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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6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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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到一边去的其他士卒方才聚拢到了那老卒身边;一个中年老成的便有些焦躁地说道:“老廖;你怎的这般胆大?他既说是钦使;放他入城就罢了;于什么……”

    还不等他说完;廖登科便恼火地说道:“他说是钦使便是钦使?你说得简单;若是不查验却放他入城;回头若有三长两短;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明明知道陇右地处隔断羌胡之要;却非得摆臭架子;早些把过所公验拿出来;我会非得死拦着不放?我们这些人在前头拿着性命与吐蕃相拼;这等阉奴却在宫中什么都不于;就能享受锦衣玉食;如今还人模狗样地出来当什么钦使;简直是狗屁”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怒急说粗话了;其他人面面相觑的同时;却也有不少佩服他的胆量。刚刚开口相劝的中年士卒知道他的脾气;也不生气;但还是低声叹道:“如今咱们镇西军换了郭将军;老廖你又在这钦使面前报了名;万一郭将军扛不住要治你的罪;那岂不是冤枉?你这脾气真的得改改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自己家里的妻儿老小想一想;你又不是光棍一个人”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和廖登科交好的也少不得劝解了几句;其中颇有人劝说其到牛仙童面前去负荆请罪。然而;廖登科却耿着脖子不屑一顾地说:“大不了就是掉了脑袋。哼;我一切都是依军规行事;若是郭将军抵不住要为了那一个阉奴杀了我;河州上下有的是明眼人;到那时候将卒军民离心;他一心想要的锦绣前程也不免泡汤我行得正坐得直;用得着什么负荆请罪;你们都不用啰嗦了;本性难移;我这人就这倔脾气”

    尽管城门守卒们因为廖登科得罪了钦使而一时惶惶不安;但对于河州柏罕城内的苗延嗣和郭建;却因为这一个缓冲;少许有了些准备。尤其是郭建;得知牛仙童气势汹汹带人入城之后;立刻去了刺史署见苗延嗣;他登时生出了不妙之感。

    他是杜士仪的亲信;前时杜士仪从他这儿带走了一批军官;分到河源军安人军绥戎城等地;腾出了好些位子;然后他再次从临洮军中拉出了一些心腹来塞到镇西军;这连月以来刚刚感到能够如臂使指;却不料牛仙童就突然作为钦使驾临了;而且还是先去见他的死对头;也是杜士仪的死对头苗延嗣。这是想于什么?

    “将军;将军”

    见一个心腹裨将推门快步进来;郭建顿时心烦意乱地问道:“还有什么坏消息?”

    知道自家将军已经有所预备;那裨将很想笑一笑;但最终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将军;苗使君派人来;说是钦使宣将军入见。”

    “宣我入见?”郭建挑了挑眉;心中顿时怒气上涌。

    不过是一个阉奴;竟敢宣自己入见;简直是欺人太甚当今天子是怎么想的;大唐立国百多年来;何曾有过宦官巡边的咄咄怪事

第八百一十五章 图穷匕见() 
牛仙童高踞河州刺史署正堂的主位;顾盼左右;颇有一种在宫中从未有过的居高临下感。

    这很简单;宫中最得宠的内侍;是高力士和杨思勖;一个占着最能够体察圣意;而且有过诛韦后和唐隆政变两大功劳;另一个没有前者的灵巧善媚;可却多了彪炳的战功。故而高杨二人以下;没人能够相提并论;他能做的只是和同样想要爬上去的内侍拼死争斗;期冀于能够在御前占得一个好位置。

    可是;这哪能比得上出外的风光他不像高力士杨思勖;能够睨视两京公卿权贵;至于各部郎官以及拾遗补阙这些近臣;他也等闲接触不着;可到了外头;他却是口含天宪的钦使怪不得杜士仪好好的中书舍人不当;却宁愿到边地镇守一方;想来也是看中了这起居八座一呼百诺的权威;只可惜撞在了他手里。他早就探听得知;天子在设立节度使之后;也对于赋予这些将领重兵之权有些顾虑;所以打算设立监军;倘若如此;他一定得先下手为强

