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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妮亚挥手道声再见,爱娃抚摸着马尔他狗柔软的白毛,一声不吭地走了。
第03节 主教、教授与学生()
李德与爱娃挥手告别,转身上楼。市政厅里戒备森严,走廊里站满士兵,当李德走过他们面前时,无一例外地两眼瞪着对面的墙壁、肩膀一收、身子往上一窜、脚后跟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巴伐利亚大区书记瓦格纳、区长、慕尼黑市长及德军慕尼黑军区司令正在学习“54号文件”——玩扑克牌。看到戈培尔进来,他们赶紧站起身子,瓦格纳手里的酒杯子咣当掉到地上,军区司令急忙从桌子上拿起腰带往腰上扎,区长脸上贴着的纸条来不及摘下来,正在洗牌的市长站起来时,手中的扑克牌哗啦啦掉到地上。
戈培尔一声不吭地站在门旁边,四位地方官面面相觑,书记反应过来后上前一步:“敬爱的帝国总理先生,我们正在轮流值班,请首长指示。”
戈培尔没有理睬,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丽达与冉妮亚一边一个分别站在门口,一个身穿白色风衣、竖起的衣服遮挡住大半边脸、头戴礼帽的中等个儿出现在门口,一个女保镖接住他的帽子,另一个替他脱下大衣,然后他缓缓转过身来,把屋子里的那几个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个像滴在石头上的羊油一样,凝固了。
李德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退下手套,看都不看地把手套扔向后面,他扔的角度和高度很成问题,后面的女青年毫不费力、几近于潇洒地接住了,美中不足的是纵身一跃时内衣相应地上窜,露出了肚脐眼。
几个人干张着嘴,最后变成了舔嘴唇,下巴随时都要掉下来的样子,瓦格纳脸上堆砌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嗓子眼里喊出老鼠夹在门板上的声音:“希特勒万岁。”其他三个老鼠一齐高呼:“嗨!希特勒。”
“同志们辛苦了。”德意志帝国最大的老鼠挥手致意,众老鼠们一齐回答:“为人民服务。”
从温暖的马尔他来到慕尼黑,李德感到一阵阵发冷,他等到这些地头蛇们摆好凳子、收拾掉酒瓶、取掉沙发上的枕头、从地上拾起扑克牌后坐在沙发上,并冲瓦格纳拍拍沙发,对方抖颤着坐下了,屁股刚挨到沙发上又像被钉子扎了一般跳起来,冲元首点头哈腰了一下,才把半边屁股悬在沙发上。
元首默默不语,眼睛直视前方,仿佛望着很远的地方。书记提心吊胆地抬起头,眼光一遇到元首冷峻的半边脸,眼睛像遇到电击一样,被他刺激得再次低下了头。“您是人类的精英、生命的奇迹、平凡里的神话、万民的景仰、人民的大救星”一时间他想起歌剧中的台词。
李德轻轻咳嗽了一声,竟然把本来就坐在沙发沿上的书记唬得从沙发上滑下来,坐了三次才重新坐到沙发边上,脸红得像猴子的屁股。偷偷看元首,人家像没看见一样。
生性耿直的军区司令忍不住这种无形的酷刑,胳膊下夹着军帽,单片眼镜闪闪发光,瓮声瓮气地打破了沉寂:“我的元首,我知道我们的工作没做好,你批评我们吧。”
李德被激活了,忽地站起来,手对着他们指了一圈:“批评?你这是吃得灯芯绒、放的轻巧屁。慕尼黑乱成这样,这是批评可以解决的问题吗?”
