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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真真压低声音问她身边的云青,她轻手轻脚,生怕把边上那些睡着的护卫们吵醒。
云青倒是一副坦荡荡的样子,好像她根本不是去撬人家货箱而是去串门似的。阿芒更是从来都不在状态内,一副呆傻的样子跟在云青后面,脚步震得地面都在动。他每走一步,郑真真心肝都要颤一下,这般地震似的动静那些护卫还没醒,也算他们走运。
“你若是不想,那我们便回去。”云青停住脚步,这下郑真真更是抓心挠肺。
她咬牙道:“想!”
云青道:“带路吧,你说的那箱子在哪儿?”
郑真真轻手轻脚地绕过好几辆牛车,走到车队末尾,指了指今天才整理好的货物:“就在那里面。”
云青上前,一辆牛车里堆着六七个这样的大箱子,听郑真真描述,她今天听见有声音的那个怕是在这车里面。
“要把外面那些弄出来吧?”郑真真回头一看,阿芒已经上前掀开了车门,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箱子给弄了下来。
郑真真看得目瞪口呆,今天好几个护卫抬一个箱子还累得要死要活的,他居然单手就把箱子轻松拎了出来。
“你和阿芒呆在一起,我上去看看。”云青摩挲着方寸盏,消失在原地。郑真真知道她是上车去了。
可是云青进去之后一点动静也没有,外面月亮被乌云遮住,周围漆黑一片,郑真真听着不知从哪儿传来的狼嚎打了个冷战。
“云青?”她压低声音,往车里看去。
里面黑乎乎的,云青一身白色祭祀服显得尤为突出。郑真真见了这场景才明白黑暗真的是分程度的,夜晚的暗还存在着星光,灯火,月辉,可是云青周身笼罩的黑暗却像是吞噬光芒的深渊,真的是一点色彩都透不出来。
她穿着白衣,可是周身都裹着熊熊魔焰,安安静静地站在那箱子面前。此时那箱子向着外面倒下了,顶上被云青开了个黑乎乎的大洞。
“别过来。”云青叹息着道。
可是郑真真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一股恶臭涌来,郑真真差点没把早饭给吐出来。
这种臭味像是越过了鼻子直接钻进她脑子里一般,清晰地可怕。郑真真觉得有些像是酷热时放了几天的鲜肉,腐烂而腥臭。郑真真捂着鼻子,可是这个味道粘附着,无孔不入,极为刺鼻。她崩溃地说道:“这是什么啊!”
“别过来。”云青还是重复这句,她抬起手,带着繁复花纹的广袖挡住郑真真的视线。
“到底是什么东西?”郑真真忍不住好奇地张望,可是云青身上黑焰噬光,她什么都看不见。
“救……救我……”
一个细微的声音从那箱子的开口中传出来,郑真真一听这话就站不住了,她迅速绕过云青走了上去。
那黑乎乎的大洞中爬出来一个脏得看不出人形的少年。他浑身都是颜色昏黑污浊的粘液和各种看不清原样的秽物,穿着一件看着像是道袍的破烂衣衫,头发蓬乱,看不清面容。他四肢着地,用一种很扭曲的姿势爬行着。
“呕……”郑真真捂嘴想吐,地上的少年身上散发出可怕的恶臭。
“你还好罢?”郑真真蹲下去,想要看看那少年的情况,可是下一秒就被云青一把拉到身后。
几乎是在同时,那个地上爬着的少年像是野兽般扑向了郑真真。隔着蓬乱的头发,郑真真仓促间看见了他猩红的双眼,这双眼睛像是饿狼般闪着凶厉的光芒。
“嗷!”
云青一只手护着郑真真,另一只手里则拿着方寸盏,一时间来不及掐诀施术。她反应极快,拽着郑真真向左侧避开一步,那少年去势不止,冲出了箱子外,跑动间还带出了一些散碎的东西。
郑真真不经意间瞟到地上的东西,是带着齿印的白骨。
“饿……”那少年口中发出模糊的声音,再次向两人扑来。
车内空间狭小不好闪躲,云青放开拉着郑真真的手,闪电般并指成剑,白玉光芒在她指尖具化,这柄指尖剑是玄元化玉术凝成,带着君子之德,对妖邪之物颇为克制。
那少年有些畏惧地退了一步,可是云青却不愿让他逃了,方寸盏光芒大盛。
“方寸无垠,画地为牢。”
这亦是入道后的术法,乃是方寸盏最本质的用途,隔绝天地。这招十万大山的白衣使曾对云青用过,此时云青就算借助天书也只能撑住短短一刹,不过有这一刹就够了。
少年被看不见的壁障一挡,反应慢了一拍,这时云青手里的玄元化玉术又叠上几层,原本的指尖剑居然变得和真实的刀剑差不多大小。
云青笑道:“还是死罢,死了便不会饿了。”
说着她周身黑焰一盛,一道黑焰裹在白玉剑身上,毫不犹豫地捅进那少年猩红的左眼,剑尖带着脏兮兮的黑色粘液从他后脑穿了出来。
“啊啊啊!!”郑真真尖叫了一声,被吓得不轻。
云青散去术法,白玉和黑焰都重归天地灵气,一道黑乎乎的液体从那少年脑内流出来,散发出恶臭。这少年整个人就像一具腐烂已久的尸体一般膨胀起来,皮肤溃烂,流出恶心的尸液。
“这、这是……”郑真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是什么东西?”
