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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县,向东则直接前往易水上的木桥。景进询问李存勖,是进易县还是直接过易水,李存勖想了想,道:“秋收在即,官府当是繁忙的时候,咱们便不去搅扰了,直接过河就是。”
景进引着众人选择向东的官道,行了不久,便见一条潺潺河流蜿蜒在前方。此刻已是秋天,落叶随风不时漫舞,轻轻坠入浅流之中,顺水而行,好一片凉意。
景进是伶人出身,对曲艺故事最为熟稔,当下笑道:“此处便为易水,当年刺客荆轲便是由此出燕,西入咸阳。太子丹聚壮士送行,望荆轲背影,击筑而歌。”说着,不知从身上何处捣腾出一面小号筑琴,单手而持,右手捏着一支小竹尺拨打击弦,口中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本来是很萧索悲壮的词句,但景进演绎时故意拿腔作势,配以缩小了数倍的筑琴和竹尺,偏偏动作夸张,实在让人忍俊不止
。李存勖和郭崇韬都被逗乐了,身后黑鸦军骑士也自哈哈大笑。
李存勖笑指景进:“景官儿啊景官儿,戏耍英雄,实在该打,哈哈!”
嬉笑间沿河北上,却在渡口木桥畔被几名军士所挡。军士恭恭敬敬向河东一行道:“还请诸位河东贵客少待,某家经理正在赶来,yu见贵客一面。”
景进上前搭话:“是你家张经理?”
军士点头应是,景进向李存勖和郭崇韬笑道:“有一顿牙祭可打了……这些是易定保安公司的军士,河北这边唤作‘保安’,管事的称呼‘经理’,张经理便是原易州兵马使张公庆将军。”
“原来是张将军?既如此,咱们且等待就是,某记得年少时,曾见过张将军一面,张将军乃某之叔辈,也是熟人。”李存勖向郭崇韬道。
等了没多久,马蹄声响,十多骑自易县方向而来。行至近前,一名大汉帛衣辔头,飞身而下,几步跨到李存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哈哈大笑:“亚子,多年不见,你竟然如此高壮了,某险险认不出来了!”
李存勖恭恭敬敬向张公庆行礼,口称“张叔”,随后又将郭崇韬引见给张公庆。张公庆挽着李存勖和郭崇韬就向桥边的哨棚行去,边走边吩咐:“酒宴可曾预备好?某要与亚子和郭典谒多饮几盏!”又向景进道:“好你个景官儿,也不带贵客去易县,害某白做一番准备,今日席间须得罚你多说几个故事,说不好打你板子!”
景进嬉笑着答允了。
哨棚后已经立了一座四面敞透,只遮天幕的帷帐,酒宴便设于其间,各式肉肴、各sè菜蔬琳琅满目,看得李存勖和郭崇韬眼都花了。众人入席而坐,黑鸦军则自有人安排吃食。
张公庆一番暴发户的嘴脸,不停介绍着菜式,口中劝大家多吃,实则暗含炫耀。蒸鸡、卤鸭、白水全羊、鱼羹、油爆大虾、烤獐tui、菜蔬咸汤、时令瓜果……在每张条案上叠了足有三层。张公庆还故作谦虚道:“这餐没在城里吃,野地中,便只好将就些了。”