他手指头剁着他们的鼻子挨个儿训话,从国际讲到国内,从前线讲到后方,从东线讲到非洲,从大西洋讲到北冰洋:“前线战士流血牺牲,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几十万德意志优秀儿女献出宝贵的生命。在东线,士兵们冒着零下40度的酷寒与俄国人刺刀见红。在非洲,德国的健儿们每天喝着一杯水、嘴里塞满沙子冲向敌人的坦克,在大西洋,小伙子们像沙丁鱼罐头一样,几十个人塞在潜艇里在海上飘荡几十天。我在前线浴血奋战,我与鲍曼好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而你们却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后院起火。”
他越说越气,一把抓起那一叠扑克牌扔到空中,像天女散花一样纷飞:“1918年,我们就是因为后院起火,国内发生革命才导致失败的。现在,美国人,英国人、苏联人,可以说,全世界都想要我们的命,都想把德意志民族重新打趴在地上,再踩上千百只脚。上一次战争的教训、凡尔赛条约的耻辱你们都忘记了吗?啊?”泪水挂在他脸腮上。他转过身面向窗口,接过冉妮亚递过来的手帕擦试泪水。
屋子里死一般的沉静。戈培尔哽咽着轻声问道:“我辜负了党和人民的期望。但在目前,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元首猛然转过身子:“知错必纠,还能怎么办?”
戈培尔猝然擦干脸上的泪痕:“你是说党错了?这样一来”“党是人组成的,是人就会犯错误,这没有什么难为情的。只要勇于纠正错误,才能得到人民的理解。”李德几乎是吼叫出来的。
戈培尔楞怔了片刻,急忙争辩道:“牺牲我们的伟大理想,这个代价太大了。”李德马上把他堵了回去:“什么理想?我们的最大理想是洗刷民族耻辱,为德意志民族在东方夺取生存空间。我们最高的理想只有一个。”他顿了顿,转向司令:“我们最高的理想就是胜利。不惜一切夺取胜利。”
德意志帝国元首像是对着大家,又像是对自己,双手握紧拳头捶打着胸部,其力度之大,以致于丽达上前把她的手掌垫在他胸脯上。他喃喃自语:“如果战争失败,假如战争失败,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得上绞刑架。”
“元首——”最后一句话像一记闷棍把大家打晕了,过了好长时间,他们才有气无力地呻吟道:“元元首,请你下命令吧,我们都听你的。”
李德又转过身体面向窗口,这次脸上没有泪水,而是发出不易察觉的一丝微笑。
第二天,元首与戈培尔接见了慕尼黑的弗赖辛红衣主教,大区书记、区长、市长、军区司令在座。李德和蔼可亲地对主教说:“发生这种事,我感到很遗憾。现在,我向您,我的主教大人表明帝国对教会的态度。”
元首顿了顿,等待丽达给主教端来咖啡,并等待他品尝了一口后娓娓而谈:“宗教就像这咖啡,虽然喝起来有点苦,但是每个人都离不开他。今后,帝国决不干涉教堂在宪法允许范围内的宗教事务,把学校中拆除的十字架全部重新挂上去。”
红衣主教罩在脸上的铁皮面罩松动了:“元首先生,把宗教比作咖啡,尽管听起来有点粗浅,但说明了一个问题:宗教也是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李德点头,继续讲道:“我读过圣经马太福音,耶稣说:‘无论在那里,有两三个人奉我的名聚会,那里就有我在他们中间’。可见,只要有两三个信徒,并有神在一起,既可算作一个教会。我的理解是:教会是指蒙神呼召被神拣选的圣徒所组成的群体。这样说太蹩口,说通俗点,教会是指基督宗教的团体,一方面指所有基督徒的整体(普世性的教会);另一方面是有形的基督徒组织(个别性的教会)。主教大人,我的理解对吗?”
