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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阳心中感到可笑,故意摆开架子,装模装样说:“至于如何摆脱窦太后的猜疑,臣不便参言,还请长君自思。”
一句话令王信更加着急,惶惶若失,离开座位,双手作揖,几乎下跪,邹阳看拿捏他差不多,伸开双手拦阻他,从容献议:“长君想保全禄位,最好进谏皇上,对梁王不要穷究。梁王脱罪,太后必然感谢你,这样你就有了太后和皇后两座靠山,你在朝中的地位将不可撼动!”
一席话说得王信喜上眉梢,满面带笑:“诚如君言,只是皇上正在盛怒之际,长君不能不长眼色,不知如何劝说皇上,才能挽回颓势!”
连说话都要人教,王信够笨了,邹阳心中暗暗耻笑这个有名无实的贵人。他引经据典,举例说明:“舜弟名象,每天都在谋杀舜,等到舜被立为天子,却把有庳之地封给象,仁人对待兄弟,没有愤怒,没有宿怨,只有亲近相爱,故而后代称颂。”
“这是一则典型的以德报怨的故事。”王信觉得这个历史典故足以打动皇上,一双眼睛射出两道对邹阳非常崇拜的目光。
邹阳是个熟通经史的大才,不仅讲了舜的故事,而且在此基础上,接着讲了季友和庆父的故事:“庆父是季友的兄弟,庆父杀闵公,出逃时季友纵而不追,免其犯罪,毫无怨言,这又何尝不是一个亲爱兄弟的例子!”
“嗯,说得有道理。”
“今梁王顽固不如象,凶悍不如庆父,皇上作为一代仁君,应加恩赦宥,上效舜和季友,岂能因为一时愤怒而错杀胞弟,在历史上落下千古骂名!”邹阳神采飞扬,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娓娓道来,说得王信心服口服。
此时,在王信的心里,对邹阳已经充满一种顶礼膜拜、五体投地的好感,连声赞叹:“君旁征博引,雄辩滔滔,真乃大才。我马上进宫,面见皇上,为梁王力争。”
“非常感谢。”邹阳见拜访的目的已经达到,识趣地提出告辞,王信亲自把他送出府,一直等他的马车走远,才吩咐家奴:“套上马车,进宫觐见皇上。”
“诺。”家奴跑着去准备,须臾,一串串清脆的铜铃声传入王信的耳朵,他抬眼望去,只见一辆马车稳稳当当停在府邸的门口。他从容走出,登上车,放下棉帘,奔皇宫而去。
见到皇上,王信看他脸色温和,便与他谈起梁王之事,把邹阳所教的话,用自己平时的口气,大意不差学说一遍,只是不敢说出谁在背后教他。
皇上仔细听着,觉得王信的谈吐与见识明显比往常强,而且令他惊喜的是,王信能够知道舜和季友的故事,这对不爱读书的王信来说,可是一个奇迹。是不是有人教他?他转念一想,心中疑惑,冷不防问一句王信:“你这些故事都是从哪里学到的?令朕耳目一新。”
王信心中一惊,嘴上巧为掩饰:“臣平素注意结交读书人,他们经常给臣讲圣王贤臣的故事,臣铭记于心,偶尔套用。”
王信说这番话时脸色如常,皇上看他不像说谎,于是龙颜大悦,高兴地说:“卿比原来长进多了,朕心甚慰。”
“谢陛下夸奖。”王信趁机吹捧说:“陛下作为一代大有为之君,正好摹仿圣王,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这当然符合皇上的心意,皇上听得顺耳,沉吟片刻说:“朕本来非常怨恨梁王,决心趁这次机会,好好惩治他一下。经你这么一说,已消去一大半怒气。”此时,皇上已从盛怒转趋冷静,出于多方面的考虑,特别是母亲窦太后的因素,终于下定决心:再次赦免铸成大错的梁王。
第358章 销毁罪证用心苦()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梁王一方面派邹阳在京城开展大量活动,为自己开脱罪责;一方面在睢阳接受田叔、吕季主询问,避重就轻,竭力减轻自己的罪责。
看到公孙诡、羊胜的尸首,田叔心里清楚,此案完全可以宣布结束,但作为一个久经官场的官员,政治经验告诉他,为了维护法律的权威和朝廷的尊严,必须走好法律询问这个过场,这个过场不是可有可无,而是不可或缺。
