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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迷雾
对于契丹以及契丹人建立的后世大辽,他从骨里就带有一份深深的畏惧感。在李诚中的内心里,他其实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怎么将契丹人连皮带骨吞下去,彻底为后来者免除丢失燕云的大患!
一想到后世明在北方铁蹄碾压下的屈辱和血泪,他就感到无法安坐于席!
善能此刻就在李诚中身后的人群当中,听到李诚中的招呼,连忙抢了出来,恭听李诚中的命令,当然,表面上仍旧是一副中立的上师模样。
今夜的李诚中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师了,所以他决定不再左右摇摆,应当立刻给出一个最后的投降通牒,而这个通牒,他打算暂时以扶余城亲唐派的意见为主。在他内心里,其实对“阿保机”这三个字以及围绕在这个名字周围的契丹族群更恐惧一些。只有从**上消除这个隐患,他才能睡得踏实。
就在他正要告诉善能他的决定时,忽然从山下西辽泽内传来一阵远的胡琴声,伴随着胡琴声而起的,是一通鼓响。鼓声干瘪、单调,既不连贯也无节奏,却一声一声的敲击在人的内心深处。
李诚中踏前两步,凝神向西辽泽内看去,东山之下,远处白茫茫的雪地上,就在缓缓起伏的丘陵间,逐渐燃起了一圈篝火。在琴声和鼓声的召唤下,各处营帐慢慢涌出了大群契丹部民,他们聚拢在篝火边,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不用李诚中提醒,张兴重已经下达了命令,要求一线部队立即提高警惕,防止契丹人趁夜突围。
但李诚中不认为西辽泽内的契丹人打算突围,虽然距离很远,又是夜晚,但雪地的亮光和通红的篝火已经能让他依稀可见了,这些契丹人里充满了老人、妇女和孩,他们聚拢到篝火边时,显得似乎很安静。
“他们打算做什么?”李诚中问身边的善能。
善能也仔细观瞧了片刻,然后忽然间似有所悟,小声道:“都督,今天是契丹人的陶里桦日,他们似乎是举办陶里桦大会。”
“桃什么花?”李诚中没听明白。
“陶里桦,契丹话的意思是相思,这个节日每年一次,就是契丹年轻人之间共结欢好的日,他们在盛会上载歌载舞,向意中人发出邀约,然后到老人那里领取祝福。去年冬天的时候,贫僧,呃,某还参加过,为很多对新人祈福。”
“这事还归你管?什么情啊爱啊的,你这和尚管得了么?”李诚中打趣善能,善能脸上尴尬,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
善能的说法被身后来自扶余城的亲唐派契丹贵人证实,滑哥很恭敬的表示,今夜的扶余城内应当也会有这类的盛会,只不过李都督身处战事一线,恐怕参与不了了。但他随即拍着胸脯承诺,他一定会好好筹办明年的陶里桦大会,让李都督能够在大会上物色到来自草原各部的美人。
李诚中饶有兴味的看着西辽泽内的篝火越燃越旺,人群越挤越密,不禁叹道:“他们柴火可真多啊……”
善能忙道:“都督,契丹人很看重在陶里桦大会,在大会上,他们会宰杀最肥美的羊羔,享用最好的美酒,就连烧火,也是用的木柴……某估计这一夜大会开完,西辽泽内的木柴恐怕都会耗尽了。”
草原上的族民到了冬天的时候,生火的燃料大都是牲畜的粪便,只有首领和贵人才用得起木柴,所以李诚中很惊讶。而善能的解释则让他忽然间有所触动,这种触动来自于前世带来的一丝文艺青年的小思维。契丹人在如此困窘的情况下,竟然还要召开部族的传统节日盛会,竟然还要在盛会上大量耗费部族的资源,这种对习俗的严格传承和对传统文化坚定不移的维护,让他这个后来者也不禁生起一份感动。
胡琴声和皮鼓声霎时一停,西辽泽内隐约传来的喧闹声随之也消失了,整个天地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就在肃穆和宁谧之中,一句苍老的调陡然间喊了出来,没有旋律、没有节拍,好似唱诵、又像念叨,在你以为它要断开的时候,它却连绵长,当你认为他会连续缠绵的时候,它却突兀中止……
沧桑、淳朴,古老、厚重,这一句调只有几个音节,却仿佛从远的古老中走来,走过了千年!
伴随着古老的调,西辽泽内和声渐起,万千人一起低吟,听上去杂乱不堪,仔细分辨却错落分明,极有层次。那些喃喃细语明明来自里许之外,却又近在耳边。
随着歌声而起的,是同样低沉的哭泣声。
李诚中瞬间迷失在了这句古老的调与万千人的低吟中。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幽州留后 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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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西辽泽内的歌声才慢慢平息了下去,李诚中也渐渐从歌声里苏醒过来,他低声问:“这是什么歌?”
善能虽然懂契丹话,但毕竟不算精通,此刻摇头道:“都督,某之前也没听过。”
李诚中回身,向撒兰纳招了招手,撒兰纳移步过来,听了李诚中的问询后道:“这是《紫骝马》,怀念故土的歌子。”
“唱的什么?”
“高高山头树
风吹叶落去
一去数千里
何当还故处”
李诚中默默念着这首歌词,那悠扬婉转而又凄凉悲苦之意扑面而来,打在人的心间,说不出的苦涩。
似乎对李诚中的感受有所领悟,撒兰纳叹道:“草原上就是这样,总是在迁转流徙,想要安安定定的活下来,却始终不是那么容易。漂泊、居无定所还算好的,常常是部族亲人从此远离故土,从此天人远隔,甚至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其实就算是撒兰纳也体悟不到李诚中本人的感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的念头。当他听完歌意后,立刻觉得,自己何尝不是那高高山头上的树叶,随风一去千里,不,一去千年,只不知何时能够回到‘故乡’?
