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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很快就停在了不远处,再里面的路早被其他人的车轿给挤了个满满当当。随后,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就从车辕上跳了下来,在一众人的注视下,来到了张府门前,将手中所捧的一张大红帖子递了过去,并小声说了句什么。
之前,等在门外的这些人也是领教过张府门子是有多么高傲的,一般五品以下官员的帖子,他只是瞥上一眼就会道一声自己会转告管家他们来拜候后了,便把人给打发了。所以在大家想来,这个迟来的家伙这么个做法只会碰一鼻子灰而已。
但随后发生的事情却大大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在接过那张大红帖子后,之前一直眼高于顶,不把所有客人当回事的门子脸上顿时露出了恭敬的神色来,哈着腰答应了声,便转身进去禀报了。
“这怎么会这样?”门外众人都是一愣,随即都又把目光落到了那辆低调的马车上,开始猜测起车里到底坐的是什么人来。只可惜,直到这个时候,那马车车厢的车帘子都是低垂的,大家自然不可能看到里面的情形了。
而片刻之后,一幕更叫人掉下眼珠子来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就是朝中三四品官员都得笑脸相迎巴结着的张家大管家张显便快步迎了出来就他们所知,也就朝中那六部尚书或是内阁阁臣这样的人物驾到,才能有如此待遇了。
张显压根没有去在意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径自就来到了马车跟前,小声地跟里面的人说道:“您老总算是到了,我家老爷都在府内恭候多时了,还请快些下车进内说话吧。”说话间,还很是热情地帮对方把车帘子给掀了起来。
在稍微过了片刻后,一个穿着普通员外袍服的中年男子就弯腰走下车来,并在张显的陪同下,带着一丝异样的神色穿过一众羡慕之人的围观,进了张家大门。
见是这么个情况,门外等候的那些人就更觉惊讶了。要知道,张家门第之高,也就仅次于如今北京城里的紫禁城了。寻常人物的名帖都投不进去,能登堂入室的已算是了不得的人物了。而能被张府管家亲自迎接的,那更是凤毛麟角,足可以震动京师的大人物了。
而这么个乘坐如此简陋马车而来的人,又实在和他们所想象中的大人物之间差得太远
“这人到底是谁啊?看着好像不是朝廷高官哪。”
“莫非是哪个地方上的名士不成?可看年纪也不像哪。”
众人都不觉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对这个来人的身份多番猜测不止。突然,某人发出了一声惊叫:“我想起来了,这位是当朝国丈二月在天子大婚的庆典上,我还见过他呢!”
“国丈?你是说当今王皇后的父亲,那个连爵位都没能得到的皇亲?”
“就是他了,虽然与那日的穿着不同,但模样却没什么改变。”
“这可就奇怪了,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皇亲,怎么就能得到张阁老家的如此礼遇,实在是不合常理哪”
当来人身份被说破后,众人的议论声就更多了,只是任他们怎么想,也是想不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的。
这位姗姗来迟的客人正是国丈王伟。
虽然在昨天接到这份张家的请柬后他就觉着其中有些蹊跷,堂堂当朝首辅怎么可能主动邀请自己赴宴呢?但他也不敢不应邀上门,不然就是得罪张居正了,所以在再三考虑之后,就压着时间上门来。
另外,在来到张府门前时,他还想到了一点别的,只让自己的管家过去通报,最好是张府安排自家的马车直接进府,这样就更显低调了。可没想到张显却来了这么一手,亲自过来把自己给请了出去,如此一来,过不了多久,自己光临张家的事情就会被传得满城皆知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王伟穿过了旁门和仪门,又转过了前厅,好半日步行之下,才来到位于中庭的一座客堂跟前。因为心里有事,这一路行来,他都没有好好观瞧张府内部的环境,只觉着处处都蕴含着匠心与大气,自有一种叫人心生敬畏的气势。
那张显在领了他来到厅堂前正想告一声罪入内禀报时,随着一声朗笑,一名五旬左右,长髯及胸,方面俊朗的男子就迎了出来:“哈哈,张某有失远迎,还望国丈多多恕罪哪。”随着他一道出来的,还有两个年轻书生打扮之人。
王伟虽然也没见过张居正几面,更没和他打过什么交道,但还是一下就认出了对方身份来,赶紧上前弯腰失礼,口中忙回道:“岂敢岂敢!是在下来得迟了,该是我感到惭愧才是哪。另外,能受阁老相邀,在下也着实是受宠若惊哪。”在来此之前,他已想好了面对张居正时自己的态度,那就是不亢不卑。所以在自称上也用了个最中性的在下。
“哈哈,国丈言重了,还请进来上座,我们都已等了你好一阵子了。”张居正目光一闪,很是热情地拉起了王伟的手,将他请进了堂内。
果然,在这座颇为豪华的客堂之上,早已按着古礼分席设下了宴席,而就里面的布置来看,位于上首主客位置还是空的。
张居正笑吟吟地把王伟往那位置上一引道:“王国丈还请上座吧。”
“这如何使得”王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虽然不知道其他两人身份,但光是张居正在面前,他就不敢上座了。
可偏偏张居正却是一力坚持,还有其他两人一番劝说,王伟推让不过,而且这里虽然地方够大,但席位却只有这么四个,他无奈只有提着心坐了上去。