于是,对梁王的整个审讯过程在严肃的气氛中进行。田叔、吕季主作为朝廷的使者,一正一副,尽管心里也想为梁王开脱,但他们板着脸孔,用严厉的语气亲自询问,让梁王倍感压力。
梁王贵为藩王,一向呼风唤雨,颐指气使,很少向人低头,此时为了免于追究,只好克制自己,低声下气,对田叔、吕季主整天陪着笑脸,说些柔和的好听话,来讨好二人。在整个审讯过程中,梁王尽量采用晦涩难懂、避重就轻的词语为自己百般辩解。
好在田吕二人不怎么为难他,各种取证进行得比较顺利。取证结束,田叔、吕季主计划返京。临行前,梁王送二人钱物作为赆仪,满怀期望地说:“些小意思,不成敬意,望二位笑纳,请你们回到朝中,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
田叔婉言拒绝:“大王的美意臣等领了,只是朝廷有规定,大臣不能私受诸侯的赆仪,不过请大王放心,臣等觐见皇上,只会为大王开脱。”
“大王不要为难臣,臣绝不会做对大王不利的事。”田叔不要梁王的钱物,吕季主哪敢要呢?两个人默契配合,相得益彰。
梁王看他们执意不收,只好作罢,亲自把他们送出睢阳城外。此时已是公元前147年10月末,北风呜呜吹着,整个大地充满寒意,人们已经穿上过冬的棉袄。望着远逝的马队,梁王眼角眉梢充满忧愁,忍不住唉声叹气:“也不知邹阳在京城活动得如何?也不知田叔此去,能为孤王带来什么结果?早知如此,悔不当初啊!”
田叔、吕季主行至霸昌厩(今陕西临潼北),田叔获知来自皇宫中的消息,窦太后为了梁王的案子,日夜哭泣,哀愁不已。田叔不禁陷入深思:公孙诡、羊胜惨淡授首,当了梁王的替罪羊,已能向天下臣民交代,法律程序可以暂告结束,但太后与皇上、皇上与梁王之间的疙瘩尚且没有解开,如何解除太后的忧虑?如何不损害皇上的孝子之名?如何化解皇上与梁王之间的矛盾?此乃当务之急,必须全面考虑。
田叔从政几十年,积累丰富的政治经验,觉得只有销毁梁王的犯罪证据,彻底把梁王撇清,才能解除太后的忧虑,成全皇上的孝子之名,才能化解皇上与梁王之间的矛盾。
销毁梁王的犯罪证据,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没有皇上旨意,擅自销毁,皇上会不会勃然大怒,严加追究?这要冒极大的政治风险,没有极大的政治勇气,没有极高的政治智慧,不敢夸越雷池半步。
田叔伫立在寒冷的原野,面对湛蓝的苍穹,想了半天,觉得这样做,等于替皇上摘了头疼箍,皇上应该赞同。仔细想一想,道理确实如此,皇上绝不会向臣子暗示,你这样做,你那样做,教唆大臣明知故犯大汉律,但皇上必须赦宥梁王,才能两全其美。
经过认真分析,田叔最终决定挺身走险,搞一次政治赌博。他命令下属,取出所有关于梁王的犯罪证据,投到火炉中,付诸一炬。
“田叔,难道你疯了吗?难道你不怕承担销毁罪证的罪名吗?”吕季主闻讯大惊,看到竹简在火炉中熊熊燃绕,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由着急上火,嗷嗷乱叫,伸出手,到炙热的火炉中取出残留的竹片,烧得他龇牙咧嘴。他看着这些残片,心痛地说:“这可是弟兄们在梁国一个多月的心血啊。”
田叔哂笑几声,对吕季主说:“你把残片扔进火炉,烧得越干净越好,如果害怕担责任,尽管放心,一切由我承担。”
“你这是为何?”吕季主迷惘地看着田叔,心中疑惑不解。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田叔故作神秘,开始悬吊吕季主的胃口,然后拾起他从火炉中抢出来的残片,扔进火堆,残片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
吕季主一向佩服田叔的智慧,看他执意焚烧梁王犯罪的证据,尽管自己现在没有想明白,但自然有他的道理,便不再阻拦他。
回到京城,田叔、吕季主顾不上回家,直接进入皇宫,面见皇上。行了君臣大礼,皇上和蔼地问他们:“差事办妥了吗?”
