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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天成不怒反喜,在边境一年余,自然也晓得东边扈家庄扈三妹的名头,若不是武家庄突然鹊起,怕是扈家庄才是辽人的头号眼中钉,看样子来人定是那传说中白马玉甲的扈三妹了,哼哼,正是自投罗网啊,不过这婆娘马儿好生了得,倒要盯紧些,别被她跑掉才是。
武植见扈三妹进了庄子,心下松口气,再看她不顺眼,也别折在辽人手里不是。
“你和她很熟?”武植问林冲。
林冲苦笑摇头:“常年在北境,属下不过和她见过几面而已。”
武植笑道:“还以为她来救夫呢”武植忽然面色尴尬的住了嘴,一袭雪白甲胄的扈三妹正缓缓走过来,自己的胡言乱语被她听个正着。
扈三妹就像根本没听到武植的话,对林冲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伫立城头看向下方辽军。
武植自然不会主动理她,也转头看底下战况,林冲见二人不对盘,更不好插嘴,于是城墙上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林冲实在忍耐不住,开口道:“老爷,扈姑娘马快,不若请扈姑娘带夫人先行,再回来接老爷。”
扈三妹听到“夫人”,诧异的望了武植几眼,却没有说话。
武植淡淡道:“你认为夫人会走么?我又会走么?”林冲哑然,低头不语。
“庄子上的人听着,只要把你们庄主丢下来受死!本将军就放武家庄一条生路!以后也绝不再来骚扰!”庄下忽然有人用汉语大声喊话。
武植好笑的望过去,他对萧天成印象不深,加之月光之下,面目朦胧,萧天成又混杂在辽人大队中,武植自然没认出他,但契丹人的汉语如此流利,定是辽国贵族,自幼培养而得。辽国内契丹汉语通行,特别是辽国南部,大多契丹人也懂汉语,但说的就不怎么流利了。
武植大笑喊道:“庄下契丹狗听了!若想保得性命,把方才乱吠之人头颅砍下!本庄主就放你等一条生路,以后横扫上京之时也绝不骚扰!”
庄下辽人一阵鼓噪,眼见破庄在即,对方还敢这般嚣张,把辽人气得哇哇怪叫,萧天成手里马鞭捏的都变了形状,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心里想着一个又一个折磨武植的恶毒法子。
“给我狠狠砸!破了武家庄赏你等千金还乡!”萧天成对八骑士大吼了起来。
八死士精神大振,把武家庄攻破,自己等人的死罪就免了!再不用作死士冲锋陷阵!八人狂吼着策动战马向武家庄庄门冲了过去,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栗。
“还是和以前一样,就知道逞口舌之利,”扈三妹看着庄下辽骑淡淡说道。
虽然她没指名道姓,武植也知道在说自己,第一次和扈三妹见面时损了她几句,而她当时就是这般淡然的说自己“逞口舌之利”,事隔年逾,这小丫头还是这般样子,看上去似乎没丝毫火气,文文静静,其实却骄傲的不得了。看来前些时日官道上遇到她的时候小丫头大概是在发神经,才会给自己个笑脸,那是个意外,绝对的意外。
“扈姑娘从来是真刀明枪,何不去把那辽人头领宰掉?”武植笑呵呵的道。
扈三妹道:“口舌之争无益。”
武植道:“口舌之争却是姑娘先挑起的。”
扈三妹一滞,不再说话。
林冲见敌人在下面攻击甚紧,武家庄迫在眉睫,这两位祖宗还有闲情在这里斗嘴,心里这个着急啊,又不好乱插嘴,正无奈何,就听武植道:“扈姑娘的宝马不知可否借林教头一用?”
