李适之这一年也还不到五十;能够升官如此之快;一来他是宗室中少有的才俊;二来也是武周之后;大唐朝廷对于宗室特别优抚的关系。他当年才三十出头便已经官居一州刺史;而后一路官运亨通;声名斐然;即便乍一看去似乎没有杜士仪那些出类拔萃的政绩;可他从来就不认为自己输给杜士仪。当然;之所以能擢升如此迅速;也和他广交朋友;对宫中的内侍也出手慷慨的缘故;故而杜士仪在天子面前表明心迹的话;他也毫无意外地得知了。

    虽说有些荒谬;可这会儿他不得不认为;倘若杜士仪真的不想不愿不肯和李林甫共事;那他登上宰相之位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了

    “郎主;牛相国家中大郎君求见。”

    得知是牛家来人;李适之虽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吩咐请人进来。可是;等到牛仙客长子说明来意;而且奉上了那篇姚闳手书的遗表时;他立刻眼睛一亮。然而;李适之终究也是宦海沉浮多年之人;并没有贸然答应陈情;而是谨慎地问道:“牛相国精忠体国;陛下素来敬重;任凭是谁得知此事;定然都会代为转达;未知缘何将此表送来给我?

    “是我阿娘的意思。阿娘说;李尚书历任御史大夫;刑部尚书;为人刚正不阿;这等令人愤懑之事定然不会坐视。她一介女流;我和阿弟们则官职低微;纵想鸣不平也不得其门。而李相国日理万机;她虽使人送了信到府上;可李相国未必能够立刻看到……”

    听到牛仙客的夫人确是也同样去求过李林甫;李适之再无犹疑。他只知道;要是错过这次的机会;让李林甫抢先;那么;他的拜相之路就会徒增一堆变数。于是;他几乎用最快的速度答应了自己定然会代奏此事;等到一把牛仙客长子送走;他就立刻连声吩咐外头备马;自己则是提笔一蹴而就拟了一封表书;匆匆更衣赶往兴庆宫。凭借他在内侍中素来人缘不错;他很快打通所有关节;最终把牛仙客的所谓遗表和自己的表书一块送了进去。

    等了小半个时辰;他就只见一个相熟的内侍笑吟吟走了出来:“李尚书;陛下宣你进去。”

    李适之在天子面前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可次日的早朝;百官便经受了一股犹如疾风骤雨一般的洗礼。姚闳替牛仙客草拟的遗表上;举荐的其叔父姚奕以及卢奂全都被外放太守;而竟敢威逼牛仙客签署遗表的姚闳则是被李隆基一怒之下勒令赐死。

    谁都知道;开元以来天子虽说宰相换得勤;但除了宇文融;大多数宰相都有个善终。即便张说这样险些下狱待死的宰相;如今一个儿子为侍郎;一个儿子尚主;恰是满门荣宠;姚宋子弟亦然。骤然间如此惩处姚家子弟;足以令无数人股栗。

    姚闳做梦都没想到;从来没露出过强势一面的王夫人竟然会把事情捅得这么大;朝会的时候;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被人架出去;那一杯鸩酒送到眼前;他才恐慌得连连往后躲;可随即就被人扭住了左右胳膊。

    手持鸩酒的内侍嘿然一笑;阴恻恻地说道:“姚侍御;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牛相国;哪有你的今天?你有何德何能;竟能身居侍御史之位?主司病重;你不想他快些好转也就算了;竟然还算计着人家的遗表;你真是猪狗不如

    “你胡说八道我是一片公心……”

    “一片公心会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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