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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振振有词;说之前被他打落的胎儿还不知道是谁家的种;言辞之间;仿佛是指刘张氏不贞。所有供词均已誊录画押。”
听到这里;杜士仪想想那个一心求死的弱女子;忍不住暗叹了一声。生在那样的家庭;好容易碰上一个救她出苦海的男人;却又是那样卑劣无耻的恶棍;单单苦命两个字甚至都无法道尽刘张氏这半辈子的凄凉。沉默片刻;他便沉声说道:“到县廨外张贴布告;此案本应由武少府审理;然则我到任未久;又是亲见;所以初七过后;由我亲自审理此案如有意旁听者;到县廨登记名户;只限五十人。如有超过;拈阄决定。”
等他转身拉着玉奴出了这屋子;迎面一阵寒风吹来;他就听到身侧突然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声。他低头一瞧;这才想起刚刚在屋子里;玉奴始终一声不吭;甚至于让他忽略了她的存在。想想过了年才不过六岁的她不该涉入这种成人的家务纷争之中;他正寻思着找个什么别的话题。可谁知道;小丫头自己揉了揉因一热一冷而显得有些发红的鼻子;这才嘟囔了一声。
“叔叔;当阿爷的;为什么能够狠心卖了自己的女儿?”
“有时候是养不起;留在身边也只会饿死;但也有的时候……”杜士仪微微一顿;这才淡淡地说道;“是因为贪念和**。”
说到这里;他强忍住对玉奴解说唐明皇和杨贵妃那悲剧故事的念头;轻轻摩挲了一下小丫头戴着的毛茸茸的皮帽;这才含笑说道:“你既然正好是正月初一来见我;那么走吧;叔叔教你琵琶”
玉奴登时喜笑颜开;刚刚那些狠心的坏人也好;那听不懂的话也罢;全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她喜滋滋地跟着杜士仪回到屋子;眼巴巴看着杜士仪将一具琴囊放到了自己面前;她立刻急不可耐地上去笨手笨脚解开;等到抱了那硕大的琵琶在手;她抬头却只见杜士仪又从一只皮囊中拿出了另一具琵琶;抱了在手后顺手连拨;一连串音符就已经从手底下婉转流出。
她一时心痒;扶着那简直和自己人差不多高的琵琶;手指在琴弦上又是揉又是按。虽则一个个音符残破而难听;可前后接在一起;杜士仪仍然能敏锐地听出;那正是自己刚刚奏过的旋律
“叔叔……”
“很好”
知道小丫头竟然又能辨音;又能识弦;分明是平日偷看家里的姊姊们弹琵琶;于是偷学了不少;天赋更是绝佳;杜士仪突然哈哈大笑。放下王容新送给自己的琵琶;他上前扶着玉奴在软皮坐具上坐定了;又教导她如何扶住那又高又厚的琵琶;这才手把手教她。
一晃竟是不觉时光;待到外头有人敲门时;他方才猛然觉得腹中空空如也;等那婢女进来说是日头渐西;他看着意犹未尽的玉奴;不禁苦笑道:“好了;下次若有机会再说吧。我让人送你回去。记住;日后不能再叫叔叔;得叫师傅了……”
因为这正旦佳节里出的那么一桩事;杨家上下却是一团乱;哪有半分过节的氛围。玉卿忙前不顾后;安抚上下人心还来不及;玉瑶偏偏又突然冲进了屋子;大声嚷嚷道:“大姊;太阳都快落山了;玉奴怎么还没回来要不;我去县廨接人?”
那清亮的声音平日听着悦耳;可这会儿玉卿忙得头昏脑涨;哪里经得起三妹再添乱?她恼火地一瞪眼睛;没好气地说道:“你要是不怕惹祸就尽管去七兄去了蜀州给阿爷报信;家里前前后后说什么的都有。你有心思操心好端端的玉奴;还不如给我好好看看可有人说闲话;若有就立刻关起来”
“事情都出了;还怕别人说?”玉瑶秀眉倒竖;那精致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诮;却是显得和实际年龄截然不同的早熟;“阿爷就是绵软;成天对那些家伙太仁慈了;看看把人都惯成了什么样子不过是一个犯事的放良部曲;让那位杜明府按照律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撂下这话转身就走;玉卿虽说一时气恼;可恼过之后;她却也不得不承认;父亲做事确实是瞻前顾后;待下又宽纵不得法。否则;何至于即便有杨蛞杨钊兄弟到蜀中来帮忙;有些家奴部曲还敢阳奉阴违?