别看李存勖和郭崇韬都是河东高层,但河东疲敝,两人生平以来从没吃过那么丰富的宴席,边吃边自骇然。李存勖道:“张叔客套,这餐饭太过耗糜了,侄儿愧领……”
张公庆一摆手:“不过几十贯罢了,当不得什么。”笑眯眯的看着李存勖和郭崇韬吃了一会儿,劝了几盏酒水,将席间一名葛袍中年介绍给李、郭二人:“此为姚记东主,与某相熟,姚东主素闻亚子盛名,今日慕名前来,yu向亚子致酒。”
李存勖倒还罢了,郭崇韬专司军甲之事,在河东便知卢龙重商贾,商户在河北地位很高,且财力雄厚,甚至许多军械都是商户所造。郭崇韬曾与卢龙商贾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能耐和实力,便拉扯着李存勖接受了姚东主的致酒,并不怠慢。
于是张公庆打开了话头,原来却是要推荐姚氏去河东修路。
这件事情不是李存勖和郭崇韬能够做主的,二人不敢轻易表态,张公庆和姚东主似乎也知道这一点,简单说了两句便不再深谈,只道不久后想亲自去河东拜访,需要李存勖和郭崇韬引见相关人等。
酒宴之后,河东一行就要启程,姚氏东主安排人分送河东人等礼物,李存勖一份、郭崇韬一份,景进一份,就连随行的黑鸦骑兵也人手一匹帛绢,于是车队又加了两架大车
乘着这个空档,李存勖si下拉着张公庆来到旁边,说卢龙方面没有给张公庆官职,如果张公庆愿意的话,可以去河东,李存勖担保他能够在河东再行建树。这是李存勖在席间打探到的消息,知道张公庆归附卢龙后,没有授予实职,所以为张公庆惋惜。可没想到张公庆却对李存勖的建议不置可否,说笑了几句便将话头岔了过去,倒令李存勖颇感意外。
辞别张公庆之后,李存勖和郭崇韬谈及此事,郭崇韬也大huo不解。景进插言道:“张将军恐怕是不愿来河东的。”
李存勖忙问究竟,景进道:“张将军虽无官职,但却过得十分滋润。易定保安公司不在卢龙节度府职编之列,却惬意得多,一应诸事皆可自决。关键是张将军油水捞得十足,每年都可从卢龙节度府承接不少军务,钱粮报酬很高,另外还兼管查处官道行路费之事,可从商贾处获得大量分润。易定二州的官道便是适才那位姚东主所筑,关卡路费由姚东主收取,三成上缴节度府,余者自留,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分给张将军的保路费,听说每年不下数千贯!
亚子将军和郭典谒没有去易县,若是去了便知,张将军家宅已经翻修过两次,亭台楼阁、水榭画廊,啧啧,那叫一个美不胜收!让张将军来咱们河东为将,听上去风光,实则不如远甚。上次某和监军去张将军府上做客,张将军曾对某等叹道,说征战厮杀了一辈子,现在也到了享清福的时候了——咱们河东征战频繁,张将军就冲这个,恐怕也是不愿过去的。”
李存勖听后长叹道:“张将军老了……”
郭崇韬却从景进的话里听出了很多东西,追问修官道的事情,等景进又详细讲解了一番后,郭崇韬很是疑huo:“某知道卢龙商贾之富,令人叹为观止,却不知竟然富庶到这等地步,可以单独修筑那么长的官道。却不知他们哪里来的如许钱财?”