李诚中身后站立的是一帮职业军人,而且是从最基层打出来的职业军人,除了职业军人,就是草原各部的头领,没有人会像李诚中这样“多愁善感”,似乎只有撒兰纳这个文化层次高一点的库莫奚贵族能够“善解人意”一些。
此时。西辽泽内悠扬婉转的胡琴声又再次响了起来。皮鼓也敲打着。节奏明显比开始之时要欢快许多。立于东山之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西辽泽内的契丹族民正在欢快的热闹着,有跳舞的,有扑跤的。有斗酒的……
看着这幅欢乐的场景,李诚中默然良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还真是无忧无虑啊……或者说是绝望前的疯狂?”就在一转念间,李诚中推翻了自己过去的决定。
真的还会发生草原民族碾压明数百年的痛苦灾难么?
真的有必要将契丹一族彻底铲除么?
自己既然来了。就不会让让这件事情发生,这是一个身为穿越者的觉悟,也是穿越者义不容辞的责任!
如果在自己百年之后,历史仍旧如同那一个时空,那就只能怪问题出在了明自己的身上;如果中原自己出了问题,那么没有契丹,也必将有其他部族!
但至少,眼前这一幕契丹的文化和传承,是应当,且必须流传下去的。到了将来,当华夏大地上五十六朵鲜花一起开放的时候。这样的文化和传承,难道不是华夏文明的其中一支么,自己怎么可以亲手将它毁坏呢?
自信方可包容,有容乃大,老祖宗说得再好不过了。当然,需要区分清楚的一点关键是,这种包容,应当以我为主导!既然渤海人、新罗人、奚人、室韦人如今都已经是唐人中的一份子,眼前的这数万契丹人难道就不可以吗?
破除了心头的苦恼和纠结,李诚中洒然一笑,转头道:“我想去下面参加陶里桦大会……”
……
西辽泽北面最宽敞的一条通道上,不知多少驾奚车堆积于此,垒成一道厚实的栅墙,前面是凌乱的鹿砦和拦马索,用以阻挡营州军的攻击。
可是这样程度的防御体系,在营州军虞侯参谋们眼中,绝对支撑不了半个时辰,当东山这座遮蔽防线的要点被营州军攻克后,这条通道已经成为了大军进击的“坦途”。
一年一度的陶里桦大会被不速之客打断了,不速之客名叫李诚中。
李诚中负手身后,昂然立于通道正中,他的身后是周小郎和十名亲卫,周小郎亲自手掌一面大旗,旗上绣着“大唐营州都督李”这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善能和慧源站在李诚中的身边,默默等候。
李诚中的对面,栅墙的前方,是契丹可汗痕德堇,他的身旁是阿保机、阿平以及十多名各部长老和首领。百多名契丹勇士手持兵刃弓箭,紧张的环护在痕德堇、阿保机、阿平等人身边,在栅墙的后面,更多的契丹战士正严阵以待。
在李诚中身后百步之外,黑压压的军列站得严整肃穆,在夜色中透着沉重的压迫感。
“我是李诚中,刚才在东山上看到贵部正在欢聚,所以想参加一下。”李诚中微笑。
“草原上的规矩,陶里桦大会期间,停息一切刀兵,李都督难道不知道么?”痕德堇久不视事,或者说根本没有视过事,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对面的营州来人交涉,所以答话的是阿保机,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嗓音中透出一股发自肺腑的沉闷和干涩。
李诚中摊了摊手道:“我刚才说了,想参加贵部的陶里桦大会,此来未带兵刃。我没有恶意,希望贵部不要误会。”
阿保机沉着气再问:“李都督,明人不说暗话,究竟意欲何为,直说。”面对这个在饶乐山击败自己的唐军都督,阿保机很想立刻冲上去拔刀相向,但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冲动。别说对方身后严阵以待的军士,就算对方当真是孤身前来,自己也不敢拿对方怎么样。
不仅是阿保机本人,包括阿平、痕德堇,甚至族内的绝大部分长老和头人都知道,虽然当前的恶劣形势正是眼前这个人一手带来的,但如果没有这个人压着,扶余城以滑哥为首的那帮家伙,恐怕绝对会给自己和部族带来灭顶之灾。
李诚中眨了眨眼睛,再次笑了:“除了到贵部参加陶里桦大会外,我还想和大伙儿说几句话。就我们几个人进去,莫非你们还会害怕?”
阿保机沉默片刻。又看了看远处厚重的营州军军阵。和阿平对视了一眼。阿平点了点头,于是阿保机附耳向痕德堇说了几句,痕德堇终于开口了:“请大唐都督进来。”
李诚中一笑迈步,在痕德堇、阿保机、阿平等人的引领下越过栅墙。进入西辽泽。密集的契丹人群如水面一样破开,不断闪出前行的路径,又不断在后面愈合。
乞活买怀掌大旗紧随身后,这一刻。他心中异常激动,胸怀异常豪迈这可是谈笑入敌营啊,这是传说故事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却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身上,有此一遭,可谓不虚此生了!让他本人最为感动的是,李诚中在这件事情上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将自己安危放在他这么一个投降的契丹人身上!
他身后的十名亲卫也都异常兴奋,紧握着刀柄的掌心早就湿成一滩了。“十勇士护主闯敌营”!只要过了今夜,还怕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