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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关乎全军士气和安危,他绝不能流露出一丝慌乱。
李诚中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然后下达了第一道命令:斥侯继续警戒,士兵取出干粮就地用餐。
在各队队官的口令下,前营士兵一队队整齐的就地坐下,取出干粮吃了起来,没有随意说话、没有交头接耳,一切依然那么有序、那么整肃。所谓将为军之胆,其实军又何尝不是将之胆。看着前营士兵经过一个冬天训练后展现出来的这种有序、守纪的气质,李诚中忽然笑了,最初被契丹人引诱而中计的那种不安和惊慌在这一刻忽然烟消云散。;
好吧,我承认我中伏了,我承认我被算计了,可是那又怎样?想要消灭我们,你依然要亮出兵刃过来打了再说!
光化三年三月初七,经过精心筹划的契丹品部终于将白狼山中的卢龙军平州前营成功诱到了草原之上,当平州前营打草谷顺利返回的时候,他们遇到了设伏的契丹品部主力。参战的契丹品部一方共有骑兵七百、骑步兵四百,卢龙军平州前营共有三百八十名步兵、五十余名骑兵,其中有三十余骑为契丹降兵,此外,还有一百多男丁民夫。
这是今年以来卢龙军和契丹人之间爆发的第一场野战,与去年底发生在广边军的那场野战相比,双方的参战兵力要少得多,兵力悬殊对比也要大得多。但这场野战的意义却十分深远,不仅影响到了整个营州的发展态势,还改变了关外东北的格局。李诚中穿越以后蝴蝶翅膀扇动了很多次,只有这一次,才算真正产生了蝴蝶效应。
图利听着游骑流水般报上来的敌人军情,微微撇了撇嘴。他搞不清楚弟弟兀里这个冬天到底在做什么,就前面这区区几百汉人士兵,愣是让兀里在白狼水前停顿了好几个月,甚至还折损了数百契丹勇士。
图利自打将兀里擒获之后,便详细询问了这个冬天发生在榆关之外、白狼山下的所有经过,他也听说了发生在关墙其他要塞处契丹各族攻打卢龙军的情况,两相结合之下,便知道汉人善于防守。在听说兀里冬季营地被洗劫的事情后,心里嘲笑这位弟弟之余,立刻就想到了引诱平州军出山的法子。果然是牛刀小试,便告功成。
在草原上,面对自己上千勇士,区区数百平州军又能折腾出什么妖蛾子来呢?图利已经不再将心思放在眼前的平州军之上了,他在思考如何攻打榆关。至于兀里,将会在部族长老大会上处死,他要用兀里的鲜血来震慑那些不服的族人,而可丹,他会尽力再劝戒一番,让这位勇士为自己效力。至于大母——那个出自述律家的女人,图利很想让她早日去陪伴自己已经身亡的父亲,可是算了,把她送回述律家吧,还是要顾及述律家颜面的。
“汉人的斥侯已经被我们赶回去了”
“汉人大队停了下来,没有举动”
“汉人正在吃饭”
图利想了想,既然汉人不动,那我就过去吧,早点解决掉这些平州军,也可以早些回去谋划进攻榆关的策略。
小半个时辰之后,契丹大队来到了平州军一里外,东南方向和西南方向的两队骑兵也出现在战场之上,他们向契丹大队方向靠拢了一些,求得联络的同时,在平州军正前方构成了一道半弧形的包围圈。
弧形包围圈实际上等于锁死了平州军的有效行进路线,平州军的任何前进方向都被契丹人挡住了。图利是不用担心平州军转身向后的,如果平州军转身向后,他会在惊愕之余毫不犹豫地下令追杀。在冷兵器时代,两军阵列之时将后背留给敌人的做法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会导致全军崩溃。
中国历史上似乎只有两支军队能够做到阵前“转进”而不崩溃,一支是蒙古大军,他们屡次运用这一战术击溃兵力远远多过自身的欧洲联军;另一支是大明著名关宁将领祖大寿,他多次在后金军阵面前成功率部“转进”而不伤一发,代价是将其他明军兄弟部队葬送在后金铁蹄之下。;
图利看到平州军摆出来一个步兵方阵,队形十分严整,横直竖齐,宛如一体,不由有些钦佩,稍微收起了些许轻视之意。只是方阵外仅有一排枪兵,就这种单薄的枪阵便想阻止契丹勇士的冲击么?但不管怎么说,这种结阵的步兵都是无法用骑兵冲开的。图利听说过两百年前大唐的具装甲骑,使用那种连战马都披挂战甲的重骑也许才是对付结阵步兵的有效方法吧。只不过那种重骑造价太高,使用起来也不具备灵活快速的特性,不适合草原上的厮杀,是以图利听说过后也没放在心上。
图利招过身边的卜登,向他吩咐道:“给你两百人,把平州军的方阵给我撕开。让勇士们注意躲避弓箭,尽量减少伤亡。突入进去后直接杀向平州军的将旗,把那杆旗子给我放倒!”
