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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崇祯皇帝看了张惟贤提前呈上的遗折,心情郁郁,本想亲自前往英国公府一趟,去与这个虽然并不理解自己但却一直处处忍让自己并且支持自己的人物,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上一谈。
但是终究还是被在场的锦衣卫指挥使巩永固等人一起谏止。
有明以来,很少有皇帝亲自去勋贵或者大臣之家探病问疾的先例。
如今这位崇祯皇帝倒不是在乎有没有这样的先例,而是想来想去,觉得这样终究没有什么意义。
最后,只是派了锦衣卫指挥使巩永固与内务府总管太监王承恩,连夜出宫,代替自己去见了见病危的张惟贤。
张惟贤在弥留之际通过二人向皇帝请托的事情,却是英国公府国公爵位的传承世袭问题。
而王承恩也根据崇祯皇帝事先的嘱咐,在其弥留之际明白告诉他,皇帝已许诺其嫡一子张之极袭爵一等英国公。
虽然不再是永远的世袭罔替,但是如果他在天有灵,想来他也应该瞑目。
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英国公张惟贤死后,其嫡子张之极虽然袭了国公爵位,但却庸碌无为而且身体多恙。
张之极当了几年英国公之后即病死,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张惟贤的孙子张世泽,结果一年之后北京城破,闯军进城,英国公府全族被杀,英国公这个爵位也从此断嗣。
如果张惟贤知道这个原本的结果,那么他一定宁愿世袭减等绵延下去,而不是有个世袭罔替的名头却再传而绝。
就在崇祯皇帝派了巩永固和王承恩跟着张之极前往英国公府问疾的第二天中午,巩永固再次来到宫中,向皇帝报告了英国公张惟贤去世的消息。
此时的崇祯皇帝,正领着几个军机处的人员和御前侍从武官,在武英殿西偏殿的皇明版图沙盘之前,盯着西北三边之地的方向,琢磨着西北的乱局。
听了巩永固带来的消息,崇祯皇帝叹口气,挥手让殿中侍从的众人都出去,一个人独自面对着眼前沙盘之上的山川城池默然无语。
要倚重勋贵世家,要提防泰西夷人,不要好大喜功,不管这其中有没有这个老国公的私心杂念,如今这位崇祯皇帝都很认同,而且心里有数,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可是其他的,他却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因为如果祖制不能变,他还能改变什么,能改变得了这个汉人王朝灭亡的结局吗?
如果宗室不宜动,他又应该怎么办,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宗室子弟成为压垮这个帝国的另外一块巨石吗?
如果文官不可信,他又该相信何人,他靠什么去治理这个庞大的帝国,去理顺这个纷繁的乱局?
难道他应该像后世一些人说的那样,去依靠太监、重用太监吗?
难道为之自豪为之骄傲的华夏文明,最终要靠被阉割过的太监去治国安邦发扬光大吗?
这一切,当然都是没有答案的问题,因为预设的前提就不对。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只要消灭了建虏,消灭了流贼,避免了亡天下的悲剧,即使数十年后华夏大地之上另有王者兴,又如何呢?
自己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难道是为了一人一家或者一姓的私利吗?
当天下午,崇祯皇帝独自留在武英殿中,沉思不语良久。
不过,还没有等到他对自己提出的这些问题作出回答,宗人府的宗人令定国公徐允祯,就又匆匆忙忙地给他带了另外一个消息。
宗室亲藩代王朱鼎渭,于九月二十五日在大同一命呜呼,薨逝了。
而这个消息,却也让皇帝心中一动,貌似找到了解决问题的钥匙。
第九一一章 先难后易()
与军机大臣大都督英国公张惟贤病逝在京师权贵圈子里引起的震动相比,代王朱鼎渭的死,除了宗人府和礼部跟着忙碌了起来以外,没有什么人关注。
其实,对于这两个人物的病逝,如今的这位崇祯皇帝并不感到意外。
就英国公张惟贤来说,自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处在病病殃殃之中,动都不动就卧床不起,不能入朝当值了。
英国公能够一直坚持到现在,帮着崇祯皇帝把五军都督府改制重组的事情办利索了才撒手人寰,已经算是出人意料了。
在这两个同一天传来死讯的人中,论身份贵重、亲疏远近,当然是代王朱鼎渭在前。
不过相对于英国公张惟贤死后皇帝遣人治丧的规格,代王朱鼎渭的死,就只能是轻于鸿毛了。
若是其没有足可利用的价值,如今这位崇祯皇帝恐怕连问都懒得问。
崇祯皇帝能够登上皇帝宝座,离不开英国公张惟贤的鼎力支持。
因此,不管是历史上的崇祯皇帝,还是现在这位崇祯皇帝,对于英国公张惟贤的贡献,还是十分认可的。
特别是如今这位崇祯皇帝,对英国公张惟贤在许多关键时刻的表现,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
当然,除了心存感激,他的心里面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愧疚的。