而玉瑶气冲冲地从大姊那儿出来;却是又委屈又嗔怒;等到婢女小心翼翼来禀报;说是杨钊来了;她方才稍稍收敛了一些。等人一进来;和颜悦色地把自己当成大人似的称呼见礼;她不禁挺了挺胸;却是用小大人似的口气说道:“钊哥;外头人现在都怎么说?”
过了年便已经十岁的杨玉瑶生得姿容妩媚;却是远胜大姊玉卿。即便是杨钊知道那是自己的族妹;而且年纪幼小;可每每一见;心底仍不免会有几许遐思。此刻;他连忙笑呵呵地搪塞道:“那些百姓还不是胡说八道。不过是一个部曲;只要伯父能够大公无私凭律法去断;伤不了什么。三妹不用管这么多;须臾这事就会烟消云散……”
“那我怎么听人说;之所以会闹出这事;是因为什么客户和居人的分别?”尽管玉瑶对这两个称呼究竟是什么意思都不太了然;可此话一出;她见杨钊面色登时很不好看;当即醒悟到自己竟是猜对了。可是;正当她想方设法盘算着如何从杨钊口中套出话来;外间便有婢女砰砰敲起了门。
“三娘子;钊郎君;县廨的人护送玉奴娘子回来了”
“啊”
玉瑶一下子如释重负;甚至顾不上杨钊;就这么急匆匆跑了出去。而杨钊想到杨蛞真的按照自己的话带了玉奴去见杜士仪;其后赶去蜀州之时;又放心大胆地把玉奴留在了县廨;而且小丫头还耽搁到这时候方才回来;不禁暗自称奇。等他追着杨玉瑶到了门口的院子;就只见其正拉着玉奴问东问西;而玉奴那高高兴兴的声音;里里外外全都能听得见。
“师傅可好了;他教我怎么拨弦;怎么揉弦;我还弹出了很好听的曲子呢
听小丫头满口都在说杜士仪的好话;杨玉瑶忍不住眼眸微闪;一时盘算过后便下定了决心。下次她一定要跟着玉奴一块去;见见那位赫赫有名的京兆杜十九郎究竟是何等人物不过;那杜十九郎这么喜爱玉奴;那这桩官司无论如何;总不至于牵连到杨家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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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天理公道()
正月初一成都城东门散花楼下的那一场事故;令成都城乃至于益州上下的各种势力全都为之蠢蠢欲动。即便是与此丝毫不相于的百姓;也顾不得如今是过年时节;纷纷津津乐道于这桩从家务纷争上升到官廨受理的案子。
刘良的种种劣迹被人从头到尾翻了出来;什么吃喝嫖赌只是轻的;此人还曾经仗杨家之势帮人谋夺过田产;仗着勇武把人殴伤致死;乃至于除了刘张氏这个私奔的妻子之外;还包过两个私娼;甚至拐卖过乡民的女儿卖给行商为婢妾……人们不在乎这些是真是假;只在乎多了个茶余饭后闲话的话题。
而那家收容刘张氏的医馆。尽管坐堂的马老大夫嘴碎却热心;可那天他毕竟露了面;对于无数窥视的目光;他就有些吃不消了;正月初三这天便正式找到县廨;诚恳地表示刘张氏已无大碍;只要按时服药即可;若是再呆在自己那医馆;看热闹的人太多;名声只会更糟。杜士仪听过之后;便差赤毕去见王容;等到当天傍晚;刘张氏便被送到了以戒律森严闻名的大德尼寺;医馆附近看热闹的人这才死心。
大德尼寺女尼精通佛法;从来不接待男客;往来的多是各家女眷。而尼寺之中一无出色素斋;二来上下女尼都对人不假辞色;更不用提阿谀奉承;平素向来清净;只有逢年过节时方才有人出面;专向贫苦人施舍的各色衣衫。而她们平日耕田自足;接受布施却并不苛求布施。正因为如此;这座尼寺非但没有一般女冠观和尼寺的乌烟瘴气;在民间反而风评极佳;往来的只有女眷;男人半步都进不去山门。
杜士仪知道那位在民间素有刚正之名的主持;必然瞧不起刘张氏这样一个曾经和人私奔;最终又遇人不淑只能求死的妇人;于是命人送了自己的亲笔信过去。信上他将刘张氏娘家张家的情形;与其跟着刘良之后的悲惨生活如实相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位年已六旬的主持最终便把人收容安置了下来;却没有单独辟院落给其居住;而是让她和寺中其余女尼杂居一院。