卜登是荣哥长老的儿子,跟随图利东征之时立过许多战功,图利对他也十分看重,此次便命他带兵去打头阵。卜登兴奋的答应着,舔了舔嘴唇,点齐二百契丹兵,吩咐众人上马,便缓缓驰出了契丹本阵。
东征之时,卜登大大小小也和靺鞨人打过许多仗,在大凌河畔、燕郡城下时,靺鞨人摆出来的步兵方阵比眼前平州军的方阵更加密集、更加紧凑,只不过队形没有那么齐整罢了。当时卜登奉命冲击,一个照面便杀入靺鞨人的步阵当中,片刻功夫便将靺鞨人阵形冲乱,为最后的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此刻面对平州军人数稀少的步兵方阵,卜登更是不惧。
两百契丹步卒骑上早已恢复体力的战马,略作整束,便跟随在卜登身后,向一里外的平州军阵而去。战马刚开始时缓步前行,然后逐渐提速,到了距平州军还有二百多步之外,便加速到最大。
卜登忽然看到一片黑乎乎的箭矢从对方阵中腾起,他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躲避”,箭矢便从空中急速斜坠而下,迎头撞进了骑群之中。卜登大吃一惊,冲在前排的契丹骑兵因为视线开阔的原因,最先看到了平州军的箭矢,是以都把身子伏得很低,减少了中箭的迎击面,但后面的契丹兵则没有那么好运了。平州军的箭雨来得比预计中要早很多,后排的契丹兵还没做好伏下身子的准备,立刻遭受到极为惨重的伤亡。一阵凌乱的人吼马嘶之下,仅仅第一波箭矢,步登就损失了三十多骑。
卜登眼角余光看到身边一个契丹勇士中箭的过程,那箭从上方落下来,穿过勇士背后的皮甲,直接没了下去,连箭羽都穿进了那个勇士的身体里,然后这个勇士连同胯下的战马斜斜向后倒了下去人马没有分离这说明什么?说明那箭穿过勇士的身体后没有停下来,余力甚至足以让箭头插入勇士身下的战马!
卜登大骇之下,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对方有车弩!