只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却叫他深深明白了什么叫如坐针毡,什么叫被架在火上烤,只片刻工夫身上就已出了不少的汗水了。
随后,张居正便跟他介绍了另外二人的身份:“这一位,乃是我内阁里最得力的助手,秦纲秦舍人。至于另一位,则是我的一名远房子侄张谦。这两位都是我视作如晚辈的人物,今日也没什么外人,国丈你也不必太过拘束了。”
听了他这话后,王伟心里反而是更加的紧张了,知道今日这场宴会一定不那么好应对。他和张居正向来没有任何交集,对方居然如此热情,摆明了是要借自己来做点什么了。
不过他几次拿话试探,却都被张居正打着哈哈给转移了话题,只是叫他吃菜喝酒。
直到酒过数旬,大家都明显有些放开了之后,张居正才举起了酒杯道:“实不相瞒,今日我请国丈你前来为的是两桩事情”
第687章 驱虎吞狼()
见张居正终于入了正题,王伟的精神便是陡然一振,目光定定地看了过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这回张居正也不再卖什么关子了,只见他把手中酒杯往案上一搁,随后很是正经地冲王伟一拱手道:“这第一桩事,便是我要跟国丈你告一声罪了。之前天子大婚的庆典之上,曾有人提议要封你为爵,却被我给否了,还望你莫要见怪才好。”
他一提此事,王伟心里就泛起了一丝苦涩的味道来。说实在的,当日在场的他本来也是颇为期待的,谁不希望能在朝中有更高的地位呢?但偏偏这位当今朝中权势最大之人却当众反对为自己加爵,这让他当时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这个国丈在京里才尤其不被人重视。
若说他没有对张居正的怨怼之心,那是不现实的。不过王伟也清楚双方之间有着太大的差距,别说对方是权倾天下的内阁首辅了,就是寻常阁臣,自己也是得罪不起的,所以只能将这份情绪深埋心底。
没想到这时候,张居正居然自己提及了这事,这让王伟一时都有些恍惚了,半晌才冲对方一拱手道:“阁老言重了,在下明白阁老所以如此做只是以大局考虑,自不敢有丝毫不满。想我虽是有国丈的身份,但与国与朝廷百姓却无半点功劳,确实不该敕封爵位,阁老这么做看着似乎是妨碍了我,其实细想来,也有帮我之意。不然在下在京中必然会惹来不少的闲言碎语。”
“国丈果然是深明大义哪,某深感佩服。”张居正一听,脸上当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又举起酒杯来敬了对方一杯:“不过国丈所言正中我心,我也确实是有感于此对国不利,才会出言反对的。但国丈你也但可放心,只要时机到了,又有恰当的理由,本阁自当一力助你获取爵位。”
“如此就多谢阁老美意了。”王伟也赶紧端起酒杯,满满地喝了一盅,一旁伺候的下人赶紧为他再满上了一杯。
见他如此痛快,张居正心里更是一喜,便试探着将话题扯到了自己真正想和王伟说的事情上来了:“其实要说功劳的话,就国丈如今所担任的官职就是个很容易立功的地方。”
“你是说锦衣卫?”王伟心里顿时一动,有些警惕了起来。果然,对方开始把话题往锦衣卫身上扯了,确和自己所预料的一样。
他这神色间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张居正的双眼,但张阁老也没有太把他的反应当回事,只是自顾道:“不错,锦衣卫的职权可是极大的,而且势力还远超过天下间的多数衙门,要立功自然不难,而你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这些功劳自然是少不了你的。不过”说到这儿,他便是一顿,略皱了下眉头。
“不过什么?还请阁老明示。”王伟识趣地问了一句。
“不过这锦衣卫的名声却是不佳,而且他们立功容易,这闯祸也是不难哪。尤其是这几年来,仗着天子宠信,他们行事是越发的没有忌惮了,谁也不知道内里到底有些什么差错。倘若在国丈你为指挥使的期间突然出了什么差错,只怕你所能拿到的功劳都还不够抵罪的呢。”张居正说着很是为对方担忧似地叹了口气。
王伟明显愣怔了一下,但仔细想来,事情还真可能与张居正所说的那样发展。他对锦衣卫是完全梳理而又陌生的,那些人平日里在做什么,他更是一无所知。可要是锦衣卫的人真在这时候干出什么触犯王法的事情来,他这个名义上的指挥使会不受牵连么?
那些朝中的言官御史们可不会去在意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不是只挂了个虚职,一旦要给锦衣卫入罪,自然就会顺带手把他这个首领给一齐骂进去。
而且,据王伟所知,大明朝廷的这些言官还有一个很恶劣的习惯,那就是面对越是身份高贵或特殊的人,他们骂起来就越来劲儿。像他这样的外戚,就是寻常出点差错都可能被人针对,更别提再加个锦衣卫了。
这么一想,王伟心里顿时就更感不安了,眉头也深深地皱了起来。而他这模样落入张居正几个眼里,却叫他们心中一喜。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秦纲开口了:“阁老的这一说法确实很叫人头疼,不过对国丈来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的办法。”
“却不知有什么对策呢?”王伟赶紧问道,他确实有些慌了。
“两个法子,其一便是辞去这指挥使的职位。不过却有不小的后患,毕竟这是天子刚封国丈的官职,如此做却叫天下人如何看待天子?也很可能惹来天子的不满。”秦纲竖起一根指头给出了一个建议道。
王伟也很快摇头:“这自然是不成的,我也拿不出任何正当的理由来辞去这一官职哪。”
“那就只有第二个法子了,不过这却比较难了些。”秦纲微笑着卖了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