因为原本历史上这位英国公虽然身体也不怎么样,但却一直坚持到了崇祯四年以后才病死。
这一世,却差不多提前了一年的时间。
而这期间,编练近卫新军也好,整顿两京勋贵也罢,重组五军都督府,以及御驾亲征居庸关御敌等等,都是原来的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作为。
在这一系列重大的事情之上,英国公张惟贤自是跟着耗费了无数的心血。
而这一点,也许就是他在病重的情况下,没有挺到崇祯四年的原因吧。
至于代王朱鼎渭,在原本的历史上,也就是这个时间段去世的。
细究起来,或许还要比这个时间早上几个月。
也可能正是因为,如今这位崇祯皇帝之前从京师派去了太医,送去了补品药品的缘故,代王朱鼎渭才比原本的历史多坚持了半年。
对于这个代王朱鼎渭,崇祯皇帝虽然很无所谓,但是并没有什么恶感。
这个人在大同城里的名声,以及在大同文官武将之中的名声,还不算太坏。
当然,若是他名声不好,或者有什么罪大恶极的罪行,那么崇祯皇帝如今倒还省心了呢。
不必有这样那样的考虑,直接按照福王、德王等人的先例,一封圣旨抄家充军处置了了事。
这样反倒简单多了。
可惜的是,这世上的事情,永远没有这么容易这么简单。
这个以庶子入继代王爵位的朱鼎渭,还算是宗室子弟之中比较有正事的一个,不仅没有什么把柄落在锦衣卫的手上,而且德行不亏,还受到了百姓的爱戴。
在大同城被建虏围困的时候,可能是顾虑到了沈王府、晋王府,以及秦王府的前车之鉴,他还算是比较积极地响应了巡抚范复粹与时任知府马士英的号召与求助,先后出钱出粮出人协助守城。
不过等到建虏撤围之后,代王府以及宣大等地出身于代王府的支系王府损失惨重,十去七八,代王朱鼎渭也是一病不起,到了今年五月六月间更是数度病危。
而崇祯皇帝之所以让宗人府和礼部先后派员,去代王府探视问候病情,主要是因为这个代王朱鼎渭的病危来得正是时候。
因为,接下来,崇祯皇帝要拿这个代王府的继承问题开刀,迫使代王世子朱彝㬎接受新的宗室封藩制度。
不是崇祯皇帝真的刻薄寡恩,也不是他不顾念皇室与亲藩之间的血缘之情。
而是到了明末的这个时候,宗室问题实在是已经到了不得不着手解决的时候了。
之所以瞄上了代王府作突破口,是因为这一次,崇祯皇帝解决宗室问题的思路,与之前解决其他问题时的先易后难不同,他打算先难后易。
先从大宗入手,立下个规矩,然后解决其他宗藩问题,或许就会容易得多了。
那么代王府这样的宗藩亲王与其他的藩王,在地位和权力上有什么不同?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
与其他的藩王相比,类似秦王、晋王、代王这样的大藩,算是明朝宗室之中一等一的存在。
他们属于太祖皇帝朱元璋亲自分封的九个边塞亲王之列,最初与燕王一系,都是平等的地位。
当初明太祖朱元璋分封这九个边塞亲王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开疆拓土,羽翼明室。
所以,这几个边塞亲王所拥有的军权、财权,以及其他人事特权,都是分封在内地或者江南的其他藩王们所不能比拟的。
这九个边塞亲王,即后世俗称塞王的明室亲藩,分别是燕王、辽王、宁王、秦王、代王、晋王以及谷王、肃王与庆王。
如今到了崇祯年间的时候,辽王府、宁王府、谷王府早已经不存在了。
这几个与燕王朱棣一同获封的塞外亲藩,在燕王朱棣成为永乐皇帝之后,很快就被一个个地由塞外弄到了内地,不仅夺了他们的军权,而且进行了各种限制。
宁王府原来的封地,是在塞北的大宁卫,因为宁王麾下拥有大批的蒙古骑兵,因此在燕王朱棣起兵之前,宁王府算得上九个塞王里面势力最大、实力最强的一个。
后来,燕王朱棣造反成功之后,担心这些手握兵马的兄弟们也有样学样造自己的反,因此就对这几个塞王动起了心思。
其中,宁王府就首当其中。
总之,永乐皇帝废了大宁卫,将宁王一系迁移到了江西南昌府。
随后,辽王府从辽东开原卫,迁往湖广荆州府,而谷王府也从九边之地的宣府重镇,迁往了湖广长沙府。
接下来,宁王府、谷王府、辽王府果然先后因为造反、谋反或者其他罪名,被废除了封号,子孙被废为了庶人。
而其他的几个塞王,如秦王、晋王、代王、庆王、肃王,也被消减了兵权,解除了镇守边塞的职能。
庆王和肃王的封地,也是一改再改一迁再迁。
如今,庆王封藩在宁夏,肃王封藩在兰州。
就这样,经过连续两百多年的限制与削弱,太祖亲封的九个边塞亲王之中,现存的诸藩之中不管是哪一藩,对于燕王一系的皇室子孙,都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威胁。
因此,从代王府入手解决宗室问题,说是先难后易,其实也不尽然。
最起码,如今代王府就处在其传承历史上最为虚弱的时候。
之所以这么说,不仅仅是因为现任代王朱鼎渭的薨逝,更重要的是建虏大军从杀虎口和得胜口两地破边而入宣大之地以后破州灭县,所过皆焚掠,那些出身于代王府世系的郡王们,但凡封地在宣大治下的,例如山阴王、广灵王、灵丘王、怀仁王等等,也被一扫而空。
代王府可不光是一个代王而已,出身代王世系的宗室子孙,光是两个字的郡王就有二十多个,封地遍及宣府、大同和山西。
两个字的郡王以下,也就是从镇国将军以至于奉国中尉,更是多到计算不过来。
崇祯皇帝之所以让宗人府统计如今天下宗室子弟的数量,而他们却迟迟拿不出来,实在是因为北方历经战乱之后,新增的未及补录载入,死亡的未及批注标明。
特别是建虏入侵蹂躏了宣大之地以后,代王府一系,除了守在大同府城里的代王本支子孙