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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醺之时,谢遥带着云青走出了店门,由于谢遥实在盯得紧,柳裁春还是一句话也没能跟她说上。
云青安静地跟在谢遥身后,连谢遥自己都有点不习惯她这么乖巧的样子,他落后一步与云青并肩:“你身上伤势可好?”
云青摇头:“三天太短,我回宗之前还经历过生死之争,实在有些吃不消。”
以往不管多重的伤势她都只有一句“还好”,这种情况下向谢遥示弱无非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谢遥不蠢,但愿意把人心往好的方面想,他总觉得云青马上要死,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对她的多数异常情况都是理解的。
“现在能与你进行生死之争的人可少得很啊……”谢遥有点不好的预感,因为云青从来不留活口,而现在她活着就说明那个与她修为差不多的人已经死了,莫非她这几天又杀了个嫡传?
“我们坐船还是?”云青直接绕开了这个话题,千变的死还没有传出来,她也没必要多嘴。
谢遥一见她不答就立即肯定了这个想法,这时候他也终于记起几天前遣渊魔尊跟他说的话,“心性有暇,骗取传承,私逃禁闭,同门相残”,莫非云青前几日杀掉的就是她那位同门?
“道远?”云青见他不答话,于是略有些疑惑地问道,“我们是坐船去通天神脉吗?”
她现在真气被封,不能自己御风而行,谢遥自己飞没问题,带上她横跨几大海域就不敢了,所以这几日两人一直是坐船或者步行。修道者的船队速度很快,所以他们路上倒也没有被耽搁多少,只是到了这地界,魔道正统的船只少了,有的只是乱七八糟的散修船队。
现在散修不光挖地里埋的东西,还出海捞那些沉入水底的东西。猎杀海族、搜刮秘宝、探索沉入海中的遗迹、杀人越货这些几乎是一团而出,这年头往海上跑的散修船队全是黑吃黑,没一个例外。
谢遥顿时有些郁闷,心说自己早该从宗门中带点飞行法器出来的,只是他当时也没想到云青会被锁上啊。
“还是……坐船吧。”谢遥做出决定,“这边全是岛屿,也只有坐船了。”
好在船这个东西在乘风岛还是十分好找的,谢遥直接在北港拦下了一条即将起锚的大船。那条大船长约百米,如同一座矗立在海中的城楼,船身皆是阵法,船底布满了尖利的骨刺,想必是为了防御海族的袭击。整条船大约有七八层,每层的装饰上没什么讲究的,但是按照散修间默认的习惯,越往上住的人就越厉害,分赃时便能获得越好的东西。
谢遥在所有人惊惧的目光中直接走到顶楼,随手推开一扇房门走了进去,半刻后就有一男一女两名入道散修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云青坐在房里,若有所思道:“这不像你以往的作风。”
谢遥是谦谦君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以势压人的家伙,现在他身上的气质倒与那个在十三障里驱逐散修的江狂子有几分像了。神隐门都是这样,一旦有所成便青丝化白发,然后会走上太上忘情,入眼皆空的求道之路。若是在十二年前,云青觉得谢遥会想办法助她逃脱,至少也不会亲自把她送入虎口,可是现在的谢遥却可以将押送之事做得顺畅无比,毫无歉疚。
他正在变得更为成熟,更像一名太上道的修者,这也是云青所期盼着的。
“你也要说我变了?”谢遥无奈地道,他自己从不觉得有什么变化。
云青也有些无奈:“我快要不认识你了,道远。”
宗门对人的影响确实很大,谢遥入神隐门时不过刚刚成年,那时候他的可塑性还是很强的,神隐门这种没有半分人气的地方会让他身上的温情渐渐褪去,这个过程漫长而隐蔽,连他自己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
“我还是那句话,道心一也。”谢遥说完就沉默下去,他也开始闭目打坐,看上去不是很想提这个话题。
“我想出去看看。”云青完全不打算让他耳根清净。
谢遥睁开眼,苦恼地道:“别白费心思了,我知道你想逃,可是就算你现在逃了又怎么样?我师尊早晚能把你弄回来。”
“是啊,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不会逃。”云青坦然道,“至少要了解一下这艘船往哪儿走,要是直接往回去了南海怎么办?”
“去北川大陆,往通天神脉走。”谢遥的声音响彻整艘大船,整艘船像是被针扎了屁股的野猪一般“咻”地一下就冲了出去,它乘风破浪,朝着遥远的北方而去。
谢遥平静地对云青道,“现在就好了。”
云青:“……”
“你还有什么事可以一次说完。”谢遥相当宽容地道。
云青叹了口气,闭目打坐:“没有了。”
谢遥终于心满意足,他已经好久没能享受平静的生活了,好不容易压制云青一次实在是让人神清气爽啊。
可是这片平静很快就被几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奇异的气息笼罩着整艘大船,云青和谢遥几乎是同一时间睁开眼睛,谢遥第一眼看见了云青漆黑无瞳的双目,而云青却是看见了外面的人。
那几人立于虚空之中,气息说不出来的古怪。为首那人穿着件样式古朴的长袍,袍子边缘有细腻的流云暗纹,他额上有一道赤红色的神印,双眸似火,眼中一片漠然。他所站的地方莫名其妙就燃起火来,火色极为灿烂,像是要把这天空给烧穿了一般。他身后七人身上都佩着样式奇怪的法印,印鉴上都刻着古字,这些字年代太过久远,长得和画儿一般,谢遥一时半会儿也辨不清是什么。
这几人看上去就有种极为致命的气息,可是当云青全力运转天书看过去时,却根本探查不出他们的修为,简直就像是普通人一般。
云青闭了眼,心目却牢牢锁在为首之人额头上,她传声给谢遥:“那是赤帝融天印。”
谢遥觉得自己的额头也在微微发烫,那枚青色的神印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他抬手按住青帝百花印,然后问道:“赤帝……和青帝是一个时代的神明吧?他有留下过遗迹吗?”