刘张氏和街坊那些饶舌妇人相处久了;兼且一直以为尼寺亦是藏污纳垢之所;身体虚弱的她原本提着十分警惕。可两日下来;送饭的女尼寡言少语;她方才渐渐放下心。
这一日;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到门口张望;见只有一个年长女尼正在院中扫地;却根本没有往这儿撇上一眼;想起这两日根本没听到过任何窃窃私语;竟比医馆中更加清净;平生第一次过上这种宁静日子的她竟是有些痴了。
“主持。”
听到外头这一声唤;刘张氏就看到一个面容苍老身着布衣的老尼徐徐进了院子;身后并无一人相从。即便如此;慌张之下;她赶紧转身想要回到床上;可跌跌撞撞走了几步便脚下不稳摔倒在地;而这时候;大门处已经传来了嘎吱一声;却有人进了屋子。这一刻;她又羞又愧;竟根本爬不起来。
“为何惊慌?”
面对背后这个平和的声音;刘张氏不禁深深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才捧着脸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今后何去何从……”
“佛曰;众生平等。你前半生罪孽深重;但佛性并未泯灭;若是后半生修德;来世仍然可得福报。”善性看着面前这个在成都城上下官民口中;可怜却又可恨的妇人听了自己的话;骤然间失声痛哭;她没有再劝解;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挪动着数珠念起了佛经。
直到刘张氏哭声渐渐止消;最终变成了抽泣;她这才淡淡地说道:“杜明府在亲笔信上对贫尼说;你家中父兄到成都县廨闹过一场;却是想让刘良赔出钱来补偿他们;然后等你伤势好了;就把你带回去……”
“不”刘张氏又惊又恐地抬起了头;声音哽咽地说道;“他们只会拿我去卖钱之前若不是他们逼着我嫁给那个行商;我也不至于有胆子离家与刘良私奔他们根本就没把我当成女儿;当成妹妹大师;我求求你;求求你收容我;我会种地;我也能挑水洗衣做饭;哪怕每日只得一餐饭;我也不想再回去
善性端详着刘张氏那恳求的表情;不禁叹了一口气:“杜明府虽说年轻;却洞察人心。他说听得大德尼寺清规戒律严明;而你除非背井离乡;否则已经无处可去;若是可以;请贫尼今后亦是收容你在寺中。不过你自己想好;要留下并非能够立时剃度;三年清修期满;亦要口试佛经;贫尼这才能够去向官府申请度牒。而在此期间;如你所说的种田洗衣做饭也好;一切都要靠自己的手。而且……”
她顿了一顿;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进了大德尼寺;便没有一个人离开的。世间虽大;已没有我等出家人的容身之处。”
“愿意;我愿意”刘张氏抓到这么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想都不想就挣扎着向善性磕头道;“多谢主持;多谢主持”
“唉;你起来吧”善性伸出双手把刘张氏搀扶了起来。摸到她那粗大的手指骨节;粗糙的皮肤上赫然留着一个个老茧;她原本最后一丁点犹豫也消失了。看来;真的如杜士仪所说;这个妇人固然糊涂透顶;但确实是勤勤恳恳的人;大德尼寺收容这样一个可怜人;也是应了佛祖慈悲之语。
于是;等到把刘张氏重新扶了上床坐下;她方才说出了杜士仪另一句话:“虽说佛家有言;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