扈三妹道:“玉儿从不给外人乘坐,武庄主若有破敌良策说于我便可。”
武植虽然不愿借她人情,但如今不是赌气的时候,无奈只好和扈三妹嘀咕起来,扈三妹听着连连点头
望着被撞击了几十次,虽然微微摇晃却仍然屹立不倒的武家庄大门,萧天成眉头紧锁,这也太坚固了吧,都快赶上州府的城门了,若再不快点攻破庄门,边境宋军得到消息赶来支援就麻烦了。
八死士劲头还是那般足,想起可以衣锦还乡,什么疲累早丢到爪哇国去了,大吼着再次发起了冲锋,“嘭”,擂木和庄门撞击,然后八骑向回返,就在这时候,武家庄南庄门忽然“啪”的一声脆响,一块木板倒下,尘土飞扬。再看去,庄门就仿佛被人从中镂出来几尺高,一尺多宽的小门一般,辽人还未回过神,小门中忽地跳出团白影,速度奇快,一眨眼已经追上回返的八骑士,紧接着就见黑光闪动,“扑扑”几声闷响,八死士纷纷落马,变做了真正的“死”士。
不消说,来人正是扈三妹,用武植的无金剑把庄门划出个门洞,依仗玉儿脚力,追上八死士将之除去。
武植和林冲在城墙上瞧的分明,俱皆大喜,就从这八死士反复冲击已可断定对方再无铁甲骑士,不然早就轮番冲锋,哪有只用八人的道理?
两人笑容未闭,忽又都睁大了眼睛,却见扈三妹并不同事先讲好那样回庄,而是策马朝辽人大队奔去,须臾间已经到了对方阵前,辽人反应过来,吆喝扑上,就见扈三妹手中黑光连动,辽人纷纷落马,但辽人毕竟势众,扈三妹见冲不到对方统领近前,再缠斗下去势必被辽人围困,双腿猛夹马腹,玉儿一声长嘶,靠近她的辽人坐骑竟被惊得连连后退,乱做一团,混乱中玉儿撒蹄如飞,冲出敌阵,经过庄门之前,扈三妹手一抖,一道黑光飞入门洞,然后一拉缰绳,玉儿滴溜溜打个转,向东方疾驰,如飞而去。
武植摇摇头,小姑娘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意,心里却是在意的紧呢,自己只不过斗嘴时随口一句她为何不把对方头领宰掉,她竟然真憋了一口气去冲对方阵营,如今又飞也似的跑了,莫非没杀掉敌人统领觉得没面子?不好意思再来见我?
其实何止武植,就是此时马上的扈三妹自己也在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去武家庄?为什么听到武植说什么“救夫”心情有些低落?为什么听到“夫人”一词,一向心静如水的自己会忽然烦乱斗气?太多的为什么,扈三妹轻叹口气,伏在玉儿背上,思潮如水
林冲没那么多想法,他只管吩咐重甲军在破出的那道门洞前竖起枪阵,如果辽人从这门洞冲进来,管教他成马蜂窝。另一边自有侍卫为贵王拾回无金剑,武植还剑入鞘,冷眼往下看去。
萧天成呆呆望着战场,仿佛再次回到了一年前,心情同样是那般失落,不同的是,上次是因为对手的凶残而魂飞魄散,这次却是极喜转到极悲的那种失望,望望那只可容一人进出的门洞,咬紧牙关,忍住喊出冲锋的欲望,回头呼哨一声,马蹄声中,辽人大队向北奔去,虽然同样的轰隆作响,却再无来时威风八面的感觉,每个辽人心中只有说不尽的沮丧。
第二日,武植把武家庄财政大权也交与了林冲,本来不想林冲为这些杂事烦心,但现在看来刘总管实在担当不起武家庄的担子,只有全推给林冲了,刘总管只管打理一些琐事就好,昨日一役,除去被辽人细作所害几人,武家庄未伤一兵一卒,打退数千辽人袭击,可说是一场大胜仗,武植却丝毫高兴不起来,辽人屡次挑衅,自己的武家庄不会每次都这般好运气,实在是该做些什么了,如果自己这个身为北京留守的武家庄主被人打破了庄子,那不成天大的笑话?