“袁盎被刺杀一案,经臣等认真调查,彻底弄清事实真相,公孙诡、羊胜是该案主谋,已畏罪自杀。”听到皇上问话,田叔斟词酌句,谨慎回答。
皇上瞟田叔一眼,问了最关键一句话:“梁王曾否预谋?”
面对皇上的问话,田叔没有直接正面回答皇上,而是含糊其辞,劝谏皇上:“梁王作为一方诸侯,很显然不能辞其咎,但请陛下不必穷究。”
“卿等在梁国一个多月,查询证据,总有记录吧,可否带来?让朕调阅。”对田叔袒护梁王的回答,皇上心中总想搞明白,梁王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田叔直率地说:“恕臣大胆,臣事先没有请示皇上,擅自把相关证据全部烧毁,死罪啊,死罪。”
皇上听了田叔的回答,一阵沉默,不仅没有指责他,反而眼睛一亮,故意问道:“卿为何这样做?”
田叔巧妙地辩解:“请陛下想一想,陛下只有这个亲弟,又为太后所宠爱,如果认真追究,梁王难逃死罪。梁王一死,太后必然悲痛欲绝,陛下必然落下不孝不亲的骂名,因而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觉得再留案册,株累梁王,纯粹多余。”
“知朕心者,卿也。前些日子,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朕何尝不想把梁王绳之以法,只是母后日夜哭泣,行将就木。大汉朝以孝治天下,朕总不能把母后逼入绝境吧,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又有谁体察朕的苦衷啊?朕也有为难的时候呀。”
“为了替陛下分忧,臣等宁愿背黑锅,以谢天下。”
“卿聪明过人,很会办事。”皇上正在为太后日夜哭泣而惶恐不安,听了田叔的禀奏,心说田叔果然不凡,能真正体察主子的苦衷,不禁暗暗佩服他的聪明智慧,欣慰地说:“卿等去晋谒太后,把案情告诉她,免得她忧愁烦劳。”
“诺。”田叔与吕季主告别皇上,来到长乐宫,晋谒太后。听说侦办梁王的正、副使求见,心忧如焚的太后强打精神,立即接见,急于了解案情进展情况:“卿等到梁国破案,案情进展如何?”
田叔与吕季主见太后面容憔悴,眼角、面颊尚有泪痕,知道她正为梁王担惊受怕。田叔毕竟聪明,顺着太后的心思说:“臣等前往梁国,调查袁盎一案,经过查证,案情基本清楚,公孙诡、羊胜是该案元凶,已将二人诛杀,梁王实未知情,目前毫发未损,安然无恙。”
这真是喜从天降,太后听了,一块悬在心头的石头总算落地,爬满皱纹的脸当即露出三分喜色,忙不迭地慰问田叔:“卿等前往梁国,劳苦功高,劳苦功高啊,且归家稍息。待过一段时间,哀家要亲自把盏,慰劳卿等。”
“谢太后。”田叔与吕季主拜别太后,从长乐宫走出。吕季主亲身经历调查梁王一案整个过程,对田叔卓越的远见、得体的举止和上乘的表现非常佩服,心说:姜还是老的辣。
从此窦太后起居如故,不再哭哭啼啼,等于为皇上解了一道难题。皇上觉得田叔成熟干练,能持大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