景进是卢龙通,本人对钱财又很是上心,听了郭崇韬的疑问,满脸憧憬道:“两年多前,当时燕王还是营州都督,率军征伐渤海、新罗,一举dàng平辽东。听说从两国拉钱、拉物回来的大车沿途不绝,足足拉了一个多月!姚东主便是从那次征战后发家的,听他本人说,他还参加过渤海西京之战,是夺西京的七十二义士之一……听说直到今日,每年春夏之际,渤海和新罗都要向幽州解送大量钱粮。燕王重商,这些钱粮有很大一部分要周转至各家商贾头上……可惜咱们河东没能参逢其事,否则,哎……”
他嘴上可惜的是河东没能参逢其事,但想的却是自己怎么没赶上这好时机。
过了易水便是范阳,范阳——大安山一线是拱卫幽州的屏障,自百五十年前便是卢龙军事重地。老帅刘仁恭在世时,为了抵挡宣武、魏博、义武、成德诸镇联军,耗费人力物力营建了庞大的堡寨群,李诚中接手幽州后,继续予以完善,现在驻扎于范阳的是新立的定州军。
在景进的向导下,河东一行没有惊扰范阳驻军,而是向东绕过范阳,从固安北上,经过回城,抵达幽州。越近幽州,越能感受到繁华。此时村舍逐渐密集,田亩纤道上已有官府在组织农人收割。官道上车马往来非常热闹,走上几里便有茶肆酒铺供路人歇息。
离幽州尚有十五里时,官道陡然开阔起来,足足能容四驾马车并行。这样的工程令李存勖、郭崇韬二人咋舌不已。
幽州南门五里外的接官亭,李存勖见到了前来迎候的官员,却是卢龙节度府从事、渤海国鸿胪寺卿李怠墨。李怠墨的另一个身份让陪同前来的郭崇韬深感满意——燕王义子。rs!。
第四十一章 双极(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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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勖和郭崇韬二人都深感张承业推荐得人,有“河北通”景进相陪,很多事情都方便许多。景进和李怠墨显然也很熟悉,谈笑间便将几人的距离拉近。
李怠墨引着河东一行沿官道入城,远处有座硕大的军营,以栅栏相围,军营中不时传来阵阵喊杀声。李存勖对军事相当敏感,眯缝着眼睛遥遥望去,却看不真切,不由自主的张口就问:“李从事,那处是燕王衙内军的军营吧?今日正逢秋操?听军士们的喊杀声甚是齐整雄壮,却不知能否去看看?”
正说着,却见郭崇韬冲自己猛使眼色,李存勖忽然醒悟,事涉军机,自己怎可提出这等非分要求,实在是荒谬唐突了,不由脸色一红。
却见李怠墨一笑,丝毫不以为意:“此事亚子将军莫急,今日天色不早了,改天有暇,某自陪亚子将军同去。”
李存勖愣了:“李从事是说,某可以去观操?”
李怠墨道:“那里并非大军军营,而是新募军士训练营。父王之前便说过,河东亚子将军天下闻名,能请到亚子将军亲自去指点一二,是卢龙军的荣幸。亚子将军想去,明天就可以去。”
李存勖和郭崇韬都感到不可思议,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离幽州南门还有半里多地时,官道两侧的房舍逐渐连成了街道,车水如龙,人来人往。若非高大的幽州城门就在前方头顶上。河东众人竟以为已经入城了。
“幽州南门怎会如此繁华?”郭崇韬忍不住小声问景进。
景进来过幽州多次,走在繁华的官道上,仍旧显得兴致勃勃,一路左右看个不停。听郭崇韬问起,他转头兴奋的向郭崇韬解释。就好像自己是幽州人,正在介绍自己家乡一般:“郭典谒,非是南门如此,各门均如此,快要连成片了,还热闹么?也不知节度府何时修建外城。不过应当快了。亚子将军、郭典谒,这还不算什么,回头带你们去东市转转,那里才热闹呢,酒楼、店铺、伶院、斗所,应有尽有。尤其是仙露坊,聚集了三十余家青楼,各色美女群芳斗艳,汉女、契丹女、奚女、室韦女、渤海女、新罗女、倭女,看得人眼睛发涨,其中还有一些来自极西之地的女人,那眼睛如同蓝宝石一般……哦
。对了,其中有三家都是李从事的产业……”
李怠墨在前方引路,听了之后回过头来扬鞭作势欲抽景进:“说了半天说到某头上来了,景官儿你嘴里就没半点正事……”
景进抱头故作委屈:“从事实在冤屈了某,某这不是想让亚子将军和郭典谒了解民情嘛。”
李怠墨哈哈一笑,向李存勖和郭崇韬道:“话说回来,幽州可玩之处确实不少。父王纳妃之日还有几天,咱们可以多看看。这样,今夜某已在雅居安排了酒宴,聊备薄酒款待二位。唔。幽州与别处不同,夜里不宵禁,咱们可以随意宴乐。某再邀约几位好友,大伙儿热闹热闹。”
李存勖年轻,心性还未修练到家。听了景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