嘱咐林冲严加防范,排查新进佃农籍贯,虽然昨日晚间侍卫斩杀了几名辽人细作,差点射到金莲的那位仁兄更是尝尽了生不如死的滋味,但总怕会有漏网之鱼,何况祝家庄派人进庄子捣鬼,扈家庄也不见得就老实了,扈三妹是扈三妹,扈员外是扈员外,不可一概而论。
武家庄大门口,竹儿和大牛哭作一团,武植有心带大牛回大名府,但是这条憨厚的汉子就是不愿意,也只有由得他。
旁边的刘总管满脸愧疚,武植知道安慰的话是多馀的,只是拍拍他肩膀,“帮我看好家!”
刘总管默默点头。
缎帘放下,马车启程,左右骑士追随,带起尘土微扬。武家庄众人目视马车渐渐没了踪影,才转身回庄。
回到大名府的武植第一件事就是给赵佶上表,说起此次武家庄遇险之事,而高阳关路安抚经略使刘豫识敌不明,边防如同虚设,使得几千辽军进出宋境如同儿戏,实在不宜委以重任,请圣上裁决。
其实刘豫的官位早就不稳,前次损失千余兵卒就怪罪在他头上,只是后来武植奇袭幽州,打了一次漂亮的胜仗,刘豫也有协助之功,再加他上下活动,才总算把事情压了下去,如今武植弹颏他,十九乌纱不保。
武植本想保举宗泽任高阳关路安抚经略使,但思及宗泽本就是自己推荐,再拉到自己地头,不免有结党的嫌疑,是以就不提推举人选,只请赵佶决断。
武植第二件事,就是传来都监闻达,军备物资由闻达分配,自己想为武家庄扩充军备,自然要找闻达。
闻达听得贵王召见,急急赶来守备司衙门,守备司衙门距大名府衙不远,倒省了武植来回奔波。
正厅内,卸去了铠甲的闻达动作间还是那般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坐在下首,旁边桌上摆着杂役送来的茶水,虽然茶香四溢,碧螺如丝,一闻一观俱是好茶,但闻达动也不动。
武植笑道:“闻将军,莫非嫌弃本王茶劣?”
闻达一惊,忙起身道:“属下不敢,只是属下不喜喝茶!”
武植有些奇怪,这个时代还有人不喝茶?“将军为何不喜喝茶?”
闻达道:“属下年幼时的一段恨事,不提也罢。”
武植道:“既然将军不肯说,本王也不能勉强,将军请坐。”
闻达微微迟疑了下,终究怕武植怪罪,说道:“属下年幼家贫,老父最爱饮茶,家里物事都被老父典当换茶,那时闻达就立誓以后绝不沾茶道。”
武植微微点头,看来闻达性子是那种十分固执之人,若他是梁中书死党,那多半是拉不回头了,但愿他不是结党之人。
“年前梁大人曾拨出一批重甲弩箭,你可知此事?”武植漫不经心的问道。
闻达点头道:“属下知道,那是拨给真定府武家庄乡兵的,后来武家庄靠那些军备打了几次胜仗,枢密院曾特意下公文表彰梁大人。”
武植听了险些气得吐血,这个老狐狸,自己还以为他偷偷摸摸送的军械,谁知道一转眼就报上了枢密院,肯定找了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把干系推得干干净净吧,而武家庄打的几次胜仗倒白白让他捡了便宜,安公焘那老头对他有好感也是为此吧?
既然如此,武植再没顾及,“前些天武家庄又和辽人狠狠打了一次,别的不说,弩箭却是消耗殆尽,本王准备拨给武家庄一些弩箭,你看如何?”
闻达“腾”一下站了起来,怒目道:“辽狗又来挑衅?”
武植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还好神经坚毅,才没被他吓到,皱眉道:“这般大惊小怪作甚?”
闻达悻悻的拱手赔礼:“属下莽撞,只是那辽狗实在不知进退,贵王教训他们不久,又敢挑衅,属下一时气愤”
武植摆摆手:“罢了罢了,教训辽狗的事我自有主意。”
闻达听武植要“教训辽狗”,马上变得眉飞色舞,急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