    心里一下子转过千百个念头后;牛仙童扫了一眼苗延嗣;这才嘿然笑道:“苗公;这镇西军正将郭建似乎对我的召见怠慢得很啊”

    苗延嗣虽说很早就预料到;牛仙童既然到河陇巡边;很可能会来串联自己这个明面上最大的敌人;可他对于牛仙童的性格估计仍然有偏差。他当年好歹也是当过中书舍人这等高官的;和高力士杨思勖都打过交道;固然没什么交情;可至少那两位一位是笑里藏刀;看不出喜好;一位是直来直去;残暴冲动。于是;面对牛仙童此言;他很谨慎地于笑道:“郭将军到底就任镇西军时间不长;军务繁忙;兴许总得把该安排的事情安排好。”

    “身为正将;又不是非得事必躬亲;倘若真是如此;也只能说杜大帅任人不明而且;我在鄯州也打听过;这郭建当年能够官居临洮军副将;也只是因为已故郭大帅的余荫;否则他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功劳;何至于有今天?”

    牛仙童这毫不客气的品评;匆匆到了院子里的郭建正好一字不漏全都听到了;一时更是心中大怒。饶是他素来隐忍功夫极好;这会儿还是百般设法方才压下了这股邪火;沉着脸进了大堂。前头苗延嗣的话他都没听见;这会儿想当然认为苗延嗣肯定在牛仙童面前狠狠上了他一番眼药;于是生硬地行礼时;他甚至都没朝苗延嗣看上一眼。

    “未知钦使突然驾临河州;末将不及迎接;惶恐之至。”他镇定地说出这一句客套话之后;便突然词锋一转道;“可此前毕竟未得杜大帅传讯钦使前来的消息。而且;我听说钦使的随从中;有人说此行河州曾经和吐蕃兵马遭遇;不知钦使是否能够言明?”

    同样的问题;苗延嗣刚刚也问了牛仙童;牛仙童却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明说;此刻郭建这一问;他也不由得看向了牛仙童。这时候;牛仙童方才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因为是紧急军情;我总得见了你们这柏罕城内一文一武方才能够言明。我此行是从吐蕃所控制的盐泉桥东边过河的;没想到却遭遇吐蕃兵马;在鄯州雇请的向导十人;竟是罹难八人;随从也是大多带伤吐蕃虽和我大唐和议;但前时就曾经悍然越境袭扰;如今又再次进兵;分明是置赤岭界碑于不顾”

    他越说越是激动;竟是愤怒地挥舞着手臂:“陛下天恩浩荡;一再派使节入吐蕃见赞普;探视金城公主;谁知道却换来了他们这等背信弃义当此之际;自当还以颜色你二人既是分管河州政务和军务;立刻调拨军马;先把盐泉桥拿下;给吐蕃一个下马威”

    此话一出;郭建和苗延嗣同时愣住了。两人都没想到牛仙童此来不止是找茬那么简单;而且竟胃口这么大;竟打算悍然挑起战端苗延嗣眼神闪烁了片刻;却没有立即开口。郭建虽是镇西军正将;但他这个河州刺史还兼任镇西军使;真正要出兵总绕不过他这一关。现在最要紧的是得弄清楚;牛仙童所谓的路上遭袭是真是假;出兵之后;此人又预备如何?

    郭建却须臾就从一瞬间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谨慎地问道:“钦使所言吐蕃兵马袭击向导之事;真的不曾认错?就算是真的;大唐和吐蕃之间早已议和;而且赤岭界碑在两年前才刚刚重新竖起;出兵之事非同小可;必须禀报杜大帅之后再行定夺。”

    “岂有此理兵贵神;你不要说你从军这许多年;却不知道这样的道理”牛仙童提高声音;劈头盖脸地痛斥道;“更何况我走的是我大唐境内的通路;却遭吐蕃兵马袭击;无疑表明他们又越境了。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反反复复的小人;还谈什么当初的和议和界碑你若畏战;我想镇西军中总有不畏战之人来人;去将镇西军上下将校全都给我召集到此苗使君;我想你这镇西军使总不至于如郭将军这般怯战吧?”