第七十七章 仁恕之道(十)()
卜登在燕郡城下是见过渤海人车弩威力的,那些车弩极为笨重,安装在燕郡城头。整个燕郡城的防御乏善可陈,唯一给契丹人造成麻烦的就是这么一具车弩。在卜登看来,平州军阵中所发箭矢的距离和杀伤力几乎可以和那具车弩相提并论了。在急速的前冲中,卜登努力瞪大双眼,但是他没有看到车弩的身影,他看到了平州军第一排枪兵身后的弓手,那些弓手正在张开一具又长又大的巨弓
李诚中的平州军前营当然没有配备车弩,他们正在使用的是与英格兰长弓极为相似的一种单体巨弓。这种巨弓所发的箭矢当然也比不上车弩,只不过卜登在燕郡城下见到的那具车弩已经破旧不堪,所以从射程和力道上看,与巨弓接近。
二百八十名前营士兵按照平日的演练顺序,依次开弓发射,在步阵前方两百五十步至一百步的范围内形成了不间断的箭幕覆盖,当卜登带领的契丹士兵冲过这片地带之后,两百契丹人被足足射落了一半!这就是巨弓的威力。
罗源安是钟四郎手下的士兵,在榆关时因功提升为伍长,百狼山中斩首两级而升伙长。罗源安作战勇敢,善于搏命,但脑子却不甚灵光,在白狼山文化课和军事课上成绩十分糟糕。他作为一伙之长,自家对于课堂上的内容本就理解不透,再回到伙里传授给弟兄们时便更加糊涂,在经历过三次“差”的评价后,又从伙长一职上被撸到了伍长。虽然职级下降了,但他却由衷松了口气,反而在这个位置上待得舒心踏实了许多。
按照之前的演习,罗源安接过大车上递下来的巨弓,随同本伙弟兄站在了第一排枪兵之后,伙长站在本伙左侧第一,他和另一个伍长则站在本伙中间和最右侧的位置上。听到队官钟四郎的呼喝之后,罗源安紧扣箭矢的右手拇指一松,大箭向斜上方陡然飞了出去。他没有功夫去看箭矢的去路,又从脚边的草地上拔出一支大箭,张弓扣弦,只是角度稍微放低了一些,巨弓顶端下的弓梢从头顶移到了眼角的位置,然后在钟队官的呼喝声中,放出了第二箭
等脚下草地上插着的三支大箭全部射完,他迅速将巨弓传递给右侧的弟兄,然后接过左侧弟兄传来的巨弓做着连续向右传递。转眼间巨弓就被专门等候的民夫收走,罗源安拾起地上的木枪,在钟队官“持枪”的口令下,将木枪立直在身旁,又在钟队官“架枪”的口令下,将木枪架到第一排士兵的肩膀上方,枪尖冲外,行成第二道枪林。与此同时,罗源安听到身后传来各队队官的呼喝指挥声,按照平日的演练,他知道身后是第三排枪兵弟兄,他们的枪尖斜指地面。
原来的枪阵只有两排枪兵,经过和“狼军”的实战演练之后,这才加入了第三排,目的是为了防范契丹人从脚下滚入枪阵。在和“狼军”演练的时候,契丹人从下盘进攻的战术让最开始的几个队吃了大亏,罗源安所在的甲都左队便是其中之一,他的脚踝被契丹“狼军”的木棍连续击中了三次,按照演练规定,当时罗源安被计入战殁行列,退出了演练。
罗源安的眼睛死死盯住从马上翻身滚落的契丹人,这些契丹人手持圆木小盾,借助马速的冲力,翻滚着从脚下冲入了枪兵阵列之中。那些马匹则在枪林面前自动转身,远远跑了开去。;
第一排枪兵立刻将枪尖向下摆开,在各伙伙长的指挥中斜刺地面滚过来的契丹人,顿时将七八个契丹人刺死在地上。还有一些契丹人则趁着第一排枪兵刺出木枪的空虚钻了进来,却被早有准备的第三排枪兵缠住,眨眼间顿时了账。
更多的契丹人顶了上来,其中一些手握长兵刃的疯狂挥舞着兵刃,格挡枪兵刺出的木枪。罗源安前面的枪兵被一个手持狼牙钉棒的契丹人扫中了肩膀,顿时血流如注,人也缓缓软倒在地,罗源安没有思考的时间,按照平常的训练,机械的踏前一步,顶上了前排空下来的位置。在罗源安顶上去的同时,他按照训练要求猛地跨上一步,口中大喝一声“杀”,木枪刺出,正好把使用狼牙钉棒的契丹人逼了回去。
卜登率队冲上去之后,图利就感到情况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在平州军远程打击下,契丹步卒冲到平州军方阵前的时候,已经损失了一大半人手,这个结果令图利惊诧莫名,除了震惊以外,还心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