“上古诸神以青帝为尊,除他之外再无神留下过遗迹,所有神明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云青凝重地说道。
谢遥修道仅仅十余年,又不像云青那样有本天书随时可以查看,在见闻广博之上是远不及云青的,所以他虚心问道:“那你说的赤帝到底是哪位?”
他这句话还没完,整个船身就是猛地一震,那个赤帝融天印加身的男子扬起手中印鉴,眨眼间就将整艘船烧穿了。船体四分五裂,大块的甲板剥落,无数阵法似乎完全没有起到一点作用,这些融天之焰就像是烧柴火一般将整艘船笼罩在了火焰之中。谢遥一把抓住云青,她身上带着那么重的锁链,要是不小心落水了不得直接沉底吗?
谢遥抬手聚气,白雾化云,他们脚下出现了一片凝实的立足之地。
再看底下,碧色的海面上烧起熊熊烈焰,百余米长的巨船转眼就只剩下残骸了。
“就是祝融。”云青反手抽出昆吾,紧盯着底下那名男子,“刚好八人,也许是祝融后裔。”
“神明还有后裔!?”谢遥惊诧地看着这几个人,他发现这些怪人似乎不是冲着自己和云青来的,他们一直在船队里寻找什么。
“不知道,似乎并非血亲,只是当时侍奉神明之人罢了。”云青也不太清楚,这些事情隔得太远,时间会将一切都藏得严严实实的。
“他们在干嘛?”谢遥问道,“找东西?”
云青也看出来了:“多半是这群散修从海里捞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上来,只是不知道这群使用神力的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旁门左道中有擅长这个的么?”
谢遥摇头:“不曾听过哪脉传承研究这个,他们都是普通人,那些力量都来自印鉴和神印,也许是有什么大机缘吧?”
云青却不觉得是机缘巧合,这里刚好八人,八枚印鉴是不同的字正是祝融后裔的八个姓氏。若是搞到一两个神明遗物很好解释,她记得乐舒手里还有个宓妃环呢,而在所有神明都消失的今天,拥有神印确实需要大机缘,但也不是没可能拿到吧?她身边还有个活生生的例子谢遥呢。
可是眼前几人身上既有神物又有神印,这神物神印还凑成了全套,怎么看都不会是巧合啊!
这也许是群消失了几万年之久的修神者。
第一百三十五回()
第一百三十五回、赤帝祝融,圣地神影
神明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能说得清了。
传说它们无心无情;秉持天道规则行事,它们的修行就是将自己变成天道的一部分;让这个世界平稳地运行下去。可是现在看来这种修行的意义似乎不大,春去秋来,雨雪霜冻;这种现象就算没有了神灵也一样会按照规律自行演变。就譬如说青帝司春,在他消亡之后这年年春回不也一样照常进行吗?那么他之前所谓的“司掌”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呢?
师法自然,最终得到与自然一模一样的东西;掌控自然;最终却与天道行为一致;这其中又有什么意义呢?
云青不明白,现在所有人都无法明白,所谓“神道”到底修的是什么东西,但是这不妨碍她对任何与神明沾边的东西产生警戒之心。
为首那名男子从天空中降落到楼船残骸之上,他一伸手,楼船中就飞出一件青蓝色的物什。
那东西色彩黯淡,被厚厚的石头裹着,可是石头有些破损,还是能看清里面隐约是一面古镜。古镜边缘都是海浪纹饰,流畅而自然,没有半分雕饰之感。这面镜子看着与句芒古镜颇为相似,可能是某位海神的遗物。
“那是什么?”谢遥低声问她。
“镜子,其他的就看不太清楚了。”
这么点距离对于他们这个层次修道者而言根本不是问题,可是谢遥目力无法突破那些修神者的神力覆盖范围,而云青的心目在那些融天之焰下又受了很大的影响,所以两人都不能更进一步辨别镜子的细节。
“神明遗物?”谢遥又问,他看上去对这些人十分在意,毕竟他自己脑门上也有个神印。
云青点了点头:“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弇兹古镜。”
“什么?”谢遥没听明白那两个字,“谁的古镜来着?”
“西海海神。”云青简短地解释道,“那面镜子上有类似海浪的纹饰,而且又是在西海或者南海找到的,所以我猜是西海海神的东西。”
南海是魔道的势力范围,如果找到了神灵遗物她应该会第一时间知道消息,而这面镜子却是从未见过,所以多半是西海捞出来的。
“为何赤帝后裔要找海神的东西?”谢遥不解,“这两者间有关系么?”
云青正想说她还没有神通广大到了解这上古神明间的小道消息,可突然就看见那名带着神印的男子回过头来,一双赤瞳死死盯着他们两人。
“道远……”
“他看过来了!”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脱口而出,谢遥立刻拽住云青,身子却岿然不动,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当然不必心虚。而被他拽得死死的云青心里却有点不安,毕竟她身上还带着面句芒古镜呢。
那名男子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