    郭建被撩拨得简直要气炸了。他狠狠捏紧了拳头;再看苗延嗣时;却只见这位河州刺史的脸上瞧不出喜怒;说出的话也是含含糊糊的。

    “钦使还请暂且息怒;从鄯州到河州;一路既然不太平;想必也多有劳苦;此刻镇西军众将尚未齐集;不若先到我的书斋暂歇如何?”

    牛仙童虽没有等到苗延嗣的正面回答;可转念一想必定是碍于郭建;他当即就傲慢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而郭建眼见得苗延嗣问也不问自己;径直把牛仙童给带走了;他在气恼了一阵子之后;却又想到待会儿可以趁着苗延嗣不在;先对众将言明利害;省得都被牛仙童这一招给陷害了进去。

    平心而论;他并不怕打仗。自从他上任镇西军以来;从操练到马匹军械等等就没有一样马虎过;只要时机把握得好;打一个胜仗不成问题。可牛仙童甫一照面就对他露出了深刻的敌意;他不得不防这死阉人给他使什么绊子;到头来贪功上当就来不及了

    随着镇西军中一个个将校的赶来;郭建立刻抓紧苗延嗣请了牛仙童离开的契机;对众人晓以利害。武将素来都是追逐战功的一批人;这些年虽然太平了;可也意味着少了战功;所以听到牛仙童下了夺盐泉桥的军令;不少人都有些意动和跃跃欲试;可郭建添油加醋地描述了牛仙童入城时的跋扈;此行是否真遇到了吐蕃兵马袭击还未必可知;尤其用暗示的语句着重点了一下牛仙童乃宫中内侍;渐渐地;大多数将校都对这么一个指手画脚的阉人生出了深深的厌恶

    这其中;听人详细禀报过城门口那番冲突的一个裨将便冷笑道:“那廖登科虽说脾气倔了些;却是战场上货真价实的功勋;而且按章办事;并无过错;这牛仙童竟是打算悍然杀人立威若是贸贸然听了这样的军令;战场上有什么万一;事后反而是我们背黑锅”

    如今还不是阉宦四处出为监军的年代;故而虽有少数人嘀咕异议;却也暂时安静了下来。然而;众人齐齐等候在这大堂上许久;牛仙童却始终未来;一时间他们自是又气又恼;偏偏还拿这口含天宪的阉宦没办法;只能在肚子里破口大骂。这一等就是整整两个时辰;当郭建终于完全不耐烦了;转身走出大堂之际;却只见院子里已经布满了禁卒;他一出来;就有人面色冷峻地拔刀出鞘

    郭建登时心中大凛:“尔等想于什么?”

    “钦使未曾下令;尔等谁也不许离开河州刺史署”

    这一句话不但让郭建为之大怒;就连屋子里等候的将校们亦是为之惊怒。一时间;他们全都跟着涌了出来。可今次来是为了拜见牛仙童这位钦使;他们全都并未佩戴随身兵器;徒手面对这样一批全副武装的人;纵使他们自负勇武;也绝不想在这种地方莫名其妙死了

    两边对峙不过片刻;对面却有一人排众而出;却是白面无须的邱武义。他似笑非笑看了众人一眼;这才轻描淡写地说道:“钦使有命;尔等既然怯战不前;那各位也用不着回去了;镇西军中有的是人才接替你们的位子”

    直到这一刻;众人方才真正明白;自己被于晾在这儿两个时辰竟不是因为牛仙童在摆架子;而是趁机想掌握镇西军尽管他们中的每一个;在镇西军中都有相应的心腹和根基;但谁都不敢保证;再有人拿着天子之命当借口;许诺提拔将校之位后;那些下头的旅帅队正会不会生出取而代之的异心。眼看着天色逐渐昏暗;夕阳即将落山;郭建的心里顿时生出了难以名状的恐慌。

    苗延嗣才是镇西军使;如果他彻底倒向了牛仙童;那就全都完了

第八百一十六章 歧途不归路() 
眼看那个牛仙童颇为信赖的心腹护卫在镇西军中一众军官面前;大肆渲染此次若是大破盐泉桥的吐蕃兵马后;就能够豪取军功加官进爵;改头换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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