主教没有回答,李德发现他的眼眶湿润了。元首又与主教谈起德国面临的问题和困难,讲起前线士兵们的英雄事迹,投其所好地赞许说,这些士兵中有好多都是天主教徒,因靠着天主的救恩和助佑,竟可达致圣人的地步,天主的大能、光荣、宏恩、圣道在战场上愈发彰显出来。
李德对大区书记安排说,适当的时候让主教到梵蒂冈的罗马教廷拜见罗马教皇。主教露出了一丝笑纹起身表示感谢,并面向戈培尔和巴伐利亚地方官们说:“还是元首高瞻远瞩啊。如果你们早点这样干,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支持民族振兴呢?归根结底,他们中的很多人也是天主教徒啊。我现在马上回去,以主的名义向他们呼吁放弃游行,恢复理智。”
大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李德却不满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认为既然主教能一呼百应,说明有社会基础,反过来证明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他要在源头上解决问题,办法是微服私访。
列车停靠在慕尼黑车站,两个姑娘下车,欢快地跳跃着往外走,两个盖世太保拦住她们:“能出示你们的证件吗?”
两人笑盈盈地把证件给他们,高个子盖世太保翻看着身份证瞅瞅她俩人,问道:“到慕尼黑来干什么?”
“上大学。”长发姑娘回答。“打开厢子。”旁边那个矮个子冷不丁地命令道。她们打开箱子,里面除了衣服外,就是一瓶茴香酒了。
这两个姑娘是元首的近侍冉妮亚和丽达,她们化装成学生深入学校侦察。刚刚复课的慕尼黑大学里,两个姑娘很快结识了几个女生,有一个女生提议说去听胡贝尔教授的哲学课,她俩便跟去了。
大厅里坐无虚席,看得出这个教授人气值很高。他在讲台上走来走去,配合大幅度的手势娓娓动听地讲授:“莱布里斯很早就在德国提出新的国家概念,这可以说是十七世纪最新的概念,他明确地反对这样一种说法:就是有人认为不论那个国家,国家的概念应该由统治者来决定”
后门开了,几个穿着褐色制服、左胳臂佩带红袖章的冲锋队员一脸阴沉沉地进来了,教授喊道:“我希望能够多来几个走莱布里斯道路的人,那怕晚来一会儿也好。”在一阵哄笑声中他继续刚才的讲述:“统治者不过是国家的公仆,所有的统治目标就是通过不断争取,创立一个公正、公平的新的国家。”
冉妮亚举手,得到教授允许后她站起来说:“胡贝尔教授,我看过弗洛伊德的歇斯底里研究,他认为被压抑的欲望绝大部分是属于性的,性的扰乱是精神病的根本原因。对此你怎么看?”
没等教授回答,后面进来的那几个穿制服者嚷嚷开了:“不许回答。”“滚出去。”“提问者是谁,把她的名字记下来。”
教授伸手制止喧嚣:“那几个同学,这是课堂,课堂是可以提问的,那怕是你们认为不合适宜的问题。”等相对安静下来后他解释道:“在当前德国——正像后排那几个我不知道班级的学生刚才说的那样——认为弗洛伊德是神经病,因为他是犹太人。”
教授似笑非笑地面向大家:“一个外国学生说在学校图书馆里放着一本弗洛伊德的著作,可能在历次的检查中漏网了,你们要清除掉,免得这种非德意志的思想毒害你们的头脑。”教授示意两个坐下后继续讲课:
“莱布里斯的理想世界是没有一个哲学体系能与他相比的,包括斯蒂诺莎在内。我又提到斯蒂诺莎了,请你们大家当心,斯蒂诺莎是犹太人。那年,我与爱因斯坦探讨相对论时,我又提到爱因斯坦了,他不仅是犹太人,而且是叛国者。那年,我与斯蒂格尔菲,我提他干什么?他是个共济会成员。我跟罗森堡”他象征性地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我提他干什么?他是赤色分子请大家安静,我梳理一下头脑,看能在课堂上堂而皇之提出来的名字能有多少”
冉妮亚与丽达走出课堂,看到走廊台阶上放着一些传单,冉妮亚随手拿起一张,上面写着:“任何正直的德国人都为自己的政府感到耻辱。”
俩人走向校门,那几个穿制服戴红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