云青擦拭着方寸盏,沉思不语。
“哦,你说这孩子啊,他是一名小道士,好像叫清远还是什么的。不想呆在自己门派,便随我学习移山填海的法术,可惜他太笨了,还是不小心死在你们手里啊……”
云青闻声回头,心目正见着面色青黑的郁图站在车外,阴沉沉地对着她们笑。
第三十五回()
第三十五回、行尸走肉,险中求全
郁图整张脸看起来都有种死人般的青黑色,他对云青笑着说道:“在下行尸宗长老,早已忘了自己名字,你称呼我现在这具身体的名字便是。”
郑真真被吓着了,还没缓过神来。云青视他如无物,黑焰焚尽那少年的尸骸,焦臭之气渐渐盖住了原本的尸臭。
“连自己都不记得的人,又拿什么去问天地大道?”云青做完这些便与他僵持着。她不下车,那郁图也不敢上前。
郁图笑了一下,这笑容原本温和,可是配上他青黑的脸色就有些可怕了:“我一心问道早已忘我,心外再无他物,你斤斤计较这名字什么倒是着相了。”
云青也没想到这邪修居然还能跟她扯上问道修心之事,她静下心思答道:“看来你也是摸到入道门栏了?”
“在下不才,刚刚入道。”郁图笑意加深,“还得多谢你替我伤了那郁慎。”
云青心下一沉,入道之后和入道之前是质的变化。入道前的修行者不过是通些法术的普通人,只有入道之后方能称得上真仙、真魔。虽然死在她手下的入道修者也不少,但毕竟都是依靠天书护身,不是说她真的能与入道相抗。
“哦?我倒是不记得如何帮到你了。”云青看着很轻松地与他闲谈着,实际上借黑焰遮蔽,偷偷将方寸盏递到了郑真真手里。
“哈哈哈,老夫修行的乃是行尸宗的蚀骨化尸**,那小子早已被我种下尸虫,只等着收获了,没想到这最后一步你倒替我完成了。”
郑真真感觉手中一凉,低头一看发现是云青时常捧在手里的那个琉璃小盏,她正要说什么云青就传音道:“到时候我们动起手来,你只管往盏中输真气,能逃多远便逃多远。记得别回头,你留下也不过是碍事罢了。”
云青心分二用,一面交代了郑真真逃跑,一面还要滴水不漏地应对这老妖怪:“哦,原来是尸虫。我还以为你能拿出点活物,没想到是我多想了。”
“想必道友对这行尸宗不够了解罢。嘿嘿,你年纪尚轻,不知我们宗旧事也是应该。”郁图一提起行尸宗就油然而生出一种傲气。
“我只知道这行尸宗没有能给人修炼的传承。”云青笑意浅淡。
郁图脸上一僵,云青这话可正是戳了他痛处。
“行尸宗只有给活尸或者亡者修行的传承,所以说一看见你这活生生的**,我倒是没往那方面想。”云青似乎越说越愉悦,“现在看见你的样子我却有些明白了,郁图是活的,你却不是。”
郁图脸上青黑之气笼罩:“没想到你知道得倒是挺多的。”
“算不得多,恰恰知道了道友想做些什么罢了。”云青伸手掐诀,掌中凝出细碎的光芒,正是碎光溅玉术。
郁图脸色不变,他没有感觉到气机的锁定,可见云青这招不是冲着他来的。云青手上光芒溅开,车内车外的箱子都受了波及,纷纷散作木屑。
郑真真看了一眼就再也忍不住吐在了地上。
眼前哪里是人间,分明就是屠宰场。箱中全是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尸骨,和之前那具一样腐烂膨胀,像是饱满的石榴般裂开,碎成肉块。黑红色的肉块间还能见着森森白骨,骨肉间有些细小的黑色虫子爬来爬去。
“一些小玩意儿罢了,想必道友早就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吧。”郁图脸色还是青黑的,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云青点点头:“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了。尸臭味这么重,我便是不想注意到都难。”
“这几日杀牛之人是你?”郁图问道,心中对这自称圣地门人的女孩儿戒惧起来。牛死得一多那他便需要频繁地腾挪这些箱子。每个箱子里都装着那些向他求法的少年修者,为了达成目的他在箱子上布下了复杂的禁制,而这些禁制多半是固定的,禁制之间也有相互影响。
而且箱子的炼制大多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完善,不是一下两下就能重组的,所以每一次腾挪就会多一些破绽。今日那破绽实在太大,导致箱中尸体活化,让郑真真给看出异处。
云青又点了点头:“直接戳穿怕你尴尬。”
郁图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这话。这边郑真真也暗吃一惊,她之前还与那些说牛死得这么快是因为他们几人的护卫争辩过,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了,这牛还真是云青下的手。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脾气地解释道:“箱中是我的养料,没想到他们没用着,倒是先用上了郁慎。他太老了,味道不怎么样。”
箱中大多是少年,而郁慎已是青年,从年纪上看是大些。不过郑真真怎么听都觉得这个“老”指的不是年龄,更像是……肉质。
“你还挑嘴?”云青冷笑道,“这些少年想来是为你所欺,拜在你这么个吃人的东西座下,不仅被种了尸虫还被封在炼尸匣里当储备粮。”
郁图摇了摇头:“他们都是自愿的,我行尸宗法门玄妙无比,你怎能通其中奥义?他们此番也算是舍命追求大道,以我蚀骨化尸诀为媒,舍生相饲。”
“的确玄妙无比,把你由活生生的人炼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云青点头赞同。
郑真真听得汗毛倒数,怒火冲天。她终于懂了这郁图所做之事。这行尸宗法门根本不是给人修的,想来那邪修是以人身去修炼了,结果体内死气越来越重,不得不频繁地更换身体,如今刚好换到这郁图身上。可是换身体还不够,他生机不多,只好通过吞噬天地之灵攫取生机,苟延残喘。
“你对这些个无辜少年下手就不怕遭天道报应吗!?”郑真真终于忍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